清晨的蝉鸣打破宁静,一抹金黄色的光芒绽放在澄净透明的空中。正值初夏,空气中弥漫着阵阵月樱花香。
一紫衣女子从不远处徐徐走来,身上沾染了月樱花香,沁人心脾。她发髻上插着一支花钿,额前青丝随风飞舞。一双丹凤眼透着灵气,不过这灵气中蕴含着漠然。一张标致的瓜子脸,竟不见一丝笑意。
女子周身散发着清冷的气息,很难让人去靠近。
女子走到偏房门口,对着黑衣男子抱拳:“属下镜檀,参见北尧少将。”
北尧眼眸中透着淡淡的疲惫,目光看向远方,轻轻应了一声:“凉公主还在歇息,进去伺候小心些。”
“是。”镜檀点头,随后走进偏房。
偏房内,一切如常,榻上女子正安睡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闯入女子鼻间,女子轻轻皱眉,随后慢慢睁开了眼眸。
透着阳光,茶色瞳孔正微微收缩,睫毛卷翘而浓密。她恍惚的一会儿,然后猛然瞪大瞳孔,本能的护住身上,警惕的盯着镜檀。
一双杏眼写满警觉和慌张,呼吸急促,刚睡醒的双颊微微泛红。
“公主不必慌张,醒了便好。”镜檀轻轻张口,却不曾上前一步,只是目光轻轻注视着榻上之人。
女子更觉诡异,良久才轻启朱唇:“你……是谁?”许是许久不曾开口,嗓音竟沙哑了许多。
镜檀伏身一拜,似乎有些惊喜:“奴婢镜檀恭喜公主劫后余生,公主吉人天相,受天神庇佑!”
女子双眸中的警惕变为疑惑,缓缓放下被褥,焦灼的眨了眨眼,猛然感到后脑一阵疾痛。只要想回忆,就会头痛欲裂。
“公主切莫回忆,之前公主回耶罗途中遇到强盗,伤及后脑,也因此波及记忆,醒来已是万幸。”镜檀声线清晰,语意完整。
女子更是对眼前这个婢女充满欣赏,口齿伶俐的婢女倒是不多见。这个婢女逻辑清晰完整,同时又生得清丽,怎不叫人欢喜。
“原来是这样。”女子警惕消失大半,“我是谁?”
“公主耶律慕凉,是我耶罗国的凉公主。”镜檀说道。
“耶律……慕凉?”慕凉一愣,似乎还想想起什么,却只觉大脑一片空白。
正当迷茫之际,慕凉抬头看见门口一面露担忧的男子闯入,眉眼俊逸而英气。
“凉儿,可好些了?”耶律琰轻抚慕凉的额头,满眼心疼和无奈。
慕凉看着这个脸庞,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表情尴尬非常,说道:“你……?”
耶律琰叹了一口气,随即轻抚慕凉的面颊,轻声说:“圣医说你会丢失记忆,看来是真的……不过能找回来真的是万幸!我是你的王兄,耶律琰。”
慕凉略有歉意的笑了笑,轻轻喊了一声:“王兄。”
耶律琰眼眸中闪过一丝哀伤的情绪,不过很快就消散了。他轻轻将慕凉搂入怀中,轻抚她的后脑:“忘记没关系,王兄陪你一同想。不过凉儿,你要好生休养,和亲之事迫在眉睫。”
“和亲?”慕凉瞪大双眸,一脸不解。
“凉儿你忘了吗,身为我耶罗国的公主,和亲之事,也是此生的宿命。”耶律琰万般无奈,“为了巩固西漠和中原的和平和稳定,需要一个纽扣,而耶罗国的公主,也就是你凉儿,就是这个纽扣。”
慕凉有些不知所措,垂下头,轻叹一口气。
耶律琰继续说:“京州的使臣不日就会来到耶罗,自然,我们耶罗的公主要嫁给京州的储君,政治联姻,不可不从。”
沉默良久,慕凉才发出一声呜咽:“好。”
耶律琰抱着慕凉叙了一会旧,便离去了。离开时,慕凉看见耶律琰身边黑衣少年竟回眸看了她一眼。
“奴婢伺候公主梳洗,入王宫面前大汗。”镜檀扶起慕凉,说道。
慕凉随着镜檀来到梳妆镜旁,看着镜中熟悉又陌生的自己,眉头皱的更深。
“公主在疑惑什么?”镜檀拿起梳子,边梳理长发,边问道。
“镜檀,你刚刚说,我是回耶罗途中遇见强盗伤及后脑,我是去哪里了?”慕凉问道。
镜檀抬眸,看着镜中那张面孔,随后又低下头,说道:“公主自小被养在吉尤,满了十七才接回耶罗,自然,接回便是与中原和亲。”
“吉尤……?那是哪?”
“是耶罗公主生活的地方,公主怕是忘了,耶罗的公主,都养在那,不与大王和后妃同住,为的是以后不妨碍和亲,就像殿下说的,都是宿命。”
“耶罗没有别的公主吗?”慕凉问道。
“西漠之地有耶罗、吉尤、望礼三个国家,只有耶罗才是王室,吉尤和望礼是王室宗亲,只有耶罗的公主是王室血统,而耶罗,只有您一个正统血脉的公主。”镜檀此时已梳好了发髻,将一头冠佩于慕凉头上,上面的珠玉叮当作响。
听后,慕凉似乎明白了什么,点点头,不再多言。
宿命,这是宿命,一个正统的公主,她的宿命就是为了巩固和平而生。
镜檀挑了一件嫣粉色绣着金丝线的长袍,说道:“公主你看,这像不像落日的颜色。”
慕凉一愣,随后欢喜的穿上它,又穿上一双红色细纹靴。镜檀拿起一串挂着流苏的腰带,缠绕在慕凉腰间,仔仔细细的将它扣好。
王宫一路繁花,大朵大朵的粉红色绽放在道路两旁。粉红色是慕凉最喜欢的颜色,伴随着花香,慕凉不禁嫣然。
她驻足,欣赏着这美景,轻捧一株花朵,放在鼻间一嗅,一股香甜的味道在周身萦绕,久久不散。慕凉睁开双眼,愉悦的问道:“我不记得这是什么花儿了,不过这个香味我欢喜。”
镜檀看着满路芬芳,说道:“这是西漠的月樱花,以芳香和酒酿出名。”
听到酒酿二字,慕凉眼睛一闪一闪的,她嘴角上扬,露出一抹灿笑。她又转了转眼睛,然后看着镜檀,开口说:“酒酿?那可否允我尝尝,不知为何,一听到酒酿,我便馋的紧。这花朵尚且馨然,酒酿也一定不错!”
镜檀难得露出笑意,点了点头:“奴婢记下了。”
耶罗王宫金碧辉煌,连掌灯的灯托都是用金石打造,还有那墙上的壁画上竟镶着多枚玛瑙。灯火辉煌,奢华金迷。
大殿内有一汪喷泉,泉水旁,种植着好多串紫藤萝。泉水中,种植着一株金色的睡莲。泉水清澈而清冽,惹的慕凉口中竟不自觉的干渴。
大殿上坐着一德高望重的金袍中年男子,脸上已然布满沟壑,那都是岁月的痕迹。
“孩儿给阿布问礼!”慕凉双手高举过头,最后折合在胸口处,随后抬眸,欢喜的看着她的阿布西漠王。
西漠王闻声望去,眼前竟是他朝思暮想的女儿。他猛然起身,几乎踉跄的跑过去,一把拥慕凉入怀:“阿布的小公主,十七年了,终于见到你了!”他的声线颤抖,“听说你从吉尤回耶罗途中遇见强盗,伤了后脑,我的小公主,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阿布,我很好。”慕凉也搂住西漠王,轻抚他的后背以示安慰。
“回来变好,安全的回来,就没有对不起你的额吉!”西漠王摸了摸慕凉的头,“凉儿,你这一走就是十七年,一晃你都长真这么高了,还出落得这么漂亮,你额吉要是活着该有多好……”
“阿布,我好想你啊。”慕凉扑进西漠王的怀中,享受着父爱,尽管慕凉觉得这个怀抱并不熟悉,但却十分安心。
“我的小公主,过几日中原使者前来,是要迎你回京州和亲,你知道阿布也不想你去那么遥远的地方,阿布舍不得……”西漠王说着,眼角处竟涌出泪花。
慕凉心下一酸,那出帕子擦了擦西漠王的眼泪,摇摇头说:“阿布,作为我们西漠的公主,和亲之事不可避免,况且……况且哥哥还会在你身边陪着你,孩儿会常给你写家书报平安。阿布,孩儿长大了,这也是孩儿的使命。”
“凉儿啊,都怪阿布,都怪阿布……”西漠王摇头,“若是阿布早些讲你许给我们西漠的勇士便不会和亲了……不会嫁到那么远的中原了。”
“阿布!你别这么说!”慕凉粲然一笑,“阿布也是为了和中原的稳定,孩儿定不辱使命。”
西漠王满意的看着慕凉,眸中骄傲之色燃起:“不愧是我西漠的凉公主,实乃本汗之大幸!”
西漠王设宴,一是慕凉劫后余生,二是慕凉承载着西漠的使命,远赴京州和亲。
耶律琰看慕凉的眼神似乎不对,还有那个叫北尧的少将,他眼中也是慕凉读不懂的东西。
慕凉虽有不解,但这月樱酒的味道实在美味,无暇顾及其他,眼中只有美酒。
宴会结束后,慕凉支开镜檀,她有些微醺:“镜檀啊,我想一个人吹吹风。”
镜檀思索片刻,应声离去,只留慕凉在王宫中穿行。
行至一片偏僻之处,慕凉听见了琴音。顺着琴音找去,竟看见了耶律琰。他正背对着她,抚着瑶琴。琴音入耳,仿佛是对心的洗礼,时而舒缓时而仓促。
耶律琰似乎未曾发觉身后已站着人,未曾回头。慕凉也不忍扰乱这美妙的琴音,驻足在原地,不敢发出声响。
“好听么?”曲终,耶律琰淡淡开口,却未曾回头。
“你发现我来了?”慕凉一惊,随后绕过耶律琰,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托腮看着他:“王兄,你谈的是什么曲子,好听至极。”
耶律琰抬眸,看着对面那双灵动的眼眸,嘴贱不自觉上扬:“此曲名为《惜》,是西漠的歌谣,你不记得了吧。”
慕凉揉揉脑袋,空空如也。
“王兄,你笑起来真好看。”慕凉也笑了起来,宛如天上明月,溶溶璀璨。
“凉儿。”耶律琰忽然叫住她的名字,“我不想瞒你,和亲之事,看则政治联姻,巩固两国和平,可实则两国一旦交战,首当其冲便是你。而且,或许你不记得了,西漠和中原必有一战,你怕么?”
慕凉怔怔的看着耶律琰,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她低下头,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
似乎深思熟虑,慕凉抬起头,笑容又绽放在脸上:“怕啊,可是你也说,西漠和中原必有一战,可那也是以后的事。毕竟现在我去和亲,也可以维持一段时间的和平,这也是我和亲的意义,我做到了,无愧于心就好。”
耶律琰望着眼前这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女子,忽然笑了,然后摇了摇头,说道:“我是吓你的,既然我们西漠已经应允和亲,便不会有战争,不然阿布也不会舍得让你去和亲。”
慕凉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然后站起身:“若是我在京州有危险,王兄你会怎么办?”
耶律琰抬头,眼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动容,转瞬即逝,他说:“救你,不顾一切的救你。”
“若是,救我有损两国和平,该当如何?”
耶律琰似乎没想到慕凉会这么问,沉吟片刻,抬起头,说:“一切以国家为重,国土安康,权倾其重。”
慕凉满意一笑:“虽然我不记得曾经发生过什么,但是王兄,你会是一个很好的储君。”说着她欲离开,“王兄,更深露重,早些歇息。”
耶律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尽头,站起身,拾起琴,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