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太听了一头雾水:“什么?”
“就是下午来找我说要验血的那个,她说是林悦的姐姐。”主治医师又闲聊几句:“林太,你也好福气,看着这么年轻就要当外婆了。”
景莳怀孕了?!景莳的配型成功几率比较高?!
林太浑浑噩噩地和主治医师道谢,忆起林贺同她说的,景莳的原话。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听到景莳那般说,她觉得应该,无论是气头上还是旁的。
再说自己也本就没正经当自己是她的妈,也不求他们三人之间有多少手足情深。自己对林贺和景莳两人之间一贯的疏远,也是故意一只眼睁一只眼闭。
所以听到景莳刻意撇关系的那句话,她不气也不怨。反倒现在,听说景莳还是来验血了,她才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做法,都不应该。至少,上一辈的事情,作甚要连累下一辈?
几日后,结果正式出来了,主治医师给景莳致电,通知她配型成功。那时,景莳正再一次站在急救室门前,等待里面的外公再次安然无恙地被推出来。
这次与上次的有惊无险不同,这次的昏迷,来势汹汹、毫无征兆。
自打上次醒后,得知景莳有孕,景老爷一连几日都捧着《说文解字》,状态甚佳地在同文姨商量曾外孙的名儿。
经过几轮的筛选,老爷子在景珏,景毅,景琰里选择了景珏二字。
‘珏’字,《说文解字》里解释:二玉相合为一珏,由此可见,景老爷子对宋辰逸和景莳秘密登记这事,是毫无怨怼的。
文姨起先景珏二字说不好,景珏音同警觉,寓意不好,成日虎视眈眈的,未来小儿必然劳心伤神;不如毅字来的大气磅礴。
景老爷子却不以为意地:“你懂什么,别咒我曾孙!”
毕竟戎马一生的他,自觉无论何时、身处何地,都要提高警惕、沉着耐心。
何况,珏之美玉,无论是曾孙还是曾孙女都可用!景老爷子觉得珏字甚好!
“景哥,你这是冤枉我了。我惜他还来不及呢,”
“那是必然!”
“好好好,都听你的。景珏就珏,你先把汤喝了,当归红枣瘦肉汤,文姨给足了心思煲了好久的。”景莳在旁默默地看着两位长辈争论。
“小莳儿,上次王姐怎么说,孩子还好吗?”
景莳一直没提检查结果,怕他俩担心。后来王姐见了新的报告结果,面色不如上次松快。蹙着眉说:报告不好,胚胎发育偏小,不过也有后面猛长的情况。乖女,回去叶酸照吃,下周再来过。
“挺好的。王阿姨叫我按时吃叶酸。”伺候景老爷子喝汤的她,掐头去尾地转述着。
景老爷子点点头:“你听你王阿姨的准没错。”说完,又饮一口当归红枣瘦肉汤。
“咳咳咳,咳咳咳——噗——”
忽然间,刚入喉的汤水尽数喷出,溅得床单被褥都是斑斑湿濡。
“莳儿!”刚喊出一句,景老爷子便昏过去。
“景哥!你别吓我!景哥!”文姨扯着景老爷子的手,却无回应。
景莳也忆不清,她是怎么走去按床头铃,怎么制止文姨摇晃景老爷子,又是怎么去喊医生、护工过来的。
脑袋很乱,她什么都记不清。
直到林悦的主治医师给她来电,才匆匆回过神来。
匆匆挂了主治医师的电话,她也只说这会有急事,再联系。
只可惜,这次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护工同上次那样推着熟睡的景老爷子出来。
景莳和文姨等了很久,直到月明星稀时,医生从急救室走出来,寻找景祖林的家属。
这次不是送景祖林出来,而是叫景莳进去。
医生说:“很抱歉,我们尽力了。家属可以去见他最后一面。”
已经初秋,燕城入夜,也未能感觉到凉意。盛夏残留的暑意仍是浓厚,不知为何,景莳一时间觉得热得很,一时间又觉得冷得不行。她走进抢救室,景老爷子睡得安详,旁边还有留有医生和护士在撤着仪器。
文姨哭得伤心,求着医生不要撤机器,说她景哥只是睡着了。医生很是为难,她便扯着景莳,让景莳跟自己一同哀求,激动时竟要下跪。
“阿莳,你求求他们,求求医生,还能救的,还能救的对不对。”文姨的哭喊声中仍有期待。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医生停住了手中的活计,真诚的说:“家属节哀。”
景莳扶起文姨,神色平淡,眼眸中尽是绝望和无奈,还有一丝不甘。这世间,惜她如命的外公真的走了,这一日,真的到了。
“我外公,临走时,痛苦吗?”她问。
“病人走得很安详。”
死亡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剩下的只是解脱了吧,她自我安慰。
肯定是外婆来接他了,儿科圣手黎茵陈和铁血将军景祖林,又再次重逢了,她有些庆幸。
“医生。”景莳又问,“现在联系遗体器官捐赠,还来得及吗?”
医生默默地把一些仪器又调整归为:“来得及。”
外婆去世时,便捐赠了一些器官做为母校的医学研究材料。景莳想,外公一向崇拜外婆救死扶伤、桃李满天下。若是他也能再最后为医学发展贡献一小份力量的话,外公定是愿意的。
负责遗体器官捐赠的相关人士在后半夜来到,景莳跟着一块填表,收集资料。签完最后一个名字,天已大亮。
“感谢你们做出的贡献。”
“不...客气...”
说完这句话后,景莳便晕过去。
她睡了好久好久,睡得好沉好沉。梦里遇见了花、遇见了草,遇见了河流和波涛。她在梦里走了好久,行过密林和沙漠,在一片溪流聚成的绿洲边,他遇见了并无太多印象的母亲、外婆,还有刚离开她的外公。
他们三人拥抱在一起,景莳也想加入这个拥抱,但他们推开了她,他们说:
“回去吧,醒来吧,他还在等你。”
景莳疑惑,为什么你们要推开我?他在等我?谁在等我?
他是谁?
猛地睁眼,文姨握着景莳的手,睡得正香。
她悄悄挣开文姨的手,坐了起来。往窗外望去,又见明月和星光,她才发觉,她睡了整整一日。
“咔吱——”门被推开,颀长的身影越了进来。醒了?他说。
那人的刻意走得慢,脚步轻轻。床头灯太过昏黄,景莳看不清他的脸,
他又说,我们一直在等你睡醒,饿不饿?你睡足了一日。
声音刻意压低,带着温暖的笑意。
在等我?是谁?宋辰逸?
景莳有些期待,不自觉地伸手:“你来啦?!”
直到他走到床前,昏黄的灯光像夕阳,景莳看清了他的相貌,失落地冲那人打招呼:
“你怎么来了?沈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