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隆捂着脸奋力的奔跑,身后不断传来索顿的怒骂声,他径直穿过后花园,从成群的盥洗女们中间跌跌撞撞地闯过去,最后躲到一处房顶上。
他捂住嘴,警惕的看着索顿的动向,看着他极其恼火的踢飞横在他脚边的每一样东西,推开挡住他视野的每一个人。已经确定索顿离他远去,他仍然趴在原地,心中默默祈祷不被发现。
直到太阳快要落下的时候,卡隆这才从房顶上下来。他低着头,捂着肿的发烫的脸,慢慢回到自己的宫殿。
索顿和索菲利亚皇后早已经离开,整个院子静悄悄的。他走到黄金树前,背靠着树坐下,昏黄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显现出落寞的样子。他低声啜泣着,并用袖子擦着眼泪。索顿用宝石变幻出来的七只鸟此时静止的立在地上,如同艺术家手下惟妙惟肖的雕塑。
就在卡隆为疼痛坐立不安时,头顶上突然传出声响,一声犀利的脆响吓得他跳了起来,他抬起头,在夕阳下与另一个同样惊恐的目光对接上。
天空无数的飞鸟成群结队等着归巢,金黄的流云自我塑形呈现出不同的形状,整个波赛冬尼亚古城陷入只有三个音符的古老旋律之中,一首悠扬的歌像寂静的溪流从遥远的天边流了下来,流到这个小小的院子,以及院子中小小的两个人儿的眼前。
树杈上此时坐着一个墨发晶瞳的小孩,摇晃着两条圆润的小腿,它那尖耳朵让卡隆确信它并非人类。五官端正,目光犀利,脸色极其苍白,让卡隆想起鸮这种猛禽。
“你是什么人?”卡隆扶着树干问道,并陆续把眼泪擦干
小孩歪着头,盯着树下这个金发碧眼的小男孩,以及他那红肿的侧脸。
“这是我的家”卡隆说道“你快离开这儿。”说罢又小心翼翼的看了它一眼,害怕它突然从树上跳下来。
卡隆见它还没有要走的意思,自己蹑手蹑脚地准备离开。回过头来在看它时,卡隆发现它坐在树干上正大口大口吃着一个苹果。卡隆看着那个苹果以及拿苹果的手突然发现它就是最近几个晚上来他房间偷东西的人。
卡隆怀着好奇又不满的心情说道:“原来你就是那个天天来我房间偷东西的人。”
小孩没有理他继续吃着苹果。
“我告诉你,你不要来我这儿偷东西了,今天晚上我会把窗户关好,叫谁也别想进来!”
卡隆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在疼痛中迟迟地睡去。
索顿走在皇宫大道上,他越想刚才发生的事就越生气,越发觉得卡隆就是个异类,但就是这个异类,自己却要拿他当兄弟。他穿过后花园踢翻了盛有紫罗兰的盆栽,后又被一群抬着一口盛满水的水缸的卫兵挡住去路。
“走开!你们这帮废物!”他嚷着
士兵们连忙给他让出道。索顿从旁边过的时候留意到水缸里冒着气泡。
“这里面装着什么东西?”索顿问道
排头一个年纪较大的卫兵走了过来,对他俯首,说道:“索顿殿下,这是国王陛下从人鱼国带回来的宝物。”
“宝物?”索顿一时间起了兴趣,沉思片刻,准备上前一探究竟却被士兵挡住去路。
“殿下,国王有言在先,不准任何人接近这口水缸,请不要让我们为难。”
“我是国王的儿子,我想看什么就看什么!”索顿大声说道
“殿下不可。”两个卫兵面露难色地上前拉住他
“你们好大胆子!敢用你们的脏手碰母亲给我的生日礼物,我今天非得看看不可!”索顿使劲挣扎,狠狠踹了卫兵几脚,后者却是面带笑容“感谢殿下的赏赐……”
索顿一愣,咬了咬牙,随手抓了一把旁边花盆里的土,然后冲另一个卫兵扔过去。泥土拍在他的脸上,泥渍飞进眼睛里,同前一个卫兵一样,他闭着一只眼,却面带笑容“感谢殿下赏泥……”
这几张笑脸让索顿很不舒服,但他又说不出来。
“吵死了!”缸里突然传出声音
所有人一瞬间停止了行动。索顿推开抓住他的士兵,抬起头说道“谁在说话?”
只见水缸里慢慢探出个头来,一个小女孩用她那无比清澈的目光扫视每一个人。她的一头水蓝色的秀发让索顿久久注目。她把手搭在缸口上,不满的看着眼前这群人。
“她是谁?”卡隆问道
一个士兵凑到索顿面前“殿下,她是人鱼族的公主泉是人鱼国国王敬献给陛下作妃子的!”
索顿睁大双眼“你是说这个年纪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女孩未来会是我的姨母!”
“没错,我的殿下。”
“哈哈哈”索顿破口大笑,刚才积攒的怨气顿时荡然无存,他笑得人仰马翻,连旁边的士兵似乎也被感染纷纷附和他笑起来。
人鱼泉看着这个放荡不羁的男孩说道:“你是谁?敢在这里大声喧哗!”
索顿冷静下来,镇定地说道:“我是索顿-特斯拉,这座王城未来的主人!”
“不,你不是,你是个没有教养的毛小子。”
士兵们听了后下了一跳,注意着索顿的表情。
“你说什么?”索顿的整张脸黑下来
“我说你是个没教养的毛小子,只会大吵大闹,仗着自己是皇帝的儿子肆意妄为,这些人表面上怕你,尊重你,其实心里一点也不喜欢你,你是个让人讨厌的家伙!”
士兵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们看着索顿那张因生气而逐渐扭曲的脸,慌忙说道“我们敬爱您,就同敬爱我们伟大的国王一样”表情之诚恳,态度之谦卑让人信服。随后同时将目光投向泉,冷冷的,恨恨的……
索顿双眼变得血红,他瞪了一眼旁边的士兵又看着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这个败军的弃子,连你的父王都不敢对特斯拉王族说这样的话。”
泉似乎被这句话刺痛了,说道“你们人族能让其他种族屈服,让人害怕,而我,人鱼族的公主,泉,不怕你索顿!”
索顿对士兵命令道:“把她从水缸里托出来!”
士兵们慌作一团,互相对眼“殿下,国王有令,让我们好生招待人鱼公主。”
“你们想死吗?要不要我告诉母后把你们以忤逆王族的罪名全抓进大牢!”索顿狠狠地说道
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把她抓出来!”排头的士兵喊道
泉在尖叫声中被士兵们粗暴地拖到阳光暴晒的大理石地面上。
泉趴在地上而索顿背着手站在她面前抬起头,目光平视前方“本王子要你马上给我求饶并道歉!”索顿得意地说道
“我绝不!”泉叫到“你这个坏家伙!”
“哼!”索顿冷眼看着她,心头却是一阵少有的悸动。这是第一次,有人同他这样说话,表情里的愤怒,眉宇间的倔强,怎么看都很真实……
泉用手挡着刺眼的阳光,她的身体在阳光的暴晒下产生剧烈的反应,她咬着牙露出痛苦的表情,一条彩色的鱼尾拍打着地面。
“好烫,好烫!”她痛苦地呻吟道
“殿下,人鱼不能长时间暴露在阳光下,这样下去……”一个士兵担忧的说道
“不用管她,这是她辱骂本王子的下场,父王如果怪罪下来我一人承担!”索顿说道
泉开始哀嚎,鱼尾拼命地拍打地面“母后!母后,你在那里,好烫……”
“你如果现在求饶,并承认你犯的错误,本王子就饶了你。”索顿说道,声音很小。
泉抬起头,豆大的泪水滚了下来落到地面上又瞬间蒸发“你这个坏家伙……”
“你!”索顿气的几乎要跳起来
他看着眼前的这个人鱼女孩,看着她挡住额前的阳光,看着她咬着牙忍受着身体传来的痛苦,看着她哀嚎痛哭的样子,看着她逐渐失去动静的鱼尾,看着她恶狠狠说“你这个坏家伙。”抬起头,头顶上空的鸽群聒噪不断,叹了口气,表情失落地说道“把她抬回缸里去吧。”
索顿低着头,慢慢消失在走廊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