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鲁驾驶着马车奔驰在城外的密林小道上,身后有源源不断的骑士驱马追来,如风一般的箭雨在空中发出凌厉的响声,卡隆和拉米尔在车里如坐针毡。拉米尔怎么也想不到多年前的一幕竟会再次于自己的眼前上演,但这次她并非孤单一人,看着卡隆那惊魂未定的样子,她清楚的知道了自己当初是有多么的落魄和踌躇。
马车一路颠簸,但从未放慢速度。乌鲁坐在车头,眼神坚定的望着前方,腰间别着锋利的宝剑,谁也不会想到之前他只是一个身形肥硕的厨子。
此时他高举着马鞭,喉咙里迸发出粗野但是豪迈的呼号。行至一颗老树旁时,他瞥见了一具尸体。他瞪大双眼,张着嘴,看着眼前的一幕。
成群的乌鸦聒噪地挤在一起,灰色的羽毛落了一地,争先恐后的啄食着他的弟弟巴图的尸身。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扭过头来继续驾驶马车。
卡隆在车里坐立不安,他把目光投向车窗外,一排排的树木急速地划过视野,其中还夹杂着箭雨。相比较卡隆,拉米尔则较为冷静,在经历了战争的洗礼,一次又一次的生死抉择,她的内心早已不为所动,不会在因恐惧而落下一滴泪水,在塔鲁克的时候她就暗暗发誓一定要像男人一样活着,她就是精灵一族的王子,永远也不会屈服的拉米尔。
每一次箭羽划过窗外时,卡隆都要为之一震,眼里的紧张和恐惧就要增添一分。这一切都被拉米尔看在眼里,她本想安慰卡隆,卡隆却首先对她说道:“拉米尔,你不要怕,我们会没事的,乌鲁会带我们逃出去!”
望着卡隆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睛,拉米尔点了点头。
行至中午时分,马也累的倒下。
“我们改用步行吧。”乌鲁悲哀地说道
骑士团很快就追上来了,他们身穿着厚重的银白色盔甲,手里挥舞着马鞭,迅速使整个树林陷入马蹄声的滚滚浪潮中,无数的箭羽从他们手中射出,整个树林一瞬间满目疮痍。乌鲁迅速抱起卡隆和拉米尔,用超乎人们想象的速度奔逃。他那臃肿的身体像长了翅膀一样灵巧迅捷,变形的跛腿前后交替快如闪电。但即使是这样,依然被追上。他们一路逃到被誉为圣河的安果玛茵河旁,面对着这条川流不息,瓦蓝碧绿的大河,乌鲁终于再也坚持不住,倒在河滩的淤泥中。他身中数箭,血液早已流尽,苍白的脸上写满了悲伤“我不行了,小主人……沿着河岸跑吧,也许会有生的希望……”
拉米尔拽着哭的撕心裂肺的卡隆头也不回的一路向东。
乌鲁突然留下了泪水。
通体黝黑,瞳仁猩红,张开带血的长喙,焦灼地叫着,成群的乌鸦歪着头,跳着诡异的舞步向他寸寸逼近。
“不要丢下我……”他突然喊了一声,但不期望被人听见。
看着逐渐逼近的铁骑,和时不时擦脸而过的箭羽,拉米尔大叫道:“卡隆,跑起来——只有跑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卡隆弯着腰,大口喘着气,通红的脸上同时布满泪水和汗水。他精神恍惚,几近昏迷,喉咙深处不断地发出低沉的苦吟,像是在对拉米尔或者是自己述说着什么。双腿早已麻木,但依旧凭着坚强的意志紧跟在拉米尔身后。也许会有希望的,只要自己坚持下来,只要在向前走几步。河道逐渐宽阔,水声越来越嘈杂,一声又一声的顿响时不时响彻在耳边,就像是高山滚石。然后他们发现命运再次给他们开了一次玩笑。
河岸并非连绵不绝,它断落的地方形成了陡峭的崖壁,河水也并非似圣母一般的温柔,有落差的地方形成了激荡的奔流。瀑布发出的如奔雷一般的巨响,游荡在崖涧间。卡隆和拉米尔站在悬崖的上方,任凭大风和水雾劈头盖脸的袭来。
“到此为止了,拉米尔,你我今天都要死在这里!”卡隆瘫坐在地上
看着四处飞溅的巨大水花,拉米尔拽紧了拳头“卡隆,相信我,我们不会有事的!”
卡隆扭过头来,惊讶的发现拉米尔脸上露出了笑容,明亮的眼中闪烁着坚定不移的光。卡隆内心的恐惧和悲伤顿时隐去,他站了起来,同拉米尔肩并着肩,并步来到悬崖前,共同注视着下方的激流
“相信我,卡隆!”拉米尔再次说道
“我一直都相信你,拉米尔。”卡隆平静地说道
他们的头发在狂风中急速地飞扬,但他们的表情却异常的平静,于雨雾环绕之中,他们牵起了手,似乎事先商量好了一样,在骑士们冲上来的一瞬间,他们消失在崖前。
虚影,泡沫,并非人间所有,看到这一幕的骑士们无不这样认为。
“他们一定是跳下去了!”一个骑士趴在悬崖前说道
“快回去将此事告知王后!”
……
王城内,摩罗斯匆匆来到偏殿,眼前索菲利亚正悠然自得的赏玩着一个精致的茶杯“摩罗斯是你啊,看你这一脸狼狈样,想必与你那师弟周旋了不少时间,坐吧。”她和颜悦色地说道
“计划进行的怎样?卡隆是不是已经……”
“索顿放跑了他。”
“怎么会?”摩罗斯暗吃一惊
“作为他的母亲,我原以为我早就替他掌控了一切,事实上已经掌控了一切,只要他欣然接受他就会发现成功是如此的简单和迅捷,然而我越来越不能理解他的所思所想,自己的儿子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忤逆我这个一心一意为他好的母亲,究竟是什么影响了他,我百思不得其解,他为什么不能接受呢?难道怕我这个母亲会害他不成?你是他的老师,你说说看,天底下有想害自己孩子的父母吗?”
摩罗斯沉默了片刻说道:“殿下毕竟还年轻,有些东西他想不明白,因而走一些弯路也是情理之中。”
“年轻?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学会权衡利弊,处理大小事务游刃有余,权谋手段得心应手,即使行走在刀尖之上也能全身而退,识其面便可知其心,观人理而晓命数。他在我的基础之上,理应通达道理,智慧远超旁人,但他却极其不聪明,想都没想放走了卡隆,让他去只是我想借此看看成果,而这小小的考验却给我当头一棒。”
“皇后,事已至此,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要不我马上去追!”
“不用了,我早已派出骑士去追,据回来的人说,两个人双双跌下悬崖尸骨无存,虽然没有亲眼看着这个心头大患被生杀摸尽,但也算是了我一件心事。你也动用了不少魔力,就好好休息,日后对于索顿你务必更加严格,我不想在让这样的事再发生。”
漆黑的水域中,卡隆犹如时间静止般悬在半空中,一束天光从上面打下来却不是照在他的身上。
在失去意识之际,他看见他的正上方,拉米尔正在向他游过来。他下方的不远处,无数气泡遮蔽着视野,隐隐约约有着一块柱形巨石,上面似乎插着……一把锈剑,那束天光正好打在那上面。
“卡隆,请你快快长大……”
一个声音突兀地出现在卡隆脑海中,使他剧烈挣扎起来。
拉米尔从后面托住他,用尽剩下的力气向上游去。
他们离去后不久,这片水域中,脑海中的声音再度回荡起:
“卡隆,我期待你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