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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猎人

血月降临之前,尤瑟夫卡诊所。

孙明像平日里一样坐在诊所外的长椅上,期待着陈浩他们带回自己能够成为猎人的好消息,神父的两个女儿在一间病房里哭着,秦芳则继续把自己关在独立的房间里。

这里的一切都很平静,平静的让人险些忘记这是个充满怪物的城市。

太阳在这样平静的氛围里落下,月亮在这样平静的氛围里升起,一丝血色慢慢爬上那轮皎洁的圆月,将它染成了血液般的颜色。

诊所里却忽然传来一声打破这平静氛围的尖叫,孙明站起来,只见一个小女孩跑了出来,她头上戴着一个白色的发带——是神父的小女儿。

紧随其后的是一只矮矮的狼人,它身上穿着勉强看出是灰色连衣裙的碎布,直觉告诉他,这个狼人是小女孩的姐姐。

孙明看着狼人锋利的爪子,心中生出怯意,脑海中却忽然浮现出被踢出猎人梦境时的情景,他的心猛地一揪。

“我……要永远这么懦弱下去么?”

他看了看放在长椅边上的长刀,这是他为自己挑选的武器,只要获得了“猎人”的资格,他就会用这把长刀跟随陈浩他们狩猎那些怪物,为自己曾经的懦弱雪耻。

“我不是懦夫!”

他抓起长刀,来到小女孩身前,将她护在身后,那只狼人绿油油的眼睛转到他的身上,孙明的心跳个不停,他颤抖着对小女孩说道:“你快走……这里……这里交给我……”

小女孩在求生欲的支配下离他而去,这里只剩下他跟那只矮小的狼人。

“我能对付……”孙明为自己打着气,“它还没有我高,我的体内也输入了这里的血液,力气比以前大了不知道多少,我能应付……”

他的腿在颤抖,在原来的世界,他一直是个标准的好学生,成绩好,不打架,乖乖听话,住在寄宿制学校的宿舍里,除了学习之外,不会对任何事情上心。

直到高三的那一天晚上。

他像平日里一样,在教室里做着永远也做不完的试卷,看着永远也看不完的习题,忽然,他的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等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这个充满血腥和暴力的世界。

当他听到“主神”那一句“你们的生命已经结束,该怎样使用你们新的生命是我的自由”时,他陷入了迷惘,他不知道自己的生命为何会结束,他是个乖宝宝,从来都不会做危险的事。

左思右想,他只想到一个可能性——他是猝死的,为了考上一所好大学,拼命学习猝死的。

他的世界观在那时忽然崩塌。

父母说,好好学习,就能有一个好的未来;

老师说,好好学习,就能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

课本上说,好好学习,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接触到的一切人,一切事都在告诉他,要好好学习,不然这一生就会变成废物。

他不想成为废物,所以他拼了命的学,将所有的一切都寄托在了学习上,可是,然后呢?

现在只能像个废物一样躲在人们身后苟延残喘,自己所学的知识在这里毫无用武之地,曾经以自己为豪的人再也不会出现,他所有的自信在来到这里之后荡然无存!

他死了,他离开了原来的世界,他再也无法回到原来的世界,那么他过去的一切,有什么意义呢?

“我没有尝过恋爱的滋味,没有体验过打架时的热血沸腾,更没有见过学校之外的人或事,我不知道该怎样在外面的餐厅点一份餐,不知道游戏该怎么玩,不知道跟陌生人接触该以什么样的态度说出第一句话,我除了学习,我一无所知,我除了成绩,我一无所有!”

试卷!试卷!试卷!

习题!习题!习题!

他的人生如一片白纸,上面写满了“分数”,除此之外,他一无所有,他不甘心,不愿意承认那样的生命就是他的一生,他想要新的生活,想要体验过去无法体验的事,可是对于未知的恐惧,却又让他陷入迷惘。

他憎恶着自己过去毫无意义的生命,也憎恶着恐惧着未知的自己,所以他想要成为猎人,当再次获得“猎人”身份的时候,他认为自己就可以从过去的懦弱里走出来,他的人生将发生改变,他的一切都会变得有意义!

孙明握着刀,虽然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在恐惧的作用下抖个不停,但是他没有逃走,他不允许自己逃走,他要反抗,向过去那段怯懦的、毫无意义的生命发出反抗!

狼人扑过来了,孙明挥着刀迎了上去!

他使出了自己的全力,他不知道该怎样战斗,不知道什么是虚招,不知道该怎样保存自己的体力,更不知道该攻击对方什么位置,他只会使出全力去战斗。

狼人挨了一刀,可是那把刀太弱了,而他的力气也太小了,长刀没有在狼人身上留下一点痕迹。

那个矮小的狼人扛着长刀的利刃冲到孙明的面前,用锋利的爪子撕开了他的喉咙,血像泉涌一般流了出来,疼痛、恐惧让他痛苦不已!

狼人将他扑倒在地,掰开他的脖子,一口咬向他脖子上的大动脉,孙明挣扎着想要起来,但他没有足够的力气!

他的意识慢慢消失了,他看到了父母拿到成绩单后满是笑容的脸,也看到了老师在讲台上提起自己名字时的自豪,他的内心充满了愤怒!

“我用我如白纸般的十六年,换取他们的笑容,我得到了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得到,我什么都没得到……我什么……都没得到……”

“我不甘心就这样结束掉自己的生命,凭什么!我到死还要为自己的人生感到可悲!”

“凭什么!要让我活得那么没有意义!”

“我想为自己活一次!哪怕仅有一次!”

他不知从哪里来了股力气,挣开了狼人的束缚,站了起来!

血液还在顺着脖子往下流淌,他想起了那个逃走的小女孩,他的嘴角露出笑意:“我救了她,我不是那么没用,我的人生是有意义的!”

狼人再次扑了上来,孙明像一只野兽似的也扑了过去!

他的指甲嵌入狼人厚实的皮肉里,拼命的撕扯着它的皮毛,指甲盖被生生掀起,传来钻心的痛楚,但是他不在乎!

狼人的皮毛被他撕下来一块,飞溅的血液化作血雾涌入他的身躯,修复着他的伤口!

“还不够……还不够……”

被掀掉的指甲盖长了出来,化作锋利的指抓嵌入狼人皮肉,没有痛苦,有的只是伤害猎物时的快感!

孙明张嘴咬向狼人的脖子,他长出了獠牙,牙齿轻易刺入狼人的皮肤,温热的血液从狼人伤口传递到他的体内!

孙明仰天长啸,双手插入狼人的胸口,将它撕成了两半,沐浴在鲜血之中,他感觉自己的人生充满了意义。

忽然,身后传来一股痛觉,他瞪着猩红的眼睛回头看去,他已经看不清身后的人是谁了,在他的眼里,那只是一个充满了血浆的容器,他要将这个容器撕碎,品尝里面甜美的血汁!

但是他的身体却不听使唤的倒下了,意识也慢慢的消失在黑暗中……

“我……终究没能成为一名‘猎人’……”

钱凯看了眼倒在地上的两个狼人,心里就像堵了块石头,他带着小女孩回到诊所。

尤瑟夫卡不在了,小女孩的姐姐不在了,孙明不在了,明明只是出去了那么一小下,就已经有三个人离开这个世界,钱凯心里不是滋味。

他来到秦芳所在的房间门前,里面传来痛苦的声音,钱凯不想在今晚再失去一个同伴,他一脚踹开房门,秦芳捂着腹部趴在桌上,出了一声冷汗。

“你怎么了?没事吧?”

钱凯急忙问着。

“有些难受……”秦芳还有理智,只是脸上的神色很是痛苦,浑身都在颤抖,“肚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搅动……”

钱凯撩开她腹部的衣服,她的小腹竟然鼓起来了,像怀了孕一般,他不知道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心急如焚,就在这时许莉进来了,钱凯急忙问道:“陈浩呢?!秦芳她怎么了……她到底怎么了……孙明变成怪物了,我杀了他,这是我第二次杀死自己的同伴!秦芳她不会……她不会……”

这个面对怪物都不眨一下眼的男人此时哭了起来,他失去太多了,血月刺激的不光是兽性,任何摧毁理智的情感都在它的影响范围内,钱凯感觉到一股钻心的疼。

许莉急忙安慰他:“陈浩说有必要的事要处理,他不会有事的,他是我们中最强的一个,他肯定不会出事的!”

“不能再失去了……”钱凯泪流满面,“你们……不能再死一个了……”

“呜呜呜……”

秦芳哭嚎起来,一行血迹顺着大腿流下,许莉急忙跑过去,掀开她的短裙,一只软趴趴,皱巴巴的怪物正往外爬,许莉胃里一阵翻滚,她忍着吐意,对秦芳说:“忍着点!”

说完,她将那根小怪物揪了出来,它肚脐处,竟然有脐带链接,许莉抽出长剑,将脐带割断后把小怪物摔在地上,狠狠将它戳死,与此同时,小怪物身上的脐带迅速干瘪蜷缩,看样子跟她捏碎的那根“脐带”一般无二!

许莉将那东西拿在手里,心头一凉:“陈浩……你究竟让我用了什么……”

“秦芳?秦芳?!”

秦芳已经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了,钱凯跑过去试了试她的鼻息,像个被玩坏的木偶般坐在地上。

秦芳死了,那只怪物的生命是跟她联系在一起的,许莉杀死怪物的同时,也杀死了秦芳。

“我们……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钱凯看着自己的双手,理智构筑的防线在一点点瓦解,他们将生命视作玩物,将恐惧当做乐趣,不断战斗,不断拼杀,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带领大家逃出这个世界,可是现在,那些需要他们保护的人都死了,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自己苟活。

“有什么意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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