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到嗓子尖儿的心，霎时间落了下去，姜晓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把手机去起来，往叶章那边照了照。
但是距离有点远，她只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耳朵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叶章走得很慢很慢，似乎是在包里掏手机。
姜晓穿上鞋子，向前走了几步，叶章在白色的光里越来越清晰。
他的手伸进包里，正在摸索着手机。
“停电了。”姜晓说，这句话说得奇奇怪怪的，明眼人看到满室的黑和外面的电闪雷鸣，自然知道是怎么一会儿事。姜晓觉得这话说得很蠢。
她过来后，叶章就把手抽了出来，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叶章先是说，“嗯，我知道。”然后似乎还想说点儿别的什么，但唇微动，第二句话迟迟没有说出来，反而轻轻地“咳”了一声。
姜晓这才注意到他灰色的西装，有一大部分都变成了暗色，显然是被雨水给打湿了。
毫无疑问她是讨厌叶章的，这个人对她做的事情，和她说话的方式，都让她憎恶。但更加不可否认的是，在这个雷电交加的夜晚，在阴森恐怖的别墅里，她听到叶章那一声“是我”，第一个反应是安心。
是的，安心。
所以她才会朝他走过来，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她们俩之间距离的缩短，使得她的安全感越来越高。
在叶章旁边，让她感到安全。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她很不想叶章甩开她一个人上楼去换衣服。
所以她盯着那暗色的布料看了好一会儿，也没有说出那句“你去换个衣服”的话。
叶章没有察觉到她的纠结，甚至不觉得她今天没有敌意的主动靠近非常反常。
“你好像淋到雨了。”姜晓换了个比较委婉的说法。
“嗯，雨很大，直往身上扑。”叶章看了她一眼，他的鞋子也打湿了，弄得脚很不舒服，他要先换个鞋。他站着就把鞋蹬开了。外套也要脱掉，不然雨水就要渗得更多。但他提着包，不太方便脱，正想把包放在地上，姜晓伸过来一只手，说：“我帮你拿吧。”
叶章什么都没说，很自然地递了过来。只是忍不住又看了她两眼。
其实如果不是姜晓挡在了前面，他是要走到客厅沙发，再慢慢整理的。
两人隔着几步距离往里走，姜晓走在左边，叶章走在右边。她时不时地用余光看一眼，生怕他直接往楼梯的方向走。
她往左，叶章也往左。姜晓舒了口气。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来，一左一右。
叶章的话很少，他今天的情绪看起来不是特别好，姜晓没有问他骆修文的事情，在这个黑暗的环境里，这不是一件特别适合讲的事儿。
姜晓睁着双眼，往四周看了一圈，身边有一个活生生的人时，她就有了胆子。狗仗人势，她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这么个成语。
树影婆娑，都倒在窗户上。窗外的雨声变了味道，姜晓在这个环境中，竟然慢慢品出了一点点宁静的感觉。
叶章始终没说话，要不是能听见他呼吸的声音，姜晓几乎要怀疑她旁边坐的是一具尸体。
她没有试图打破这个安静的氛围，这个时候她又想起了他和她尴尬的身份。因为恐惧而忘却的怨气，这个时候复苏了，慢慢的滋长。如果不是他，她就不会在这个糟糕的雨天，遭受恐惧的折磨，如果不是他，她现在应该已经窝在自己的小床上，伴着烛光，读一本书，享受着被窝给的温暖。
又过了不知多久，一阵电话铃声震醒了姜晓，眼前仍然是一抹黑，她刚刚眯着了。旁边叶章的声音非常的低沉，一种不正常的低沉，电话应该是吴管家的打来的，因为她听到了吴管家温和的声音。
“少爷，凤山道上发生山体滑坡，车子过不了，我今天不能回去，姜小姐她……”
叶章滑动了一下眼珠子，姜晓望着窗外，但他知道她在听，“我在家。”
吴管家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哦，少爷，我知道，丽华苑布置得还舒服吗？”
“我回来了。”叶章又重复了一遍。
吴管家终于开了窍，“这个天？那……”
“嗯。”
吴管家挂了电话，搞不懂叶少爷为什么今天还要回别墅去，明天的会议很重要，他知道的。有什么资料忘在家里了吗？让林助理去一趟不就成了吗？何必自己跑一趟呢？
姜晓转过头来，拿着手机无聊地翻来翻去。
看了些什么东西她都不知道，最后的思绪汇聚到一个问题上：
叶章今天晚上怎么这么奇怪？
她偏头看他，叶章大半个身子隐在黑暗中，偶尔的一道闪电才会让他忽然从黑暗中现身。他靠着沙发，眼睛不知道是闭着还是睁开的。黑暗给了她肆无忌惮打量叶章的勇气。
她正要深入地分析一番，叶章忽然把头转了过来，虽然看不特别清晰，但姜晓就是能感觉到，叶章看的是她这个方向。她赶紧把脸转了过去，速度很快。
不知道叶章发现了没有。
“吃饭了没？”
叶章忽然问。
这个简单的问题，姜晓楞是过了好几秒钟，才回答说：“没有。”
叶章又不说话了。
姜晓甚至怀疑这句话是不是对她说的。
中午她也只随便吃了两片面包，其实这个时候她是有些饿的。等灯一来，她就去厨房做两个菜，一天没有吃米饭，她有种饿了一天的感觉。
叶章吃了吗？他今天回来得挺早的。那她是不是要做两个人的饭？可是她一个被压迫的人，凭什么要给他准备饭？
姜晓的内心里，多种声音交织。
还没有等她理清楚，刺眼的白光刹那间出现，她不得不抬手挡住了眼睛，适应了一小会儿，她才放下。然后她证实了自己感觉——叶章确实在看着她。
明亮的环境驱逐了所有关于黑暗的幻想，姜晓感到全身轻松。
叶章看到她的表情，很快就收回了视线，从沙发上站起来，说：“我去洗个澡。”
姜晓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句话，但已经反射性地答了一声“嗯”。
叶章走得很慢，没有平常那种意气风发的劲。背上的白衬衣，有一块贴在他的皮肤上，有些透明。
姜晓往他刚刚坐的地方瞥了一眼，沙发的靠坐上也有一大块深色的印记。
她伸手摸了一下，湿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