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观在凉茶铺子里一呆就是半天光景,双手支在茶桌上,撑着脑袋,这小盹一打就是两个时辰。
“……”白映雪托着腮坐在他旁边,看着这人打盹。
她的眼角余光瞟到了宁观腰间的青竹鞘短刀。
这柄短刀,宁观一直把它悬在腰间,从没有离身,却也从未出鞘。
短刀青竹鞘,实木柄,朴实得就像一把柴刀。
“难怪他老是被人认成仆从……”白映雪无声笑了起来,心道,“别的江湖武人,就算是二三流的武人,身上的刀剑哪个不是光鲜亮丽的。就这人,挎着一把竹鞘刀,而且还从来都不用……”
随即白映雪想到一个问题。
“该不会宁观这把刀里其实什么都没有,只是一个空壳子吧?”
再联想到如今宁观身上的武道意志,是拳意而非刀意,白映雪有点相信自己的推断了。
“不如……”白映雪偷偷向宁观的腰间伸出手去。
她准备把这把刀拔出来看个究竟。
宁观这睡如小死,白映雪的手探过去时,他竟然没有什么反应。
须知武人的五感非常敏锐,即使在睡梦里,对接近自己的东西也是会有所反应的。
尤其是宁观这种顶级武人,想在他睡梦中对他做什么手脚,几乎不可能。
对白映雪没反应,大概也是因为白映雪与宁观相处多时,自身也没带有什么恶意。
若是心怀恶意的人接近宁观,只怕此时的宁观,早就已经暴起伤人了。
“唔……”白映雪的手碰到了短刀的刀鞘,入手一片温润,不像竹子的触感,反倒像握着翠玉。
轻轻地将刀从宁观腰间取下,白映雪细细地端详这把短刀。
短刀,从柄尾到鞘尾,全长接近两尺。
青竹鞘,盘着一层光润包浆。
实木柄,缠着一层洁白布条。
“就是一柄普通的短刀嘛。”
白映雪嘀咕着,握住了刀柄,准备抽出刀来看一看。
她那看似纤细的手臂里蕴含着能撕裂虎豹的巨力,猛然爆发。
短刀的刀镡和刀鞘像是连成一体一样,根本无法撼动,更别说将刀拔出来。
“这刀……”白映雪咋咋舌,这什么情况?她好歹也是个三流武人,居然连一把刀都拔不出来?
她有点不甘心,想着再试一次。
左手握紧了刀鞘,右手握紧刀柄,白映雪白皙手臂上似乎有细小青筋浮现。
她深吸一口气,准备发力,动作却突然一滞,眼神空洞起来。
恍惚间,她仿佛看见了无数奔腾澎湃的大江大河,无数碧波千里的大湖大泽。
有龙蟒蛟螭破水而出,张牙舞爪,激起滔天骇浪。
有钓竿自天穹上伸出,钓钩笔直,不似钓钩,倒像是刀剑。
钓钩猛然钉穿了一头江湖狂龙的龙头。
那狂龙怒吼咆哮,疯狂挣扎,然而却徒劳无功。
在这从苍穹上垂落的钓竿面前,这条狂龙,就好像一条泥鳅,翻不起风浪。
钓竿一扯,瞬间将这头江湖龙蟒拉入天穹深处。
不多时,钓竿再度自天穹上伸出,再度钉穿一头巨蟒!
巨蟒扭动庞然身躯,拼死挣扎,依旧步了先前那条龙的后尘。
那些在江湖中搅动风云的龙蟒们,就像普通的鱼一样被一条条钓起。
这场景,似有仙人垂坐九天钓蛟龙!
突然间,情况再变。
那刀剑般的钓钩,突然间反卷,斩断了那柄仙人钓竿!半截钓竿坠落江湖之中,瞬间被撕扯成碎片。
另外半截钓竿,猛地一收,藏入天穹深处。
天上似乎传来了仙人愤怒的吼叫。
那刀剑也似的钓钩在坠入江湖中后,竟然化作不知长几千里的大鱼,潜入江湖深处,从此一动不动。
江湖上,依旧龙蟒狂舞,搅动风浪。
而大江大泽的底部,却静静沉睡着一头庞然大物。
白映雪此生中从未见过如此诡谲而又壮阔的场景。
仙人垂钓,龙蛇狂舞。钓钩断竿,怪鱼入水。
就在她心神震撼之际,突然觉得额头一痛,有人低低在她耳边唤道:“醒来!”
眼前场景瞬间化作泡影,破碎开来。
白映雪猛然睁眼,“呼啊”一声吐出一大口浊气。
她眼前,赫然还是那个凉茶铺子,宁观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在一旁看着她,而她还保持着拔刀的姿势,手上握着宁观的短刀。
“我……”白映雪开口,却发现声音沙哑干枯,口鼻中气息炙热如火炭。
这时有午后清风吹过,她觉得一阵凉意浸透了后背,反手一摸,身上湿淋淋的全是冷汗
“喝茶。”宁观给她倒了一碗凉茶。
白映雪接过碗,喝了一大口荷叶茶,这才感觉缓过来一些,但是脑袋却开始昏昏沉沉起来。
宁观伸手从白映雪手里取过短刀,重新挂在腰间,这才笑道:“这短刀可不是谁都能乱碰的,至少你是不行。你估计要病上几天了。”
“你这短刀,不会中邪了吧?”白映雪强打精神,却还是神色萎靡。
“这世上哪有什么邪祟,就算有,又哪里敢靠近这把刀?”宁观笑笑。
“以后别乱碰了。如果你不想再像今天这样的话。”停了停,宁观又道。
“谁知道你这刀这么邪门……”白映雪有气无力的道。
“看你这样子……我还是带你回客栈,你好好休息吧。”宁观道。
“嗯……”白映雪脸色苍白。
“走吧。”宁观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让你多手多脚,这下遭罪了吧?”
唤来凉茶铺子小二结账,宁观扶着白映雪返回客栈。
……
两人回到客栈门口时,白映雪已经迷迷糊糊的了,脸上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吐气越发的炙热起来。
“啧。”宁观咋舌,反手抱起白映雪,大踏步走进客栈。
刚进客栈大堂,就听得一声清脆童音。
“坏蛋,放下我小姑姑!”
宁观转头一看,只见客栈大堂里不远处一个一身火红衣裙,扎着羊角辫,约莫四五岁的小女童看着他。
小女童粉雕玉琢的脸蛋鼓得像个包子,叉着腰站在那里。
“……”宁观感觉自己似乎遇上了大敌。
在他眼里,小孩子是非常麻烦的东西,女人也是非常麻烦的东西。
一个小女童在宁观眼里,可不是一个铜板加一个铜板等于两个铜板这么简单。
“……头疼。”宁观说着,瞥了一眼小女孩不远处,那个一身白衣的中年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