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积善、大文豪孟浩然、教书先生三人坐在正堂，孩子们坐在了偏堂，哪里见过这么多的鸡鸭鱼肉，一个个大口咽着口水。
只敢眼巴巴的看着，没有一人站在椅子上争抢，时不时的看向单手提过来一瓮酒的师娘。
悍妇揭开红布酒封，一连灌了好几碗，长吐了一口酒气，大手一挥，孩子们这才敢动筷子吃饭。
每当师娘的那双虎目扫到自己，赶紧把塞满腮帮子的鸡鸭鱼肉咽下去，一点一点的夹起佳肴，文雅的小口慢咽。
悍妇越看越是不满，猛地一拍桌子：“你们都是官宦人家的孩子不成，到现在连桌子上的一半酒肉也没吃完，真是吃口屎都抢不到热的。”
“今天不吃完三桌子酒席，谁也别想走，另外明天不做饭了，走的时候每个人拿油纸包一堆再走。”
悍妇的嗓门极大，隔着一堵墙还是听的清清楚楚，教书先生却没觉的丢面子，温言一笑，帮着王积善劝道：“孟老哥还是多呆几天的好，以后来马嵬县，说不定拙荆做饭会给你炖只鸡。”
老者听了不由的哈哈一笑，饮下一杯郅州富水：“能吃口鸡蛋就万幸了，还想喝鸡汤？老夫还不如盼着太阳明天打西边出来。”
在与五姓七望子弟的酒宴上，换成其他文人的妻子这副样子，早就觉的丢人丢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王积善眼里的教书先生没有半点的难为情不说，甚至还会露出发自肺腑的温言笑容，很让王积善感到触动。
眼看有着多年交情的教书先生也劝不动大文豪孟浩然，这位又是出了名的喜欢游历山水，王积善也就不再去劝了，本就没报多大的希望。
这时薛红线开始弹奏琵琶曲，王积善立即把重头菜清凉臛碎的盖子掀开：“孟老哥尝尝这个，这可是红线姑娘的拿手好菜。”
老者早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气，桌子上的菜尝了一大半就是没找到那股香气的来源，瞧见那盘清凉臛碎，薄如蝉翼，透亮如晶。
吃过各种山珍海味的老者，竟有些急不可耐。
但还是先要了一碗清水漱口，约莫等了一盏茶功夫，轻轻夹起一片放在了嘴里，细细品尝。
很快闭上了双眼，又很快睁开。
也顾不得点评这道菜的口味了，一筷子接着一筷子的一连吃了大半盘，又喝了一口郅州富水，心满意足的放下了竹箸：“当真是人间绝味。”
“更绝的是红线姑娘的刀工，每一片都薄的像蝉衣熟宣，最让老夫感到惊叹的是，每一片的大小薄厚还都一样，技法高超的简直堪比那位传说中的庖丁。”
这句人间绝味要是从别人的名士嘴里说出来，还有些名不副实的意思，大半生都在游历山水的大文豪孟浩然可就不同了，尝遍了天下各地的山珍海味。
他嘴里的一句人间绝味，份量足金足赤。
马谡不留痕迹的递给了王积善一个眼色，王积善心领神会的打蛇上棍，还没说话，老者继续赞叹道：“更何况这道美食还是出自一位美人之手，再上一层楼了。”
转头看向了准备说话的王积善，沉吟片刻说道：“老哥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小友能不能答应。”
不怕不请，就怕没有香火情，王积善还指望着城隍庙建成以后，这位大文豪亲自写上一篇诗文，爽快的答应：“老哥请说。”
老者再次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笑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老夫想邀请老贺头过来品尝品尝这道清凉臛碎，不知道小友能否答应。”
得偿所愿的王积善，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幸福，现在自己就很幸福，特别幸福：“这是我的荣幸，只要四明先生不嫌弃我这里的粗茶淡饭就好。”
老者把那一盘子清凉臛碎吃了小半盘，终于是放下了竹箸，青瓷酒杯碰在王积善的杯子上：“那就多谢小友了。”
王积善怎么也没想到，各种荣华富贵，无数香火交情，还有一位又一位的长安名妓，全都留不下的大文豪孟浩然。
居然为了一道清凉臛碎，留在了没有名胜古迹，也没有书院名士，更是连一位说的过去的美人都少的可怜的马嵬县。
王积善感到匪夷所思的同时，又感叹再次见证了史书里所描绘的那个大唐盛世，见证了在盛世华章里占据极大地位的各种美食和宴会。
进士及第有闻喜宴、官职升迁有烧尾宴、军伍有两军猎球宴、就连各奔东西了还要举办一场离宴。
如果说大唐盛世最璀璨的华章，是那一首首流芳百世的唐诗，那么山南海北的美食和各式宴会，则为这些诗篇提供了充足的养分。
王积善失神的时候同样是不忘敬酒，三人你来我往的喝了不少，直到有了七八分醉意才放下了酒杯。
郅州富水作为稻米酿的清酒，度数不高，但是架不住三人喝的多，就连酒量很好的老者都开始醉眼惺忪的睁不开眼了。
王积善先让薛红线去休息，亲自扶着老者把他送到一个偏房，谁知道刚推开正堂的大门，就碰见了脸色阴沉的悍妇，狠狠剜了教书先生一眼，扭头就走。
教书先生泛起了一丝苦笑，指了指先离开的薛红线：“贤弟，你可害惨了为兄了，看来今晚又不能上床睡觉了。”
“哈哈。”老者被突然刮来的一阵寒风吹醒，幸灾乐祸的大笑了起来，拍了拍教书先生的肩膀：“不碍事的，大不了老夫陪你看再喝一场。”
“再喝一场？”教书先生慌忙追了过去，最后半句话随着寒风，一起吹到王积善二人耳边：“那我半个月甭想靠近那张床了。”
王积善老者二人又是哈哈一笑，还没迈开脚步走向偏房，老者拍了拍王积善的手，示意自己能走：“今天多谢小友款待了，至于住下就不用了。”
“老夫我身子骨贱，住不惯锦被软枕的，还是老李家的那张藤条床睡着舒服。”
王积善也不强求，亲自把老者送到了门口，注视踩着积雪‘咯吱’‘咯吱’消失在街尾的大文豪孟浩然，陷入了深思。
想到了一种可以吸引更多名士的法子。
不过嫁衣女鬼那手弹指断长生的通玄手段，用来杀鸡宰羊，还真是.........
还真是合适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