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以后，王积善收起了马槊，准备是盘膝坐在小亭边，吹着微暖的夜风，用打坐代替睡觉。
就在这时，后门来了一名不速之客，不请自来，这名不速之客这么有胆子，明目张胆的就敢走进庙祝先生的后院，自然是熟人。
听见动静的王积善，提起马槊走过去一看，瞧见了王翃那张少年老成的脸庞，只不过素来稳重的那张脸，满头大汗。
身后还架着一张木板，木板上躺着一名满身血污的白发老卒。
王积善和这名白发老卒也有着一面之缘，就是当初在破旧城隍庙前高声吟唱《侠客行》的那名白发老卒。
说起来要没有这名白发老卒的提醒，也就没了说书，当时的情况可是危如累卵，稍微慢上那么一步，就有可能万劫不复了。
帮助穷苦少年完成了读书的夙愿，还了他那枚香火钱的恩情，至于穷苦少年娘亲的重病，就连王积善手下什么都略懂一点的马谡都束手无策。
王积善更加是没有办法了，只能是想着以后万一人死复生了张仲景孙思邈这样的医道圣手，再说治病的事，至于能不能撑到那时候，只能是看天意了。
城隍爷不是没有办法治愈穷苦少年母亲的病，只是这样就涉及了生老病死的天经地义，先不说王积善这么做会付出很大的代价。
就是治愈穷苦少年母亲所需的香火钱，数目也是极其庞大，大到以现在库存的所有香火钱都不够。
要是一些风寒小病还好一些，但是穷苦少年母亲患的是一种绝症，病情又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只能是拿一些补气的药材强撑着。
想要得到一些东西，就要付出一些代价，世俗人尚且是这样，王积善这位城隍爷更要遵守这条天经地义。
王翃开口说的话，也让王积善陷入了面对穷苦少年娘亲时的难题：“叔父，快救救高老头，也不知道是碰见强盗了，还是被世家子弟的马车给撞了，就快没气了。”
欠债还钱，欠了这名老卒很大的人情还没还，而且这名老卒曾经在边疆效命多年，退回来颐养天年，为大唐王朝的太平盛世不知道流了多少血。
于情于理，王积善都不会眼睁睁看着姓高的老卒，死在这里，不过高老头说的一句话，却让王积善想起了一个人。
“这位先生，能不能赏给老头子我一碗酒喝。”
王翃当即瞪了高老头一眼：“喝喝，都什么时候了还喝酒，喝死你算了。”
躺在木板上咳血的高老头，当即怒了，猛地一拍木板：“好你个王翃，我就说你小子看上了我家闺女，咋地，巴不得老头子我早死！”
别看高老头长的是歪瓜裂枣，头上也没有几根毛了，家里的闺女却是长的相当水灵，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清冽的就像是从老井里舀上来的一瓢清水。
打从那个小姑娘成年以后，过去说亲的媒人，都快把高老头家里的门槛踩平了。
要不是王翃打小跟在高老头身边学习沙场刀术，有三槐坊王家这块牌子镇着，说不定早就被那些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强行霸占了。
马嵬县的纨绔子弟们本以为高老头的闺女会成为王翃的妻子，谁能想到王翃娶了一位玉女，纨绔子弟们不免又开始动小心思了。
王积善对于两人的关系，也有一些或多或少的了解，但是现在不是拉家常的时候，正准备拒绝，想起这位是在边疆戍守多年的老卒，便同意了他的想法。
“王翃，大堂里还剩了不少当归酒，你去倒一碗过来。”
脾气不好的高老头，听到这句话，重新在木板上躺好，嘴里骂骂咧咧的不知道在咒骂谁。
高老头端起来酒碗喝了一口，比马嵬县最好的酒还要甘醇三分的当归酒，立即被他一口吐了出来：“王翃！你个小崽子存心欺我不是。”
“老子要喝烈酒，拿来这娘们喝的东西作甚。”
得，还真有人一身贱骨头，喝不惯当个贡品都绰绰有余的当归酒，非得要喝劣质的烈酒。
没有办法的王翃，只能是跑向了隔壁的武侯铺，里面还剩下不少请武侯们喝的低劣烈酒。
高老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兴致，前前后后足足骂了小半柱香的时间，直到王翃拎着半坛子劣质酒水，口干舌燥的高老头，这才停止了骂骂咧咧，
端起酒碗一饮而尽，也不知道这碗酒怎么那么神奇，全身上下血淋淋的高老头，就因为喝了一碗酒，一点事没有的站了起来。
这下王翃彻底变了脸色，以为高老头这是回光返照：“高老头，高师父，高太公，你老人家千万别吓我，回光返照可不行，青青还没出嫁........”
高老头伸出枯瘦的手指，一巴掌拍在了王翃头顶：“滚你个蛋，咒老子死是不是，到时候你好霸占青青。”
“想娶青青可以，不过咱话可得说前头。”
“青青不能做妾，你要不想休了那个什么乱七八糟的玉女，就让她做小，青青做大妇。”
高老头见王翃平时挺有种的一个人，碰到这么一件小事，唯唯诺诺的不敢说话，暗骂了一句窝囊废，摘下了腰间一口同样血淋淋的横刀。
“听说你小子要去投军了，老头子我专门回家一趟，就把这口陪了我大半辈子的横刀取了回来。”
“不是什么好东西，胜在护着老头子我一直到退伍都没死，算是个吉利物。”
“谁知道竟然碰见了一个欺负沙场老卒的狗东西，老夫我一个高高手，哪里忍得了，就把那个狗东西的左臂砍了下来。”
“幸亏老头子我跑的快，要不然真被那几个看门的家伙，给打成了重伤。”
说完，高老头把那口朴素的横刀，放在了王翃的手心，然后又唱着《侠客行》，扬长而去。
王积善看着高老头消失的背影，注视了很久。
这口横刀可不简单。
以自己的秋风未动蝉先觉，清晰的感觉到这口横刀，刀意厚重，杀意森然。
从王翃手里接过来，看了一眼，刀身上用笔走龙蛇的草书，书写了一个名字。
武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