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男子大多蓄须,而且死囚之人因无暇打理,更是一脸的邋遢胡须。但那颗卡在侍卫钢刀上的头颅分明是个男子,却在临死前刮去了全部的胡须。
郑大成记得昨日处斩的反贼中,好像并没有谁刮过胡须。反倒是有一个上了年岁的妇人,乃是那徐鸿儒的母亲。
事有反常即为妖。他立刻吩咐侍卫,将昨日行刑的头颅全部从长杆上取下,依次排放在地。
郑大成则依次看去,但越往后看越是心惊,只觉得狂跳的心都快要蹦将出来。
原来在这些头颅之中,并没有发现妇人的首级,反而个个都是蓄满胡须的大汉。
更让他感到诧异的是,一番检视之下,这些头颅竟然没有一个是他熟识的。要知道,他押解这些反贼一路行来也有月余时间,即使不会全部认识,但至少也应都有些眼熟,但此时所见竟皆是陌生面孔。
几乎就在瞬间,他便已得出一个,让他自己都不能接受的结论:这些头颅都不是白莲教反贼。
那他们又都是谁?难道是有人在夜里,替换了所有反贼的头颅?
突然,郑大成猛地想起了,昨夜那些被杀的刽子手。
他立刻吩咐一众侍卫,将那些被害刽子手的徒弟尽皆找来。同时叮嘱此事一定要秘密进行,不得走漏半点风声。
然后他又反复询问那两名挨了鞭子的看守,昨夜法场可有异状?但见二人将头摇成了拨浪鼓,心想问这二人也是白费力气,白日里都玩忽职守,更别说是在寒冷的夜里,又怎会尽心尽力。
寒风中的郑大成等了不到一个时辰,方才见到有侍卫,载着那些刽子手“姥姥”的徒弟到来。一番辨认,顿时引来一片悲戚之声。
事实证明了郑大成的猜想,这些头颅正是那些被杀的刽子手的首级。
但这也让他更加不知所措,虽有了新的线索,但却愈发的扑朔迷离起来。
既然十七颗人头都被找到,那么失踪的那个刽子手又去了哪里?为什么他不像其他刽子手一样,也跪伏于地被摘走脑袋?难道他与那些反贼有所勾连,怕事后败露,便连夜逃遁而去?
还有那颗被剃掉胡须的头颅,又是怎么回事?莫不是用剃掉胡须的头颅,来祭奠那被斩首的徐母?
随即郑大成又摇了摇头,也从未听人说过,活人祭祀还要剃掉胡须的。但他隐隐觉得,这颗怪异的头颅很有可能就是破案的关键,但却又一时无法破解这个谜团。
还有那吕子颜的失踪一事,也是透着蹊跷。难道他与白莲教也有所关联?但他随即便是一声哂笑,像此等百无一用之人,白莲教又用他来作甚?
随后他又想到了吕子颜之前的那句戏谑之言。莫不是他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所以才有了徐鸿儒未死之语?而后又来此空无一人的法场,寻找证据?
此时的郑大成不禁对自己午时的鲁莽,有了一些后悔。同时也期盼,那个总是面带微笑的年轻人能平安无事。
话说京城之中有三元庵,庵前有井。井水常年苦涩难以下咽,有一张姓道人自他处担来甜水,对井中念念有词,然后将甜水倒入井中,自此井水化为甘甜。
此张姓道人也被百姓尊为活神仙。但他不居道观,常年于一破庙栖身。但凡有人测字占卦、画符捉鬼者,富者非黄金五两,白银五两不可,而贫者却分文不取,只要纸钱半碗,香灰半碗。
落日西斜时分,张道人在破庙之中刚刚睡醒,正要寻那酒葫芦痛饮一番,便有人在地上依次摆上了,五两黄金五两白银。张道人看也未看那金银,便问道:“可是那麻绳胡同的郑家?”
破庙之中,来人一脸惊奇的答道:“正是郑府,不知老神仙又是如何得知?”
“把金银拿走,老道没空。”
“这却是为何,这金银可是十足十的五两黄金五两白银。”
“不去就是不去,给我滚。”
那人正待说话,忽然猛听得房顶有异响。抬头看去,但见一根房梁在庙顶之上摇摇晃晃,眼看就要掉落下来,那人吓得立刻躲出了庙外。
由于跑的过急,竟被一物绊倒在地。那人恼怒的捡起拌他之物,就要狠狠扔出,却惊奇地发觉,入手颇为沉重,同时手感也很是熟悉。他仔细看去,竟是之前放入破庙里的那锭五两重的金元宝。而在脚下,那锭银元宝也早就静静的躺在了那里。
那人好半晌也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捡起元宝,干脆便在庙门前不住地说好话。
然而那张道人却恍若未闻,竟然犹自打起了鼾声。那人本就是官宦人家的管家,平日里哪里受过这般待遇,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竟招来四个抬轿的轿夫,想将人绑了,再抬回郑府。
哪成想刚进庙门,之前那棵摇摇欲坠的木梁,便斜斜地朝着他们砸了下来。五人立时面无人色地往外跑。
到了庙外,几人心头一松,刚刚转过头,就见到那根木梁不知是如何穿过了窄小的庙门,滚木礌石般的朝着几人猛滚了过来。看那声势,一旦被撵上,非落得个骨断筋折不可。几人立刻撒丫子四散逃开。
说也奇怪,待众人跑得远了,再回头去看,那疾滚的木梁却已不见了踪影。
五人呆立当场,这才想起这张道人的外号不是白叫的,“老神仙”之名当真是名副其实。
那管家一脸沮丧,要是请不动张道人可如何是好?如今眼看日薄西山,不由得望着远处的庙门心焦不已。
就在此时只见自破庙里突然冲出一人,一蓬花白的须发下面,破烂的青色道袍泛着油光。正是那素有神仙之名的张道人。不过这位神仙却也是邋遢到了极点。
几人一见之下,再也不敢稍作停留,拔腿便跑。看来这张道人是嫌木梁驱赶的不够,这是要亲自上阵了,倘若被捉住,那还了得。于是众人也不再管停在一旁的轿子,脚下生力四散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