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钰回时,绛初已经带走绛元,只见到昭阳一人伏案发呆,暖色披风尚未取下,倒真有几分不知忧愁的娇憨模样。沈钰坐下,问她:“为什么出手救绛元?”
昭阳起身:“我若不救,你便会用精血和灵力救他,故而不如我来救。”
沈钰却不满意这个回答:“我若不救他呢?”
昭阳道:“你会救的,不仅你要救他,还有许多人要救他,他注定不会死。”
沈钰闻言沉默,最后无奈似的说道:“是我多想了,师父不会违背原则。”
昭阳问道:“京城显贵皆找你攀谈去了?”
沈钰道:“这些王公贵族们确实受到妖怪扰乱,不仅如此,燕都的商贾、农民、走卒皆有波及,这种架势绝不会是山阴老怪独自所为,他们是有预谋的。”
昭阳又问:“宫中情况如何?”
沈钰答道:“听闻宫内请了几位法师,但不知是哪一门派。”
昭阳道:“宫中竟也如此?人、妖两族和平数百年,妖盟治下甚严,人族皇帝亦不曾插手道盟事务,怎会请法师入宫?”
沈钰沉吟道:“往日小妖作怪,妖盟绝不会坐视不理,怎会放任他们在人族京城肆扰一年?自在道盟本该治理此事,却只是托我前来。”
昭阳道:“或许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
沈钰道:“什么样的事情,能让道盟放下人族的朝局?”
昭阳闻言,心思一动:“可妖盟的内务弟子却秘密前来……”
两人对视一眼,妖盟内乱,道盟麻烦缠身,人类皇族求全自保,人、妖两族的矛盾似乎不是那么轻描淡写的一句“不和”。燕都大大小小的麻烦,或许是风雨欲来的征兆。
昭阳道:“传信给洺秀,调查道盟。看来我们得入宫走一趟了。”
沈钰问:“妖盟如何处置?”
昭阳笑道:“你还不知道,我碰上的那位秘密出行的内务弟子正是小猫的兄长。”
沈钰回忆道:“他曾让我向淮南妖盟求助,我倒忘了。”
那头绛初带走绛元,自然准备好生教育一番,可绛元打架打得心不在焉,绛初自感无趣,便拖着弟弟进行每次打完架必有的兄弟交心环节。
绛初检查了绛元的伤势:“你好得这样快,是她救的你?”
绛元点头:“若不是她,你早就见不到我了。”
绛初疑问道:“她究竟是什么人?你向来谨慎,怎会主动亲近人族?”
绛元叹气:“我本也不欲亲近人族,只想救马府后人一命,谁知把自己搭了上去。后来襄陵来人,把山阴老怪打跑,我本来想回去通报妖盟,顺便给爹娘报个平安,怎知你竟也来了。”
绛初神色复杂:“妖盟……确实出事了。”
他叹气:“原本我不该跟你说这些,数月来,盟中的消息像是被封闭了一般,许多外派弟子与我们失去了联系。若不是此番出行,我竟不知道燕都之中聚集了这么多妖道、仙道。”
绛元道:“确实奇怪,襄陵向来不插手人族事务,与自在道盟也鲜少往来,你说他们怎么会下山?”
绛初摇头:“襄陵一向避世隐居,只知山中不乏仙客,各司其职,各门弟子也一向低调,我一向少通人界,也是第一次见到。”
绛元道:“兄长,你可知道襄陵各门派中以水为法器的是哪个?”
绛初:“以水为法器?”
绛元又道:“也有以风为法器……或者说,他们根本没有法器。”
绛初沉眉:“原来如此,是素方一门。”
绛元追问道:“素方一门?如何?兄长快说与我听。”
绛初笑道:“你急什么?莫非你也想拜入人族的修道门派?”
绛元红着脸催促,绛初哈哈大笑,好好逗弄了一番才说道:“素方一门近年来才出现,传闻是襄陵的掌门收容了四处游历的散仙,因此特设此一门供其教养弟子。此门弟子与其他门派不同,他们不必守襄陵门规,只听门主命令,不借助法器,也不闭关修炼,来去不受约束。”
绛元道:“看来这掌门待门主很是不同。”
绛初笑道:“何止不同,是青眼有加,说‘尊崇敬重’也不为过。”
绛元神色怅然,似是欣喜又似发愁:“那她的弟子岂不是幸运极了。”
绛初敲了敲绛元的头:“哪有这么容易?素方那位仙客收徒极少,门下的弟子多由师兄管教,真正得她教导的不过几人而已。”
绛初看着弟弟恍恍惚惚的样子,问道:“陆昭阳……她是素方的什么人?”
绛元神色复杂地看着兄长:“她可能就是那位素方仙子。”
一时间,两人相顾无言。
“兄长。”绛元看着月亮,忽然也想喝一壶小酒。
“嗯?”绛初并肩坐在绛元身边,火爆脾气的猫咪也难得有沉静的时刻。
“你要办的事情,我能一起去吗?”
“哦?”绛初挑眉。
“昭阳……他们也一定会去,你绕不开他们。”
绛初笑问:“那你的意思是?”
绛元正色道:“既然如此,不如一起去吧?”
绛初哈哈大笑:“你这小猫,明明是想见人家……”
绛元听了又是炸毛:“我是小猫,那你就是老猫!臭猫!”
待到次日绛元到了小宅,却得知昭阳回陆府去了,绛元仍不解,绛初拉着他就走:“走吧,你陆姐姐自己有办法进宫。”
绛元挠头:“我们要进宫?怎么进?”
绛初沉吟:“我没想好呢,本来是打算偷溜进去的,不知道带着你这三脚猫会不会被发现。”
绛元最是禁不得兄长的逗弄调笑,闻言扭头就跑。可越是这样,绛初偏偏越爱捉弄他,嬉笑着跟在他身后一起去了。
虽然绛初嘴上不说,心里却是不安的,这次的差事绝没有调查妖盟叛徒这样简单。
从妖盟出发不久,同伴岩飞就与自己走散,虽说按规定他们可以在皇宫汇合,但正值多事之秋,皇城内外祸乱不断,绛初心中不免焦躁。
一贯安静谨慎的弟弟,一改他平日稳重的风格,竟因插手人族之事险些丧命,又与人族修道大派扯上了关系。平日里他一定会带着弟弟敬而远之,可如今形势扑朔迷离,他竟也不知道该向谁求助,或许那隐居避世的散仙弟子,真的是能够帮助他渡过此劫的贵人?
绛初抿唇,忧虑与沉重显露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