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都皇城,昭阳殿。
文武群臣排班肃立,正在商议北境苏东泽叛军一事。依照之前商议的计策,北境六大军镇自露空门,引诱苏东泽八万大军一路南下,现已尽数被困于回龙谷,主将曾铤屿意欲招降,奈何苏东泽誓死不从,率领八万骑兵困守谷中。
若是按楚天赐的意思,这八万骑兵皆属叛逆,自然留之不得,理应尽数屠灭,以正国法。可朝野之上又不少臣工念及上天有好生之德,理应招降安抚为上,更何况现如今大夔朝腹背受敌,若能招降这八万劲旅无论是对付西蛮还是对付东南义军都将会是一大助力。
楚天赐毕竟是一朝天子,在这样的军国大事面前也不能太过任性妄为,在群臣建议之下,最终传旨曾铤屿,如若苏东泽可降,可赦免其所有罪行,交接一应军务之后,便可返抵帝都苏宅,安度余生,至于他手下的八万劲旅则会在收编整合完毕之后,派遣至凉州界牌关,用以对抗西蛮联军。
消息传至西蛮,对于萧逸辰来说,凭空多出的这八万人马,虽尚在摇摆之中,但海格部与其余诸部混战方毕,西蛮联军内部纵使算不得元气大伤,却也不复最初的战力,此消彼长之下,对于西蛮联军更是大大的不利。
日移正中,眼看着到了埋锅造饭的时辰。
联军大营里,萧逸辰随着海格主君在行营里巡视,两人谈论着这几日从夔朝传来的消息。
“以你所见,那个苏东泽是否会降?”海格主君问。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想来苏东泽不会降。”萧逸辰顿了顿,“当初庸山关一战,苏东泽手下亲兵折损殆尽,如今虽招募了八万劲旅,但只能效命却不能效死,大军被困回龙谷,若苏东泽一味负隅顽抗,不肯招降,难保军中生变。”
“你是说他手下的兵士会杀了苏东泽以求降自保?”
“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若是战场拼杀,刀剑无眼,便是马革裹尸也没什么打紧,可要是眼巴巴的等死,一日一日缺粮断水的挨着,寻常兵士又如何忍得了。”萧逸辰道:“更何况夔朝本就有招降之意,用不了一个月,等到那些战马被杀尽,若不投降难不成要人吃人么。”
萧逸辰说罢看了看走在自己身前的海格主君,见他眉头紧锁,似在思考着什么,并没有应和答话,萧逸辰只得继续道:“回龙谷一役,苏东泽气数已尽,降与不降都已经无关痛痒,最关键的还是东南一线的战事。”
“东南义军?”
“我在西蛮之前,曾见过义军的首领鹿玙一面,他是当世豪侠,一心想救百姓于水火,先前强攻帝都而不得,致使战事一再拖延,我便建议他转攻蜀州,来日若我们西蛮联军来日再行攻打肃州,我们两股势力便可互为犄角之势,直逼帝都与西都,只是没想到蜀州布防周密,义军竟没能顺利攻下,顺带着连肃州的布防也比照以往增添了不少。”萧逸辰心里自然是知道此中的变故究竟是何缘由,只是这一切若是真想解释未免太过复杂,又要牵连起诸多往事,萧逸辰委实不愿多提,正自犹豫之际,却见海格主君已然锁眉沉思,萧逸辰何等聪明,立时便猜到了海格主君在想些什么,转而道:“现如今这局势也算不上明朗,联军内乱方歇,理应整顿修正,再者我也确实牵挂格桑的身子。”
“你的意思是,撤军?”海格主君回头看向萧逸辰,撤军确实是他现在所想,眼下虽然统一了联军各部的兵马,但各部的妇孺亲眷,所占的草场,马匹,牲畜等诸多事宜还需一一收拢整合,海格主君自小生活在草原之上,对于草原部族的种种甚为看重,纵使觊觎夔朝的锦绣江山,但也深知攘外必先安内的道理,此番能肃清其余诸部已经不易,若是再对夔朝用兵只怕会得不偿失,且不说凉州界牌关这道天堑一般的关隘,便是转攻肃州,怕是也失了先机,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岳父大人。”萧逸辰屈膝跪地,“小婿知道眼下撤军休整方为权宜之计,但还请岳父大人细想,这东南义军虽未能攻下蜀州,却牵制了大夔朝近乎一半的兵力,如此天赐良机若是不能把握,一旦撤军,让大夔朝在西境没了掣肘,势必调集全部兵力围剿义军,东南义军若败了,大夔朝又如何会放过西蛮,势必倾举国之力来攻,到时候就算岳父大人能一统西蛮各部,又真的能有一战之力么?”
“说了这么多,你也无非是想借着我西蛮的势力,报你靖国公府的大仇吧。”海格主君目光如电,看着跪在地上的萧逸辰,“只是你方才所言也却又几分道理。”
“岳父大人英明神武,小婿确有私心,这一点实是不敢欺瞒。”萧逸辰直言道:“倘若这灭族之仇不报,我还有何颜面活在世间。”
“你既如此坦荡,也算格桑没有看错人,你现在孤苦无依,又身负血海深仇,我若是在不帮你,格桑怕是也不会原谅我了。”海格主君笑着摇头,将萧逸辰从地上扶起,“只是眼下凉州久攻不下,肃州又布防严谨,你即便是想报仇,我也不能任由西蛮的将士白白牺牲,总得有个行得通的办法才是。”
“岳父大人说的是,现在肃州既已布防,我们若是再一味强攻,便是落了下乘,攻敌所必救才是上上之策。”萧逸辰道:“眼下北境自不必提,蜀州战事又转僵持,但东南义军败象已露,只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为今之计只有尽快拿下凉州,方能解了眼前的危局。”
“凉州。”海格主君冷冷一笑,伸手指了指远处巍峨耸立的界牌关,“就这一堵城墙挡了我们西蛮各部几百年,若是能拿下凉州,别说一个肃州,便是整个天下也任由我们蛮族来去。”
“事在人为。”萧逸辰咬紧牙关,他自然知道这座号称大夔朝西境门户的界牌关究竟有多难攻克,界牌关依托连云山西麓余脉,不同于东麓山脉的平缓温和,西麓山脉陡峭险峻,纵使是猿猴也难以攀爬,界牌关依据山势而建,往前便是一马平川,兀自矗立,易守难攻。
“好一个事在人为。”海格主君道:“我给你七天时间,七天之后你若是能拿下凉州,我便倾全族之力助你复仇。”
海格主君说罢转身离开,也不理会伫立当场的萧逸辰,身边不时有兵士走过,撤锅收碗,那用石块垒砌的土灶里炭火烧的正旺,火舌舔舐着石块,一盆水浇下,炭火瞬间熄灭,石块被这冷水一激,竟有几块突然炸裂,发出清脆的声响,犹如萧逸辰此时碎裂的心一般。
蜀州府衙内堂,蜀州节度使王若云将身后的亲信长随全都留在了堂外,独自一人推门而入。
堂屋里,卫墨正看着前线传来的军报,因为布防及时,在东南义军尚未攻到之时,卫墨便以楚天赐的名义从附近的青州、潭州等地调拨守军驻防,成功的抵挡住了义军的第一波攻势,因卫墨准备得宜,节度使王若云指挥有方,义军之后几次强攻也都被击退,随即蜀州一线又陷入到了僵持之中。而趁此机会,卫墨也得以腾出手脚,将肃州的一应安防事务安排下去。
“王大人怎地如此行色匆匆。”卫墨问道:“可是肃州出了什么变故?”
“变故到谈不上,只是……”王若云欲言又止,只是将手中的信封递到了卫墨面前。“卫大人,这是肃州发来的急件,您还是自己看一下吧。”
卫墨接过了之后,大致浏览了一番,视线扫过,不过寥寥百余字,却让卫墨不由得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