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云澄宫的玳瑁床上,对着空气说,母妃,你连做梦都不会想到,你千娇万宠的女儿竟然在你逝世后过得这么凄惨。我是朝廷超品的皇后,我的奉爵比中书宰相还要高,我一个人拥有这么大的行宫,我的人生再不需要思考,我的面前只剩下,在这里孤独终老。
夜色浓重,云澄宫在阴暗的天色中,剩下影影绰绰的轮廓。
瀑布的声音,在整整座行宫中隐隐回响。
慕云澈下马,负手站在那里淡淡地看着,不久,有人轻轻开门,跪拜:“秦非拜见殿主。”
慕云澈微微点头,低声问道:“没有人怀疑到你吧?”
“回殿主,应该没有纰漏。行宫里守卫本来就少,这次公主被贬到这边,新增的守卫又是各队抽调,属下特意都挑选了九夜殿的人,殿主大可以放心。”
慕云澈示意他起来,然后两人缓缓走进行宫,一路上只有几个稀落的守卫,看到二人纷纷行礼:“殿主,公子。”都是慕云澈手下九夜殿的人。
“她……现在怎么样?”
“公主看风景累了,今晚就宿在凌虚阁,靠近瀑布,她处变不惊,也没有过分伤悲,现如今已经歇下了。”
慕云澈微微颔首,不再说话。
上了瀑布前的悬崖,凌虚阁就在瀑布的腰间,夜晚中雾凇沆砀、寒气逼人。慕云澈无奈地想,居然在这么凶险的地方睡着,也不怕噩梦。
不过,或许对她来说,目前的处境,已经是最大的噩梦了,估计也不在乎了吧!
拾阶而上,到了楼阁之前,他轻轻推门进去。睡在外间的雕菰警觉,刚刚爬起来问“谁”,秦非就捂住她的嘴,拖了出去。梓怡这时也醒了,看到慕云澈,急忙下跪:“参见主上。”
慕云澈摆手:“无事,退下。”
梓怡躬身出了凌虚阁,顺便贴心地把门带上。
他进了内阁,看见烟罗一般柔软朦胧的帐子,瀑布带进来水花无数,帐子也随风飘荡,如同云雾。
他走进丝绢的云雾中,接近他这一生爱而不得的爱人。
珊瑚色的玉枕,黑色而浓密的长发散乱,带给他一种荼蘼、艳绝的感受,衬托得脸色素净、苍白,玉石一样。
他看了又看,似乎从来没有见过睡觉的人一样,只是这样看着。
将近十年的梦,终于静静呈现在他面前,伸手可及。
瀑布声哗哗啦啦,整个世界都是动荡不安的,惟有她安睡于此,和他体内缓缓流淌的血液一样温暖而宁静。
他坐在床边,想要唤醒她,却发现自己叫惯了她皇后娘娘,竟然一时不知如何称呼她。
良久,他将旁边的宫灯点燃,轻轻执起她的手。
恍惚之中,心颜仿佛看到了一个人,握着自己的手。烛光波动,一时分不清是真是假,不觉迷惘:“陛下……”
慕云澈不觉恼怒,手下加大了力道,心颜这才清醒:“你?”
慕云澈松开她的手,好整以暇:“是我。”
心颜不知所措:“不知……豫章王深夜到访,有何要事?”
慕云澈笑了:“你怕是做他的皇后做惯了吧,在这种情况下,你说话也一个腔调。”
停顿一下,“你以后还是别这样说了吧,我不喜欢。”
心颜惊愕:“以后?”
慕云澈蓦地觉得心情大好:“你想要什么样的以后?是想要一辈子在这里呆着,做你冠冕堂皇又终身不见天颜的皇后,还是跟我离开,做我的妻子?”
心颜大惊失色:“跟你离开?”
“对,带你离开……就像我们曾经说过的那样,你,终究还是我的。”他贴近她,“虽然中间有过一些曲折,虽然你曾经是皇后,但是只要我们都忘记的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