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丘陵位于红叶镇东南方,是红叶镇与九香镇的分界线。
出了翡翠丘陵,便到了隶属九香镇的桂香村。
此时,深邃的夜空里,勾月高悬,疏星无几。
夜幕笼罩下,翠绿的丘陵被染上了一层墨色。
满布丘陵的翠竹安安静静,挺立得笔直,成千上万的竹影在月色里重重叠叠的斑驳交杂。
两道小小的人影手牵着手走在翡翠丘陵中,走在那条通向竹林深处的小径上。
小径两旁是松松软软的土壤,土壤上面长满了刚刚破壳而出的嫩绿春草,星星点点的竹笋从春草里露出尖尖一角。
拔地而起的翠竹一根接着一根,似凌乱又似整齐的排列着,看上去稍显拥挤。
风吹过来,竹身微曲,竹叶轻摇。
风吹叶动的簌簌之声,像是一支悠扬清长的天籁古曲,传遍了整片寂静的丘陵。
小径蜿蜒着向前方伸展,终于在几株格外粗壮的翠竹前,朝两边分开。
白墨看到岔路口时停下了脚步,拉着白砚的小手有几分凉,弯弯的月眉也紧紧蹙起来,脏兮兮的小脸儿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白砚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目光落在身旁的人儿身上,借着透过竹叶的月光,他竟然从她的眼眸里看到了几丝慌乱。
捏了捏她微凉的手指,皱着眉问道:
“手突然这么凉,有什么不对吗?”
他深深领教过他妹妹那过目不忘的本领,无名山墓内部那么大的空间,他用了一年时间走过数遍才将无名山墓的地形记在了脑中。
而他只带她走过一遍,她就能准确的说出哪里有石洞哪里有水源。
只要她走过一遍的地方,她就能记住路线。
所以她在岔路停下来的原因,并不是她忘了要从哪条路走。
既然不是忘记路线,那又是什么让她停下来呢?
“哥……我……”
白墨依旧皱着眉,语气有些乱,目光在四周流转,停在了白砚背后的数棵翠竹上。
那几棵翠竹与其他翠竹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但仔细看去,就会发现这几棵翠竹离地两米多的竹节上,生出了星星点点的红色小斑点。
她眼前一亮,随即又被疑惑笼罩:
“哥,你看你后面,小叔叔送墨墨出来的时候,也经过这几颗长了红斑的翠竹。当时墨墨还问他为何这颗竹子会有红斑,小叔叔说这几颗竹子被一种叫极为罕见的红翼飞虫爬过,这些红斑,是红翼飞虫留下的毒素。”
白墨指着那颗长了红斑的翠竹,继续道:
“但是,墨墨记得很清楚,这几颗红斑翠竹附近,只有一条小路,根本没有任何岔路……”
白砚的视力不如白墨那么变态,也不能在夜里如同白天那样能够看的很清晰。
他朝着白墨手指的方向走去,在几棵翠竹前停下。
抬头仔细看去,那几颗翠竹上的确有如同沙粒般大小的红斑,如果不是颜色格外鲜艳,他就算借着月光也很难发现。
既然如此,那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会出现岔路,或者说,之前他们路过这里的时候,为何只有一条路?
白砚疑惑间,白墨已经走过来,抓住了他的胳膊,声音有些紧张有些颤抖着道:
“哥,我们……不会是遇到鬼了吧……”
她听红叶镇的人说,世界上有一种叫鬼的东西,一般的人看不见也摸不着。
有的鬼能够把活人的魂魄勾到一个叫阴曹地府的地方,被勾走魂魄的人死相很恐怖,面色如纸,眼斜嘴歪,七窍流血什么的。
而且死后还会下地狱,至于地狱是什么地方,她也不是很明白。
她问过白砚,什么是地狱,什么是阴曹地府。
但是每次问他,他似乎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沉默。
她还听镇上的人说,有鬼出没的地方总会发生离奇的事,比如朝一个方向走了很久,竟然回到了原地。比如夜里会漂浮着蓝色的火焰,而且紧紧跟着你。
这条原本只有一条路的地方竟然出现了岔路,是不是也是有鬼出没呢?
白墨这么想着,心里有些发毛。
能让她这个一向胆大妄为的丫头害怕,也算是鬼的骄傲了。
她虽然和白砚生活在无名山墓,见惯了死尸白骨,但也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离奇的事。
她虽然天生神力,耳目过人,但年纪摆在那,对于用来忽悠小孩儿的那一套,也是害怕的。
鬼吗?
白砚灰色的眸子有一瞬间失神,却立刻摇了摇头,将手放在抱住自己胳膊的小爪子上,嘴角勾起来,看着小丫头的目光认真又坚定:
“不会的,哥哥向你保证,墨墨这么厉害,就算真的遇到鬼,鬼也会乖乖给墨墨让道的。”
“真的!那墨墨保护哥哥,一定不让哥哥被鬼给勾了魂。”
白墨咧开嘴笑,露出很开心的神色。
眼睛弯弯的,倒映着月光,很亮很亮。
哥哥从来不会骗她的,所以什么地狱啊阴曹地府啊死不瞑目啊,听上去那么恐怖,肯定都是别人胡说八道。
白砚被她笑的一阵恍惚,看着那双璀璨的眼眸满含笑意的样子,心跳又开始加快了。
“有墨墨在,哥哥一定不会被鬼魂给勾走。”
他喃喃应了一句,一颗心柔软的像是云朵一样。
白砚的话音刚落,一道白色身影携一身若有若无的缥缈云气,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岔路口。
他的目光落在白墨身上,细细打量着这个丫头。
她还是中午见到的那个样子,灰头土脸,一身狼狈。只是精神饱满的几乎和中午那个垂头丧气的小家伙判若两人。
他以为她只是在力量上天赋极高,没想到……
他的目光接着落在那个从他出现就看着他的银发男孩儿身上,微微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缕异色,然后朝着男孩儿微微一笑。
面对对方投过来的目光,白砚不避不闪直视这这个男人,心中微微震撼。
站在岔路口的男人虽然长得温润如玉容貌出众,但首先让人注意到的却是那一身简单朴素的白衣,一身脱俗淡然的气质。像是身处云端之上的得道高人,像是看透世间千万红尘的归隐之士,却又像是心怀天下明白人间疾苦的仁心智者。
从他的目光里,白砚感受到了温和淡然和善意,掺杂着一些疑惑与不解,但没有感受到任何敌意任何轻视任何厌恶。
这是平生第二个用比较平常的目光看他的人,第二个对他露出笑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