鄠县县城折冲府大堂
“大将军不辞辛劳亲自到此,南宫蒲不胜感激”南宫蒲非常客气的对着高居上首的白常欠身致谢,这个时候堂中只有他和白常两个人,白常高坐上首正中,他则坐在左手首位侧身陪坐。
“南宫将军客气了,圣人亲命本将怎敢怠慢,再说南宫将军自北地而归,本将久居京城也算是半个东道主,这客人在京畿重地发生如此意外本将也是责无旁贷的。”白常话里有话,绵里藏针带着一些讽刺。
不过他也有资格这么说,他的军职是千牛右卫大将军,品阶则是正四品上的忠武将军。军职和品阶只在南宫家三人中老大南宫胜之下,南宫家其他两个人和他的军阶官职完全没得比。而现在面前的南宫蒲更只是个正五品上的定远将军双方品级差了整整两级,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若南宫蒲不是因为是南宫家的老三,还是朔方军中的头面人物现在是完全没有资格坐着和他说话的,而是应该按照军中礼节站在侧首恭听吩咐的。
再说一向自恃忠于皇家的白常也对长久以来自行其是的河东和朔方两个藩镇没有半点好感,在他看来这两家几乎已经贴上了乱臣贼子的标签,若不是因为顾全大局又皇命在身他巴不得南宫蒲死在这次刺杀之中,更别谈亲自过来接他回京了。
南宫蒲也是官场老人,自然听出白常话里暗藏的机锋,老于世故的他当然不会因为这个和白常争锋相对。虽然他军职品阶不如对方,但是他南宫蒲一向被称为南宫家三虎将中的智将,不仅本身武艺不俗而且在三个兄弟中他最擅长出谋划策,平常和朝廷百官的迎来送往、各个部院的手续交接、从上到下的文书来往这些需要人情世故、勾心斗角的事情一向都是他来负责的。再加上他本身年岁又比白常大了那么好几岁,自然不会和这么一个年纪轻轻就深受皇帝宠信的皇家卫率首领计较这些小节。
“陛下隆恩浩荡,南宫蒲铭记于心,我南宫家世受皇恩必定鞠躬尽瘁精忠报国。”南宫蒲认真的面向京城的方向拱拱手,非常熟练的开始说起没有丝毫营养的官场套话,对白常的冷嘲热讽无动于衷。
白常心中暗暗咬牙,对于南宫蒲这种官场老油条的做派暗恨不已,但是他却毫无办法,总不能直接挑明说对方的话语做派毫无诚意完全是在敷衍了事吧。他心思一转决定给对方一些难堪,省的对方觉得京城将领软弱无能,导致以后南宫家在京城军方将领面前更加猖狂。
“不知道此次南宫将军特意来到终南山中是为何故?莫非来游山玩水么?尚若事先和军中同袍打个招呼自然会有当地军府同僚出面接待,也不至于发生如此突发的事故了。”白常一开口就直指本心给南宫蒲一个下马威,暗指南宫蒲私下自行其是却没有任何军令和手续。
虽然他此行的目的只是奉命接应南宫叔侄二人回京,没有责任对此次事件的来龙去脉、是非对错进行调查问责,但是他这时候压根顾不上这些权责划分之类的小节,他只想给南宫蒲一些难堪。
“大将军赎罪,我那侄女自幼身怀隐疾,多年来寻医问药不得其法,我那兄长舔犊情深常年忧思难寐,这次是听到终南山中有高人隐士或可医治,这才命我带着侄女千里迢迢来寻医问药的。因为只是一些家事隐私,所以我那兄长不愿以私废公才没有事先禀报兵部。等回京之后,南宫蒲定会上表陛下自请处罚,不过想来当今圣人仁泽天下,必会因为怜惜我那可怜侄女而宽恕南宫家的。”
南宫蒲说话滴水不漏,先从人伦情理开始说起,然后再大谈南宫家一心为公,最后又提到愿意主动上表请罪,可谓面面俱到有礼有节,把他南宫家从违命不尊的大帽子下摘了出来。只突出了父女情深和身不由己,这个直接就把白常的话给堵了回去,总不能再为一个身怀隐疾的可怜小姑娘的事情而紧紧抓着不放了吧,毕竟当今圣人可是以宽厚仁德宣扬天下的。
这番言辞直接把白常堵的无言以对,不得不感慨南宫蒲果然是久混官场的老油条,心思缜密能言善辩。
“南宫将军莫要多虑,本将并无他意,只是出于一番关心而已。此次惊闻南宫将军叔侄在天子脚下、京畿重地遭遇行刺,圣人顿时是龙颜震怒,已经下旨命内枢密院、都水监全力侦缉此事,另外大理寺、刑部也开始着手进行勘察、查证,一定会在最短时间之内给朔方上下将士、南宫大帅以及南宫将军叔侄一个交代。”白常放弃了剑拔弩张开始转移话题,也开始套话连篇扯起了没营养的废话....
长安城东郊
夜幕降临,小小的集镇之上家家户户开始点起灯火,繁星点点宁静安详。集镇外面的两进小院子大门紧闭,平日门口高挂的气死风灯今天也一反常态的没有点燃,红色的灯笼在夜风中有气无力的摇曳摆动,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响动。
后院上房里,许胖子这个时候正颓然的坐在屋子正中的靠椅上,他面色憔悴、眼神呆滞、身体佝偻着,完全没有平时气定神闲的模样,倒是像个正在等待秋决的囚犯,绝望而无助。
屋外脚步声响起,然后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许胖子赶紧走到门口打开房门。这个时候房门外面正站着七八个体型壮硕的蒙面大汉,为首的大汉和许胖子点头示意,然后一招手带着其他的几个蒙面大汉从许胖子身侧闪入房间,许胖子探头观察了一下院子里外的动静然后关上了房门。
“这么急的传消息过来,是出了什么事情?”为首的蒙面人取下面巾,急迫的询问许胖子。
“属下傍晚接到消息,昨日出去做买卖的兄弟们全部都出事了,到现在没有一个人回来,已经可以判定他们确实是失手了”许胖子赶紧回话。
首领大惊失色,上前一步劈手揪起许胖子的衣领呵斥:“胡说八道,将近四十个好手怎么可能全军覆没?对方只有二十来个人,又是有心算无心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一个回来的活口都没有。你的消息哪里来的?”
许胖子战战兢兢,脸上的肥肉微微颤抖冷汗淋漓:“总堂主息怒,晚间属下去见负责传递消息的老崔,是他传来的话。他一直都负责本地分堂的消息,从来都没出过错的。”
那被称为总堂主的汉子有些愕然:“老崔的消息?他没有详细说明情况么?”
许胖子摇头苦笑:“当时人来人往的,老崔说的又急。属下当时怕人多口杂引人怀疑就没有多问,只能急忙赶回来往长安总堂报信儿,这件事属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请总堂主您过来一趟了。”
听到这里总堂主也有些蒙了,以往组织里做买卖也有失手的时候,可全军皆墨这样的情况可是自打组织建立以来从来没有碰见过的事情。更何况这次长安总堂是几乎精锐尽出,带队的几个都算江湖上有些名头的高手,怎么会一个人都没逃回来。不是说目标只是有点背景的北方过客和二十来个最多算当过府兵的老卒么?一帮只带着随身刀剑的普通府兵老卒能有这么厉害?
“王八蛋,老子们被人给坑了!”总堂主突然反应过来,跳脚大骂。为了两千贯财货他几乎赔上了长安总堂口的大半老底儿,这个简直就是灭顶之灾了。
暴怒之中的总堂主突然一指身后中的一个蒙面人:“你,去把老崔找过来,我要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然后他回头瞪着血红的眼睛冲许胖子开口,语气森冷:“这单买卖一定是被人给下套了,你现在就传信儿回总堂让人打探昨天给我们下单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等老崔过来我们问清楚情况,连夜赶到终南山下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被他点名的那个蒙面人躬身抱拳就开门出去,可还没等他两脚迈出房门,突然一团黑影从院子里兜头就砸了过来,这蒙面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听“嘭”的一声那蒙面人就被砸的倒飞回来砸烂了屋子里的桌椅,眼看着胸膛塌陷出气多进气少了。
屋子里的一群人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的惊呆了,只有领头的总堂主在震惊之余迅速的反应过来,大喝一声:“有人偷袭”然后马上吹熄了灯烛,顿时屋子里陷入一片黑暗,只有月光顺着敞开的房门撒进屋里,白森森的冷冰冰的。
散开到屋内四角的众人屏息凝神的听着院子里的动静,总堂主手下的那几个人已经悄悄的从腰后慢慢的抽出了随身携带的刀剑仔细戒备。但是院子里仍然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静,只有风吹着院中柳树,发出沙沙的树叶摆动之声。
过来好一会儿,总堂主眼见没有动静,仔细的从门口望向院子,隐约中看到院子的墙角有着一个人影站在那里,默不作声。他心一横,出声询问:“外面是哪里来的朋友,可是有什么误会么?”
外面的人影稍微动了动上前几步走到院子中间,月光背着他撒在身上,根本看不清楚模样。他呵呵轻笑开口说话:“咱和你不是朋友,这也不是误会。咱最多和许东家算是朋友,知道他今晚有贵客上门专门来拜访的。”
总堂主听的一愣,看向许胖子。月光下许胖子那张已经被吓的煞白的胖脸越发白的吓人了,他颤抖着身子冲着总堂主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总堂主看到许胖子的样子又冲着门外问道:“朋友,你可是找错人了?这许东家一向乐善好施倒是有些名头的,可是你手头不方便需要帮助?只要开口我代许东家答应就是了”他一边说着话,一边也悄悄拔出背后的长刀,示意其余人等准备动手。
“呵呵,许胖子。咱们街坊邻居的怎么不认识了?”门外的人呵呵一笑,提高声音说道
听到这话,许胖子顿时一愣,突然觉得这人说话似乎挺耳熟的。他壮着胆子伸出脑袋仔细看着院子中的那个人。这个时候那个人又往前走了几步离门口也就七八步了,渐渐的模样开始清晰了....
“赵老二!?”看仔细了对方模样的许胖子这下真的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