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夫,你快来给小姐看看。她已经烧了许久了。”
柳箫推门进来就看到孟绮影靠坐在床边,额头上还是敷着冰帕子,立马扭头催身边带来的王岩。
王岩心里也很着急,要是阁主在他这里有个大灾小病的,回头一定又少不了挨堂主的骂。
下午时阁主才亲自送了一个伤患到他那里点名让他治疗,这到了晚上阁主就生病了,又是副阁主亲自去请的他。一天之内见了两位天音阁的大人物,他这心理压力真的不小。
“姑娘别急,小人这就为小姐号脉。”
王岩自然分得清轻重缓急,但他这么说还有一个原因,他不能在外人面前擅自暴露孟绮影的身份,所以只能假装自己是一个普通大夫那般,被柳箫催着顾不得行礼,直接上前来到了孟绮影跟前。
“劳烦大夫了。”孟绮影本来也就不拘泥于这些虚礼,看到王岩有意遮掩她的身份,也就配合的伸出手腕,“我原本也没什么事,可能是最近有些累着了,才不慎染了风寒。”
王岩没将孟绮影的安慰话放在心上,无论孟绮影怎么说,他一诊脉就能知道到底怎么回事。王岩坐在孟奇宣为他腾出来的软凳上,一手搭在孟绮影的皓腕上,另一手抚着自己稀少的山羊胡子,眉头却渐渐地皱了起来。
在一边候着的柳箫见到王岩这副表情,当即就急了,几次想上前张口询问,却又强自按捺住了脚步。
“小姐到底怎么样啊,王大夫?”看到王岩收回了手,柳箫立马凑上去询问。
王岩看一眼卧在床上也正抬眼向他看来的孟绮影,又扫视了一圈屋子里站着的孟奇宣柳箫等人,忽然觉得压力有点大。
“姑娘,你家小姐也无甚大碍,就是忧虑过多又排解甚少,积压的时间久了,便达到一个临界点爆发了出来,这才有了今天的这场风寒。”
王岩说着也有些为难,他是知道孟绮影的年纪的,小小年纪就创立了天音阁,这明里暗里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吃了多少苦头。平时也从没有多想,今日为她一诊脉才知道,原来她的身体竟然有那么多的暗伤。
不过想来堂主也是知道的,也只有阁主才能让堂主雷打不动的每三个月为她诊一次脉。也不知道外界多少人想见神医一面都难,在孟绮影这里却是和宫里的御用太医没什么两样,主子传唤,便要到场。当然,这也只是王岩自己的想法罢了。
“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场风寒来势汹汹,依小人之见,小姐还是不宜过度操劳,尤其应该静养。”他这也算是冒死进谏了,就是不知道阁主会不会嫌他多嘴,如此想着王岩又仔细看了孟绮影几眼。
却见她脸上也没什么变化,还是如同他刚进来时的那般一样,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仿佛他嘴中说的那个思虑过重的人不是她一般。
“我心里有数。就劳烦大夫为我开一副治伤寒的方子,顺便开几味静心宁神的药。”
“不劳烦不劳烦,小人这就去为小姐开方子。”王岩行了一礼就要退下去。
孟绮影环视了一下自己房里的人,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了门口的周义身上,“周叔,麻烦您跟大夫去一趟吧,柳箫一个姑娘家的,大晚上出门实在是令人不放心。”
“把药钱先记下,离开前我会去一趟医馆给结清。”这句话是孟绮影对王岩说的,她向来公私分明,从不白白从店铺里拿东西。
周义应了一声,便跟着王岩去了。
柳箫凑上来又帮孟绮影换了一张帕子,“小姐,你就是想的太多了。如今的天音阁已经是大燕的第三组织了,小姐根本不用如此拼命,一切还有我们。”
“柳箫。”孟绮影一个眼神制止了柳箫,看向站在一边的孟奇宣道,“宣弟,你快点去休息吧,我这也没什么事了,你不用担心。”
她不怕被孟奇宣知道什么,但隔墙有耳,天音阁还不到摆在明面上的时候,而且她的身份现在也不适合曝光在人前。否则只怕宁王府就要在风雨飘摇中度过了,那不是她创立天音阁的本意。
“那长姐你好好休息,我先去睡了。”
孟奇宣自柳箫进来后就一直没说话,站在床边,现在听孟绮影提到他,咬了咬唇,有几分欲言又止,却还是没说什么,答应了之后便直接出去了。
柳箫看到孟奇宣出去的背影,眸子微微一闪,她好像确实因为孟奇宣年龄还小,再加上孟绮影对他的纵容,而从未对孟奇宣提防过什么。
“好了,宣弟可以信任。你也去休息吧,我睡一觉就好了。”
看到柳箫的神色,孟绮影就知道她想偏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和宁王府的关系,只能让柳箫去休息。
第三天一早,孟绮影便带着孟奇宣去了回春堂。留下柳箫一个人在天然居,并嘱托她将剩下几座她原定走访的城市去一趟,她不再绕路,带着孟奇宣直接去京城。
也通知了月琴从杀手堂派出四个人来保护柳箫,在柳箫办完事后护送她去往京城。
“你就这么走了吗?”
孟绮影与王岩道过别,留下银子,牵着孟奇宣从后堂出来。正往大门处走着,此时一道低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少年变声期独有的嘶哑。
环视了一下大堂里稀稀落落的病人,孟绮影直觉得人家是在同自己说话,停下脚步循着声音看去,果不其然,一眼就看到了倚在门边的君珏。
脸色还是一如既往地苍白,但受了那么重的伤,短短几天便能下地行走,已然算是恢复的还不错,可见王岩也是尽了心的。
“怎么?我还不能走了吗?”孟绮影有些好笑的回道。知道自己的续命丹没有浪费,而且她还救了一个与自己“曾经”有着相同命运的人,便觉得心情甚是愉悦,当下颇有几分耐心的与君珏调笑。
“我说过我要和你一起走。”
君珏说着身子离开门框,往孟绮影的方向走来,虽然走的不快,身子还有些不平衡,但脚下的步子迈的极其沉稳且坚定。
看着向自己走过来的青衣少年,孟绮影微微蹙眉。
“你怎么这么固执?我也说过不会带着你,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不好吗?”
“不好。我说了你救了我我便以身相许。”
虽然脸色还很苍白,但不可否认,君珏真的有一副好皮囊,如今粲然一笑,差点迷了孟绮影的眼。
“我还小,没到议亲的年龄。”
“我等你几年也无妨,左右我也不大,等你及笄我们再谈婚论嫁。”
“你说话注意点场合。”孟绮影声音突然变冷,没了同君珏玩笑的心情。
环视了四周一眼,发现并没有多少人关注她与君珏的交谈,才放下心来。她虽然不会在乎别人的看法,但她如今一言一行都代表了宁王府,她不会让任何人给宁王府抹黑,包括她自己。
“你要答应带我走,我便不说了。不然我就一直说,说到大家都知道你是个薄情寡义的负心女子。”君珏笑,反正他如今已经一无所有,什么也不怕。
前天晚上,有个女子慌慌张张的过来请王岩出诊,他当时本没有在意,但后来和王岩一块回来拿药的那个侍卫他却认识。
是那天将他从那伙叛徒刀下救出的男人,也是那名紫衣女子的护卫,他猜着是有人生病了,试探的问了几句,虽然王岩没说,但他大概猜出了生病的是谁。能让贴身护卫亲自过来拿药的,大概也只有她了吧?而且能够轻而易举的请动这回春堂的馆主,那她的身份一定也不一般。
他身在江湖,却也知道回春堂。那是由妙手神医孙仁心在背后坐镇的,运气好了偶尔还能在回春堂遇到孙仁心,请他出手看诊,但不是每个人都有这好运气,也不是谁的账孙仁心都买。孙仁心医术高明,但性子也怪癖,自他成名便有个规矩,一年只为两个人看诊。
而能被选为回春堂的馆主,也可见馆主的医术有多高超,能请这样的大夫看诊,从某方面可以说明那个女子的地位一定不低。君珏更是坚定了要赖上孟绮影的念头。
原本便猜测孟绮影一定会丢下他悄悄离开,他也计划着这两天便去之前听他们说起过的天然居找找人,却不曾想今天就在这里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儿。
“君珏是吧?你可真是混蛋啊!”看着愈走愈近的君珏,孟绮影咬牙切齿的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而立马牵着孟奇宣往门口走去。
随他怎么办,只要出了这门,出了云城,下次再见谁还认得谁是谁?反正对方又不认识她,孟绮影这么想着,脚下的步子迈的更快了。
孟奇宣虽然有些跟不上孟绮影的脚步,但也感受到了来自自家长姐的暴躁,不敢多说什么,跟着孟绮影的步子小跑了起来。
“娘子!你忍心抛下为夫吗?虽然为夫没钱没势,给不了你和你娘家人富贵的生活,但你怎么能在我们刚成婚不久,就抛下重病的为夫一走了之?”
就在孟绮影的一只脚刚迈过回春堂的门槛,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大喊,颇有几分声嘶力竭的味道。又加上如此一大段惹人遐想的话,饶是孟绮影定力再强,脚下也不免一个踉跄。
医馆里虽只有寥寥几个病人,却一瞬间炸开了锅,有亲友陪同的就和亲友议论,没有亲友在的就和病友八卦。
“真没想到,原来这个小公子这么小就成亲了,但他家娘子也太狠心了吧。”
“小小年纪就这么狠的心肠,以后肯定会做出很多坏事啦!”
“你看那小相公都病的路都走不成了,他娘子倒好,直接将人丢在了医馆就想一走了之。”
“是啊是啊,你说怎么会有这般嫌贫爱富的女子?”
“看着这小娘子年纪也不大,品行怎么如此恶劣,还是嫁了人的,以后谁还敢再娶她?”
“我以后可不能让我儿子娶个这样的媳妇,不然肯定要夭寿的啦!”
该死!孟绮影松开孟奇宣的手,还未落下的脚步硬生生转了一个弯,直奔君珏而去。
“君珏!这可是你自找的!”孟绮影狠狠揪住君珏的衣领,踮起脚努力与君珏的眼睛平视,却始终差了一点。
虽是少年,但君珏的身量也已经长开了,不是才十三岁的孟绮影能比的。
“娘子,不要抛下为夫好吗?”君珏配合着低头看向拽住他衣领的少女,以前他最讨厌别人碰触他,可如今竟然丝毫不反感孟绮影对他的所作所为。
感受到少女身上散发出的熊熊怒火,君珏还不怕死的又笑了笑,正要张口再说几句雷人的话,却没想到自己的笑容成功的变成压倒孟绮影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给我等着!”孟绮影恶狠狠的说完,松开了君珏的衣领,扭头往门外大声叫人,“来人!给我把他拎到马车上去!”
然后看也不看君珏一眼,直接往门外走去,浑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连门口的孟奇宣都不敢再说话,他从来没见过发这么大脾气的孟绮影,一时有些害怕的忘了反应,还是周义最先反应过来,看孟奇宣有些怔愣立马过来将他抱到了马车上,然后吩咐手下人将君珏带上另一辆马车。
“出发。”见孟绮影坐上车一句话也不说,周义踌躇了一下,又看了看后面那辆马车,还是下令启程。
“这小娘子也太凶了吧,可怜那小公子长得那么俊俏。”
“还好看他们都不是本地人,要是云城人,咱们可都没脸出去见人了。”
“这小娘子才多大,就嫁了人?她家里肯定也都是黑心肝的,这么小的姑娘都推出去谋钱财。”
虽然孟绮影带着君珏走了,但医馆里还是有人在八卦着这件事,而从头到尾王岩都没露面,不是他不想露面,实在是因为,他也怕主子迁怒于他啊!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主子的杀手堂可是有着很变态的刑法的,专门用来审问一些不知趣的人,还有变态的堂规,用来约束所有天音阁成员。他宁愿自己不知道这事,也不会傻得往枪口上撞。
而那些小八卦对孟绮影来说就是无关痛痒的,她肯定不会在意,对于几个过路人的是非,大家也无非就是看个热闹,说几遍也就忘了,若孟绮影一直揪着不放才真正有问题,孰轻孰重,她肯定掰扯得清楚。
王岩边这么想着,边给君珏开了一副药方,又命人准备了一些药材,给孟绮影和君珏的都有,着人联系到百晓堂,让百晓堂的人打听孟绮影的位置把药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