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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天生诱惑

申城的初春很冷,是裹挟着一丝湿意,浸入骨髓的寒冷。曲择林看了一眼窗外,外面天色还黑着,并且下起了小雨,站在暖和的卧室朝外看,细珠似的雨一波接着一波地泼洒在玻璃上。

尽管他醒得很早,但还是按照约定的时间离开了住处,前往许多所在的吴宁路证券大楼,也许是因为好奇,更多的是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原因。当他推开一间单人大户室的门时,发现许多已经盘腿坐在电脑椅上了。她穿着卫衣,头上戴了顶鸭舌帽,手里拿着半块油炸粢饭糕,看起来就像是在家里那样随意。

许多抬腕看了一下手表,含糊地道:“很准时。”然后抬手指了指身旁另一张椅子道,“坐吧。”

曲择林走过去将外套搭在椅背上,在许多身旁坐下,随口说:“我倒是没想过你会准时。”

许多扭头看曲择林,不满地问:“难道我不像个会守时的人?”

“是不像个会守纪律的人。”曲择林纠正道。

许多不以为意:“我只是不习惯浪费时间。”

曲择林问:“那我们现在要干什么?”

许多用手摆了一下:“先花几分钟向你介绍这间单人大户室。”

曲择林环顾了一下四周,桌面上有两台电脑,身后是一张双人沙发跟一张玻璃茶几,看完了他道:“窗明几净,很不错。”

许多咬着粢饭糕:“这里属于我的父亲,他虽然不用,但是证券所一直替他保留着。我带你来这里就是想告诉你,在这个行业,经验、资历都不管用,唯一能使你获得尊敬的只有成功,并且是不断地成功。”

曲择林看向许多:“受教了。”

许多又抬起手腕问:“你知道股市开盘的时间是几点?”

“不是9点半吗?”

“错!”许多道,“是9点一刻。”

曲择林立刻听明白了:“集合竞价。”

许多道:“不错,股市在正式开盘前,会有一段时间由卖方买方自由挂单,通过竞价来产生当天的开盘价。这个时间是从9点15到9点25。”她指挥曲择林道,“开机吧,还傻愣着做什么?”

曲择林深吸了一口气,弯腰将电脑打开,许多三两下将早点塞到自己嘴里:“把你的账户打开。”

曲择林将手放到键盘上敲了敲,他的十指长而坚实,放在键盘上很好看。许多看走了神,直到曲择林连声提醒她,她才坐直了身体,将目光收回来放到电脑屏幕上。

“10000块……”许多看着屏幕上的资金,低喃道,“原来你都存到10000块钱了啊……”

“你能不能别把关注点放在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上?”

许多反驳:“资金是一切的基础,尤其是操作股票,资金的多寡代表着你有多少筹码,能在市场上存活多久,怎么能说是奇奇怪怪的关注点?”

曲择林只好问:“那么,然后呢?”

“观察集合竞价对于当日波动特别大的股票有着很高的意义,比如涨停,比如跌停。”说罢,她很快输入一个代码。

曲择林看着跳出来的股票页面:“吴泽家纺?”

许多道:“这只股票已经连续大跌了三天,昨天还跌停了。”

曲择林点头:“我看到网上的消息,这家上市公司的女老板车祸身亡了。”

许多也点了点头,看着曲择林道:“现在接替这家公司的老总是她的丈夫……”

曲择林沉吟了一下,才看向了许多:“你认为他会拉升股票。”

“无论从哪方面看,拉升股票都是最佳的选择,而想要一扫之前的颓势,最好不过就是直接做个涨停板。”许多笑道。(中国证券交易所规定股票单日最大升幅为+10%,这就是涨停板,S或者ST打头的股票则限为+5%。)

曲择林看着屏幕道:“在集合竞价的时候做价格。”

“是这样,但不会这么简单。”许多看了下表,“因为在9点20之前,所有的挂单是能被撤销的。所以从9点15开始,到9点20之前,这五分钟之内,报价都有可能是虚假的,所有的竞价大单都可能在9点19分30秒的时候被撤销,而到了那时你才可能知道今天做单的正确选项。”

“所以最稳妥的挂单时间,应该是在集合竞价的最后一分钟——9点25。”曲择林开口道。

“虽然出手早了,有可能会掉进陷阱里,但如果出手晚了,就会错失掉一次机会。”许多转了转头上的鸭舌帽悠然地道,“对我许多来说,当机会来了,不要说9点25,就是9点20都太晚了。”

曲择林看了一眼表面上的时间:“那样你就只剩下了30秒的时间……30秒撤销你觉得错误的单子。”

许多轻摇了一下头:“没有30秒,事实上你要在10秒之内就做出选择。因为有很多原因会导致撤销延迟确认,所以你要留多一点时间给程序操作,你大概也不想全仓买进一只当天会跌停的股票。”许多指了一下曲择林还放在桌边的手,“最好的方法就是你把单子填好以后,眼睛就一直看着报价表,并且手要始终放在可以撤销你报价单的键上。”

“挂什么价?”曲择林问。

“集合竞价的成交顺序依次是价格、时间,最后是数量。所以你就挂涨停价吧,反正以你买的量,像大盘上的毛毛雨,无论你挂什么价,只要高于开盘价,最后都会统一以开盘价交易。”许多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道。

曲择林看了许多一眼,然后转过头增填单子,许多凑过去看了一眼:“全仓啊……”

“不对吗?不是毛毛雨吗?”曲择林反问。

许多转头看着曲择林,眨着眼:“没不对,我只是没想到原来你那么相信我。”

“你在这方面是有些天赋。”曲择林语气平淡,听上去只是在实事求是地说话。

许多瞧着曲择林不说话,而曲择林掉头去看着屏幕,然后他开口说:“报价升幅10.08%,是涨停价。”

许多将手上的电子表摘下来,放到电脑屏幕前道:“开始。”

电子表面上的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虽然房间里很静,唯有屏幕上悄然无声地滚动着数据,但从那刺目的鲜红色报价单上,好似能听到这片不见硝烟的战场上传来的擂鼓声。

而后曲择林的声音再次响起:“报价开始下跌了,现在的涨幅是9.34%……”

“9.12%。”

“8.23%。”

“6.54%。”

……

“翻绿了。”

“-2.3%。”

“-3.8%。”

“跌了超过5%了。”

房间里不时地传来曲择林的报价声,屏幕上的报价不停地下跌,从涨停报价直接变成跌幅报价,曲择林看了一眼许多:“吴泽家纺一直是海新珠一手操控,以她的强势,在她身故之后引起外界的抛盘也不是不可能。”

许多没有说话,而是扫了一下电子表上的时间道:“还有时间,再看看。”

报价仍然呈下跌趋势中,曲择林看着时间道:“现在已经是19分30秒了,我们要撤单吗?”

许多牢牢看着盘面道:“再等等。”

“19分40秒了。”

“再等等。”

“等?”曲择林轻微皱了下眉头。

“嗯。”许多没有丝毫犹豫。

曲择林只好转头看着屏幕,那一秒秒的时间明明过得很快,却莫名地让人觉得漫长。时间仿佛拉成了细线,系缚在心脏之处,每跳动一下,都令人有种淡淡的缺血窒息般的眩晕感。

19分45秒,突然间,价格刷新了,报价再次翻红。

曲择林禁不住轻笑了声,他的手背上被搭上了一只手,只见那只白皙的女子手轻敲了一下他的食指,然后……撤销键就被按了下去。

“为,为什么要撤销?”曲择林有点呆愣地看着许多。

许多微仰着头,嘴角微翘,眼眸中流露出一丝狡黠:“那样的话,你还我钱岂不是太容易了。”

曲择林看着那双眼眸,那么近的距离,他能清晰地看见许多眼睫上那圈漆黑的长睫毛,它们像把刷子似的轻挠着曲择林的心。她的手还盖在他的手上,令他浑身有种无力感,可是心脏又不可遏制地激烈跳动着。

那种感觉就好像他明知道前方是个深渊,却只能由着自己从上方坠落,坠入那深不见底的崖底,直至粉身碎骨。

两人互相对视了不知道多久,曲择林猛地抽回了手:“看来你的宽带网速要快,电脑也要足够灵敏。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他抽过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头也不回地走了。

许多双脚踩在曲择林的椅座上,双手环抱着自己的双膝,下巴搁在膝盖上轻笑了几声,嘟囔道:“害羞了啊……”。

曲择林站在镜子前,白炽灯光下,高领的黑色毛衣衬得他的脸色反差似的白。他闭了会儿双目,才低头洗了下手,然后擦干净了手拿起外套,拉开卫生间的门徐徐走出长廊。

“快,快看,吴泽家纺涨停了。”大厅里有人喊道。

证券大厅顿时热闹了起来,曲择林转过头,远远地看向证券所那块宽大的报价屏幕,那里,吴泽纺织正以涨停价高高悬挂于屏幕最上端的那几排位置。

他深黑的眼眸没有什么变化,只瞧了一眼,便缓步离开了大厅。

今天许向文从外地讲课回来,许多在熟食店买了只糟鸭就匆匆开车回家,一踏进自家别墅的花园,就听见了从里面传来的笑谈声。许多当然能听出自家老爸的贵客是谁,她在门口的信箱前磨蹭了一会儿,这才拿着信箱里一堆的促销广告邮件进了门。

许多在玄关换了鞋,客厅里正坐着位戴金边眼镜,穿休闲服的中年男人,配上一头的银发,看上去很有学者风范。他坐在许向文的对面,跟他一起拿花生米就着白酒,边喝边聊天。

许向文没有发迹之前,曾经当过保安,每到晚上,最喜爱做的就是弄点花生米配白酒,现在有钱了这个爱好也没有改掉。而他对面坐的这位,则是曾在大学里教过书,有银行研发部背景的姜定康,也就是姜珬的父亲。

假如许向文是这个金融圈里的草根,那么姜定康就更像是个贵族。现在这个贵族与草根一起喝着便宜小酒吃着花生米,形容再自然,也显得有点迂尊降贵。

“多多,好久不见啊!”姜定康态度亲和地跟许多打了个招呼。

许多挺有礼貌地回了一句:“好久不见,姜伯伯。”

许多跟姜珬曾有过一段非比寻常的友谊,可惜姜家觉得许多家庭背景层次较低,再加上许多连大学都没读完,就坚决反对。姜珬的母亲白雪甚至几次找上门来谈话,言谈当中句句都有齐大非偶的意思。

最后,许多爽快地跟姜珬分手了,没做成男女朋友,但一直保持着友好的朋友关系,姜家人松了一口气之余,还有一些讪讪然。

姜定康也是做私募的,都是圈内人,倒也没有因为不跟许向文做亲家就断绝了来往。相反他定期上门拜访,跟许向文一起探讨一下证券行情、国情。从许多的内心当中来说,她虽然仍然跟姜珬的关系很好,却实在不太喜欢他的家人,总觉得经那事之后,姜定康再谦和都显得客套而虚伪。

因此打过招呼,她也就径直进里屋去了。

“老许,我们做投资的就是要与时俱进,现在流行做套利交易、金融产品。”客厅里的姜定康侃侃而谈,“听说过去年摩恩投资的那个大地产项目吗?他们就是跟富投融创合资的。摩恩今年接任史蒂夫职位的是个叫高登林的华裔,去年他跟他的导师就是靠一套资产抵押的估值模式在华尔街大赚了一笔,那也是个资产类的投资高手。”

许多进了房,却一直留心听着客厅里的交谈内容。听到这个名字,她微皱了皱眉头,Gorden林,好像最近哪里都能听见他的大名。

许向文剥着花生米苦笑了声:“这套我真的不懂,你让我看股票,我还能瞧得出点名堂,可这专业术语一大堆的,我听着头都疼了。”

姜定康笑了,拍了拍许向文的肩:“跟股票一样,不过也是一种投资选择嘛。你考虑一下,渠道我来负责联络,你呢,只要负责抬出股神这块牌子,那可是稳赚不赔的生意。去年客户们都赔得很惨,现在大家都希望能做一些有固定回报的金融产品。私募圈点钱,去股市做庄的那套已经是老套路了,迟早要被淘汰。”

姜定康一走,许多便走了出来,将买来的糟鸭跟保姆阿姨已经做好的饭菜端出来,往她老爷子的面前一坐,然后将手里盛好的饭碗递给许向文问:“姜伯伯找你联系什么业务啊,他不是一直都做银行那边的现成业务吗?”

“向我推荐了一款有资产担保的固定收益理财产品,叫什么融兴富投,说是我们只管负责卖,客户是年化率10%的固定收益,而我们可以预先收6%的业务抽成。”

“10%加6%……那这款理财产品的成本不是要跑到120%了。”

许向文补充道:“而且还是短期类的高收益理财产品,分成90天、180天、270天,可以反复投资,反复收益,复利增值,有没有吸引力?”

“何止是吸引力啊!这简直就是现金流的黑洞啊,这客户要是听到了,除了您的铁杆,其他的恐怕都会跑光。”许多惊叹地笑道。

许向文将糟鸭腿夹到许多碗中:“多多,那你觉得他的建议怎么样啊?”

许多提起筷子打趣道:“老爹你这是在试探我吧,你以前跟我说过,有一种生意绝对碰不得,那就是盘子大,收益高,无风险,你说过那是绝无可能的事情。算了吧,我知道你的想法,你是民间最后一个股神嘛,不会为了区区那点眼前利益干砸招牌的事情。”

“日本有一个大企业家叫稻盛和夫,他创办了两家世界五百强企业,有一次他问一名银行家,什么是金融产品?银行家说不好意思我也搞不懂金融产品是什么,这要问专门设计这个的人。”许向文摊了一下手道,“你瞧,连做银行的都不明白到底什么叫金融产品,我不是说投资基金就是个坏事,但咱搞不明白的事,就不能胡乱替人吹嘘。”

许多夸张地睁大了眼睛:“哇,老爹,你现在很有演说家的派头嘛,连稻盛和夫这么高级的人都知道。”

许向文佯怒扬手拍许多的头:“你这丫头把你爸瞧得太扁了吧,你爸爸我的讲课那可是……”

“是,老爹你是股神,你是最受群众爱戴的民间证券大师!”许多笑嘻嘻地道,她看了一眼自己的老爹问,“老爹,你认得卫新志的夫人吗?”

“卫太太?她生病死了好多年了。”

“不是那个卫太太……就是后来的那个。”

许向文立即恍然自家女儿指的是谁:“你说的是陈林啊。”

“陈林,爸你认得现在的卫太太?”许多立即来了精神。

许向文端着饭碗道:“从我们那个时候过来的人都对他们家有点印象。”

“为什么呀?”许多追问道。

许向文好似不太愿意说,只道:“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老爹,你快说嘛!”许多催促道。

许向文拗不过自家女儿,只好随便说了句:“这个小卫太太是个大美人呗,当年在卫新志的婚宴上可是震惊了所有去参加喜宴的宾客。”

“那卫新志是怎么认识陈林的呀?”许多又问。

“听说他们本来就是老同学,陈林还有个儿子,她的前夫瘫痪了好多年,一直都是卫新志照料他们母子,照料了好多年。”

许多眼睛亮了起来:“陈林的那个儿子后来怎么样了?”

“他呀,听说是个脾气挺倔的孩子,一直单独在外面生活,就没进过卫家的门。”许向文扒着碗里的饭问,“你打听卫家的事做什么?”

但他半晌也没得到答复,抬头见许多手里拿着筷子愣愣地出神,便叫了许多几声,许多这才回过神来“嘁”了声:“陈林要不是个大美人,卫新志会照顾别人母子?这根本就是狼看羊圈,不怀好意。说不定啊,陈林前夫瘫痪就是卫新志搞的鬼。”

许向文看着自家女儿有些啼笑皆非:“你这丫头满脑子想的都是些什么啊,陈林前夫瘫痪跟老卫一点关系也没有。”

“那他是怎么瘫痪的?车祸?工伤?”

“都不是,别瞎猜了。”

“到底是什么?”许多瞪着老父。

许向文只得含糊地道:“是生病,生了病呗。”

生病?许多有些不信,许向文却突然好似想起了什么:“多多,你这么打听卫家的事,不会是跟卫人杰……”

“打住!”许多立即做了个停止的手势,“你女儿我至于这么饥不择食嘛!”

“这也不是什么饥不择食,你就先找一个谈谈。”许向文谆谆诱导,“这婚嫁,就好比市场上的股,没人炒,再好的基本盘它也涨不起来。”

“那老爹你当鳏夫十多年了吧……”许多吃着饭优哉地说,“按这行情连ST亏损股都算不上,该退市了吧,你还是先发愁自己吧。”

许向文一时语塞,拿着筷子道:“唉,唉,我说你呢,你怎么扯到你爹头上来了……”

许多打岔了老爹的话,笑问:“话说回来,你还没点评我今天在大豆市场的表现!”

“出手果断,可圈可点……”许向文拍了一通女儿的马屁,然后说了个“但是”,可话还没说完,许多就抢先道:“但是要谨慎,安全第一,对吧?!我知道。”

许向文看向自家女儿,有些无奈地笑道:“你这丫头……”

他还想说什么,却突然咳嗽了两声,许多劈手就将他手里的酒杯拿走:“爸,你身体不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这种廉价的白酒不要再喝了。”

“老习惯了……”许向文看向女儿瞪视着他的目光,只得投降,“戒了,戒了,从明天开始就戒了。”

许多心满意足,将餐具送进厨房塞进洗碗机,丢下一句:“我回房了,爸你也早些睡吧!”

许多奶奶是个极其守旧的人,一直为着许多不是孙子而不喜,因此许多从小就好强,别人儿子能做到的,她就一定也要能做到,而且要做得更好。当初许向文身体不好,许多连大学也没读完,坚决选择离开学校回来帮助父亲。

许向文看着女儿一路上楼的背影,不禁想起了去世的妻子,眼眸微酸地叹了口气。

许多走进房间,拿起柜子上的一张相框,对着里面的人道:“老妈,你看见了吧,我一点儿也不比儿子差,你要是早知道,就不用那么辛苦非生个儿子,搞到一尸两命这么惨了吧!”

照片里面的女人笑眯眯的,像是挺认同自己女儿的这句话。

手机铃声响了,许多拿过手机一瞧,是左小西。

“多多,你现在在哪儿?”电话里左小西小声问。

许多脱下衣服丢在床上:“还能在哪儿?在家啊。”

左小西语调略夸张:“咦,居然舍得不陪曲择林!”

“我爸今天回来,总要陪爸爸吃顿饭,所以就让曲择林今天靠边站了。”

“我说嘛,你要是跟曲择林吃饭,绝对不会这么快就回去。”左小西暧昧地道,“男女朋友吃饭那就是个前奏,重要的不是台面上吃……而是还要吃别的。”

许多不解,脱口问:“那还要吃什么?”

左小西恨铁不成钢:“当然是吃曲择林啊!”

许多随即就明白了左小西的意思,脸颊有些发烫地道:“急什么,我许多的盘中餐,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用不着你瞎操心。说吧,你打电话找我何事?”

左小西嘻嘻笑道:“好多多,我又看中了一只包,还差点钱,你能不能再借我点钱?”

“又买包?你上只包已经让你每顿吃咸菜了,你再买只包,打算吃什么呀?”

“那是你没看见那只蟒皮包,光是它金色的迷人光泽,就让我不吃饭都饱了,而且它是限量版的,如果现在不买下来,错过了这个机会我会死不瞑目的。”

“限量版的本意就是一种饥饿销售,专门用来对付你这种人。”许多躺倒在床上,“买了那么多的包包,你还不如存点钱,都够付套小户的首付了。”

左小西埋怨道:“你还说房子,你不知道,你那天走了以后,范阿姨的脸色黑得吓死人,整晚都没给梅梅好脸色!范阿姨觉得是因为梅梅不想卖房子,所以你才故意跑去搅和的。”

“我那天要是不说,她婆婆都想把自己住的房子卖了,我怕她以后想起来,就不是给人脸色看了,而是要抹脖子了,那可是上只角啊,申城真正上等人住的地方!”许多嗤笑着说,“拿刚需去做投机,那不是精过头,是蠢过头。”

“梅梅说其实她婆婆也就是想抛高踩低,把房子卖了,然后等着房价跌了再买套大房子。”

“你在70年代花10块钱买克黄金,到了20块你把它卖了,赚了10元。然后你打算等它大跌了再买回来,要等10年,10年之后它果然跌了,不过是从200块跌回100块。”许多解开手上的表,“啧”了一声。

左小西笑嘻嘻地岔开:“好了好了,不讲这个,那我的事情呢?”

“你的事情?买包啊?”许多嘻嘻笑着拉长了语调,而后利落地给了两个字,“不借!”不等左小西再哀求,她就把电话给挂了。

许多将手机扔到一旁,看着天花板,眼前仿佛又飘过了曲择林的影子。曲择林通常都穿深色的毛衣和黑色的衬衣,但许多脑海里的曲择林,穿的是白衬衣黑长裤。这让许多仿佛回到了校园,牵着曲择林的手,浑身都有些飘飘然的。

“明天下午在学校门口等我。”曲择林的手机响了一声,接过来看,是许多的短信,还没等他关机,就紧接着来了第二条,“别想装没看见,你知道后果。”

曲择林将手机合上丢回桌上,顺势倒在床上,闭上眼睛无力地长吐出了口气。他抬起眼眸看向窗边,南方初春的温度不亚于冬天,窗台上的绿植却像是已知春天的到来,灯光下,嫩绿的新芽迭出,匝出了一片春意。

隔天下了班,许多将车停在学校门口的时候,果然很满意地看见曲择林站在校门口。

曲择林上了车拉上保险带:“去哪儿?”

许多开着车子悠然地道:“急什么!”

曲择林知道许多花样繁多,只瞧了她一眼,也没有多问。

许多将车子停到了一座灯火辉煌的商厦下面,让曲择林下车。他一下车,许多就挽起了曲择林的手臂,曲择林避让了一下,但是许多不肯松手,曲择林又不能在人潮如织的商场门口跟她拉拉扯扯,只好让她挽着了。

一脸春风得意的许多跟略带尴尬的曲择林挽着手踏进了商场,许多一进商场,就拉着他直奔男装部。

“来这里做什么?”曲择林低声问道。

“带你来买衣服啊!”许多笑道,不等曲择林回话,就径直地挑了起来,片刻就挑了一大堆服饰。

曲择林看着那堆服饰道:“我从来不穿白衬衣!”他似乎忍了忍,又补充道,“更加不穿白袜子!”

许多转身淡然问:“有没有黑色的内裤!”

售货员连声道:“有,有!”

许多接过黑色的内裤,把它轻轻放在一堆白衬衣白袜子的上面,嘻嘻笑着说:“这样行了吧!”

曲择林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窘过,他开始意识到对付许多最好的方式,不是跟她反着来,而是最好从不曾见过面,许多兴致勃勃地催促:“穿上让我看看合不合适!”

“不干!”曲择林冷硬地拒绝。

许多的手指敲打着那堆服饰优哉地道:“要是某人肯穿我挑的衣服,我就教他操盘。”她扬了扬眉道,“你知道的,我说话算话。”

售货员也在旁边帮腔道:“是啊,穿穿吧,女朋友买的,别辜负人家的心意。”

曲择林只得抱起衣服快步走进了换衣间,对着里面的换衣镜,他深吸了一口气,解开自己黑衬衣的扣子,换上白衬衣,还有白袜子。

当他走出来的时候,正听见售货员在奉承许多:“你男朋友长得那么帅,天生的衣服架子,穿什么都不会差的。”

曲择林掀开布帘子,看向许多,也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原因,他竟然误以为许多在脸红。

“都包起来吧。”许多声调愉悦地道。

他们刚走出商场的门,许多就接到了左小西的电话:“多多,梅辛有点不太开心,找我出去吃饭呢!”

“那就你陪呗,我正要跟曲择林出去吃饭呢。”许多漫不经心地打开车门。

曲择林立即插口道:“我无所谓。”

许多瞪了他一眼,那头的左小西嘻嘻笑道:“不要啊,阿姐,你知道这都月末了,我皮夹子里那点钞票还不够吃粥的呢!”

许多看着身边的曲择林:“回头我给你报还不成?”

左小西在电话的那头讨好地说:“梅辛总觉得她的范范了不起,帅气,神气,我看不如让她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许多的嘴唇往上一翘:“说得有理,那潮汕海鲜楼见吧!”她挂完电话对身旁的曲择林说,“我有两个朋友一起吃饭,你不介意吧?”

曲择林平淡地回了两个字:“随便!”

难得曲择林如此配合,许多顿时觉得心情愉快。到了潮汕海鲜楼,许多的餐刚点到一半,就看见左小西拉着梅辛东张西望地出现在了门口。

“这边!”许多冲她们俩招了招手。

左小西立即拉着微皱着眉头的梅辛直奔桌边,将身上的斜挎包一摘:“多多,给我来一份鱼翅,我最近有一点缺钙,刚好补一补!”

许多笑道:“那你是要鲫鱼刺还是鳊鱼刺?”

梅辛在椅子上坐下:“鱼翅还是算了吧,这种地方的价格专门宰客,我们点清淡的。”她的目光瞧了眼旁边的曲择林,见他正低着头在擦自己的筷子。

左小西丝毫不为意地笑道:“我打的过来的好伐,不吃鱼翅就不划算了。”

许多抬头道:“这是曲择林,这是我的两位朋友,梅辛,左小西。”

左小西挺暧昧道:“哟,曲择林,我们又见面了。”

曲择林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梅辛当惯了老师,虽然脸上堆着笑,但目光总像是科学家看显微镜,审慎又专业。

等曲择林去洗手间那一会儿,她对许多道:“这人是长得不错……”

许多阔气地给每人点了一份精品鱼翅,左小西把勺子一放,笑道:“我讲的没错吧,人长得蛮灵的!”

梅辛点头同意:“是挺清爽的。”

仿佛别人是在夸自己,许多很是得意。

梅辛却话锋一转:“不过这人有一点古怪,他要么脾气天生不合群,要么就是在敷衍我们,我觉得他好像在间接表达他跟多多是很普通的朋友关系。”

左小西深知许多的脾气,立即抢先道:“梅梅,你不要把你家范范当成标准行吗?多多的这位那叫高冷,懂吗?”

许多用刚擦好的筷子点了点梅辛的碗碟:“梅辛,我觉得你嫁人还没有一年,样子可越来越像你婆婆了,就算你改变不了别人,也别叫别人把你给改变了好吗?!”

梅辛被许多跟左小西联手噎到了,还没说话,曲择林就已经坐回来了,她只好把到嘴的话都咽了回去。

曲择林似乎也觉得气氛有一点不对,抬眼看了一下许多,左小西见缝插针地说:“许伯伯最近还好么,我都好久没去探望过他了。”

“蛮好。”许多笑道,“他现在不是在这个证券行讲课,就是在那个证券行讲课,昨天刚回,今天又走了。喏,跟梅辛一样改行当老师了。”

左小西一脸仰慕:“啧啧,许伯伯要是每堂课都收钞票,估计一堂课都要我做半年了。”

梅辛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许伯伯老早就过了追求钱的阶段,他现在追求的那是人生价值。”

左小西举手道:“我不懂人生价值,我只懂人民币的价值!”她转头问曲择林,“你知道多多的爸爸是谁吗!就是许向文!民间最后一个股神!”

曲择林抬头,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没听过。”

左小西被他一本正经的神情搞得哭笑不得:“你不是报过他的课吗?”

“我只上了一天,没看见。”曲择林淡淡地道。

左小西又道:“难道你就没听别人提起过他吗?没人告诉过你当年是谁振臂高呼说青山纸业是恶庄,没有听说过一人一句话就能令一只股涨停的许向文?”

曲择林语气没有任何变化:“没听过。”

“那你总在电视上看过《股票大讲堂》吧,那个嘉宾许老师就是许多的爸爸!”左小西依旧不甘心地道。

许多在桌底下踹了左小西一脚:“别井底之蛙了,你知道什么呀?!”

左小西鼓了鼓嘴,泄气地回去吃她的鱼翅。接下来几人闲聊了几句别的事,曲择林全程都没说什么话,吃得差不多的时候,许多问:“你们想要点什么主食?”

餐单在大家手里转了一圈,梅辛扫了一眼,看向曲择林问:“I'd like to have some seafood rice soup,how about you?”(我想来点海鲜汤饭,你呢?)

曲择林微微一愣,抬起头:“梅小姐您想说什么?”

左小西“噢哟”了一声:“你老早下课了,梅老师。”

许多看着餐单头也不抬地道:“她就是只爱说狗语的猫。”

吃完了饭,许多去结账,左小西出门的时候小声问梅辛:“你这是做什么呢,明知道许多那口子的学历不高,你还跟他讲英文,你怕人家不知道你懂英文啊?”

梅辛若有所思地道:“我只是觉得奇怪,他不懂英文,怎么看餐单的时候都在看英文那一页,要么他就是在学习英文,要么就是他根本习惯了看英文!”

左小西捅了捅她,叹气:“梅老师,你要不要这么目光如炬,要不要这么多疑?!那曲择林也怪可怜的,他从小就没有爸爸,跟着妈妈改嫁,他妈妈改嫁的那户人家嫌弃他是个拖油瓶,连门都没让他进,小的时候吃了太多的苦头。现在还在边打工边学习,多上进!人家看个餐单都在学习英文,你有这样的学生晚上做梦都要笑醒好伐?!”

到了停车场,曲择林对许多说:“麻烦你送我回昨天的餐厅吧!”

许多不解:“为什么又要去那家餐厅,你饭还没吃饱么?”

“家宴。”曲择林简单地回答。

许多好奇地道:“昨天不是吃过了吗?”

曲择林看了她一眼:“昨天那顿让你给搅了!”

许多“扑哧”一笑:“连吃两顿也不换个地方。”她见曲择林的脸色不太好,复又道,“好吧,好吧,送你去。”

她一路开着车道:“我说你继父挺有意思的,小的时候对你不闻不问,现在跟你吃一顿家宴还这么郑重其事,一顿不成再吃一顿,总觉得有种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感觉。”

曲择林正在看自己手机上的短信,上面的语气已经充满了怨气:“你是不是要故意给我难堪?你让卫家上上下下一大家子的人都在等你,请你吃一顿饭就那么难?”

“不会是卫家终于发现卫人杰那家伙就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所以想把你拉回去给他们家做牛做马吧?要是这样你该怎么办?”许多转过头来问,“要不要我给你加码?”

曲择林将手机塞回口袋:“你想加什么码?”

许多笑嘻嘻地道:“当然是帮着你谋夺卫家的家产啊,这种豪门恩怨我只看过电视剧,还没参与过呢。”

“噢,你怎么加码?”曲择林反问。

这下轮到许多眨眼:“不是吧,你真的要这么做啊?”

曲择林不说话,而是去看车窗外,许多咳嗽了一下:“卫家虽然对你不好,但现在怎么说也是你妈的婆家,卫伯伯是你妈妈的丈夫,至于卫人杰你根本不用跟他太计较,他就是个笨蛋,其实人还不算坏。把人生浪费在算计对你不好的人身上,是在加倍的惩罚自己。”

“原来你跟卫人杰关系其实还不错。”曲择林说道。

“哪有,谁会跟那个笨蛋关系不错啊!我们只是办公室靠着,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许多立即申明。

“停车,到地方了。”曲择林说道,等车停了,他打开车门又补了一句,“放心吧,我还没有让卫人杰睡大街的打算。”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许多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哑然失笑:“身无分文就说要让人睡大街,别人好歹还有些钱呢。”可是灯光下,曲择林颀长的背影、笔直的步伐都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挺拔有力、卓尔不群之感。

“不过,好像有点说服力。”许多看着他的背影,托着下巴轻声笑道。

陈林坐在包厢的沙发上,卫新志给她端了杯热茶:“喝口茶吧,先暖暖胃。”

“你妹妹跟你哥嫂,还有你妈肯定都在抱怨了吧?”

卫新志坐在沙发边上给太太整理了一下精致的发髻,安慰道:“你管他们呢,一切都有我在呢。”

陈林眼圈红了,轻靠在他怀里:“这么多年,要不是你,我早就粉身碎骨了。”

“你说什么呢,你这样的大美人,应该说多的是人愿意为你粉身碎骨。”

陈林不好意思地啐道:“都人老珠黄了,还什么大美人?”

卫新志轻拍着她的肩:“你在我心里啊,就算以后鹤发鸡皮,牙齿都脱落了,也还是个大美人。不过你跟择林是母子,天生的血缘关系,我不想你因为我而跟他生分了。”

“你看看,我出面请他吃顿家宴,都这么困难!”陈林冷笑,“这哪里是母子,分明是冤家。”

外面传来了热闹的喧哗声,卫新志笑道:“你瞧,这不是来了吗?你答应过我,不要对择林发脾气,让他跟咱们离了心,对晚辈只能来软的,不能来硬的。”

陈林温声道:“晓得了,我不对他发脾气,要不然他又该把账都算到你头上。”

“我不是怕他算账,是怕你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陈林轻拍了一下丈夫的胸口,示意她明白,卫新志这才笑着搂着妻子的肩走了出去。

卫人杰得了封口令,一顿饭由头吃到尾,一句话也没说。看着满桌子的人对曲择林献殷勤,他菜没吃几口胃就觉得饱了,干脆离了席到外面吸烟区抽烟。

吞云吐雾正惬意间,忽然发现有人朝着他走过来,等他发现走过来的人是谁,就被一口烟给呛着了,他咳嗽着道:“喂,这是抽烟的地方,你不是不抽吗?”

曲择林道:“谁跟你说我不抽烟?只是抽的不多罢了,有烟吗?给我一支。”

卫人杰狐疑地看了曲择林一眼,丢了一支给他。

“借个火。”曲择林又道,卫人杰摸出打火机,想了想,没有抛给他而是点着了火,曲择林也不以为意地偏过头将烟点着。

卫人杰以前听说过,抽烟的男人很性感,他从没这种感觉,但现在他不得不承认,此刻叼着香烟的曲择林确实很有男人的魅力,他看了一眼四周,开口问:“你跟……许多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认识她的,她说那话……什么意思啊?”

曲择林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抽了几口烟问:“你喜欢她?”

“当然不是!”卫人杰立刻大声否认。

“那很好。”曲择林将剩下的大半支烟都掐灭在烟灰缸里。

他一走,卫新志就问卫人杰:“跟你哥哥谈什么了?”

卫人杰看着父亲的表情,忍不住有些幸灾乐祸:“你都没能在他那里讨得好,还指望我?”他看了看父亲的脸色,只好无奈地道,“没什么,聊了两句许多。”

卫新志盯着他道:“你以后少跟许多讲话。”

“为什么?我跟许多有时还挺谈得来的。”

卫新志恨铁不成钢,憋了半天才道:“你不想卫家死得太快,就照我的话去做!”

卫人杰小声问:“许多真要跟我那便宜哥哥……成我嫂子了?”

“怎么可能?”卫新志瞪了他一眼,“你未来的嫂子会是中诚证券总经理风雪江的独生女儿,风颂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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