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卫天黛就来了,而且也盥洗过了,穿着一件深灰色麻纱裙子,随意披散一头秀发。
罗玄赞叹了一番定制服装,当然也没忘了卖弄对刺绣图案的解读,一副知音舍我其谁的模样。
看来当年被调整到人类学专业也是天意,不然哪能学到这么杂的学问。
这自然又给卫天黛一种心心相知的感觉,笑容又温柔不少。
她带着罗玄到楼下的花园里散步了一圈,然后在一个小小的水阁中小坐。
水阁里的家具都经过了改良,没有传统中式家具舒适性不足的毛病,两条长春凳改得得介乎罗汉椅和贵妃椅之间,上面金灿灿的丝绸软垫摸着就舒服。
很快就有人送来了茶,这回是上好的碧螺春,罗玄喝着与龙井也没什么差别,他不懂绿茶。
两人仍然像地下蘑菇世界里一样,话并不多,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大家都避开了天演话题,犯不上在这么好的夜色中继续生气。
其实罗玄很想问卫天黛一个问题:“你目前有没有老公或者男朋友?”
可他觉得太唐突,也许人家就是出于仗义才对自己这么友好,也可能是报答地下任务中的救命之恩,没道理扯到男女感情上去。
卫天黛已经几千岁,而自己才二十多年的生命,在她眼里恐怕就是个婴儿,谈及感情会不会显得儿戏?
一个人活了几千年,似乎不太可能没有过婚恋。
如果她丈夫也是长生人,健在可能性极大,少妇这么与人夜游,恐怕有点出轨嫌疑。
如果曾经与人类联姻,即便一百年结一次婚,到现在死去的老公恐怕能有几十个了!
如果都埋在一起,墓地能占半座山!
大半夜死鬼们凑在一起打月光麻将,可以开十几桌!
问她目前有没有男友老公,难道是想加入到这些死鬼中去?
想到这罗玄有些懊恼,忍不住拍了一下大腿:“真特么操蛋!”
卫天黛有些奇怪:“你怎么了,好像有点气急败坏?”
罗玄当然没法实话实说,顺嘴胡诌:“我只是想起了小时候,特别喜欢夏天,总以为未来有无数个夏天在等着自己……”
卫天黛笑着摇头:“不是这个,你刚才一脸的悻悻,是想到了不太愉快的事。”
“感叹时光易逝,当然不太愉快,所以……”罗玄看得出卫天黛仍是不信,说不下去了。
可他毕竟不是怂人,也不觉得被人拒绝是丢脸的事,两人一路走到今天,与其羞答答玩暧昧,不如心一横挑开了说明白。
在一个真正的大龄女青年面前,没必要装神弄鬼扮矜持。
可真开口时他还是转了方向:“我一直很好奇,你们长生族人怎么维持婚姻关系,几千年下来一直是族内通婚,还是与外人也结婚?”
末了他还是不甘心,加了一句:“你现在结婚了没有?”
卫天黛对他的问题并不惊讶,但也没有直接回答,喝了口茶看着阁外的池塘,半晌突然反问:“我们长生人不会自然死亡,也很少有疾病,你知道对我们来说什么是最难以忍受的?”
罗玄想了想:“孤独?”
卫天黛看了他一眼,缓缓点头:“孤独也是其一,其实最难以忍受的是失去对生命的兴趣。”
这话乍一听有点矫情文青,不就是活腻了的意思吗?
可这话如果出自长生不死人之口,却越琢磨越让人心冷!
普通人不管是否活腻了总是要死的,可长生人活腻了怎么办?死不了就得永远活受罪,难道想办法自我了结?
活腻了对他们而言的确是个大问题,如果一个人不明白活着有什么意思了,不想办法死了那真的将是无尽的煎熬!
卫天黛语气很平缓,仍没什么情绪:“其实也就是抑郁,失去活下去的兴趣,而且根本无药可治。”
“这一直就是我们长生族的头号困扰,按道理一个不死的族群,几千年繁衍下来至少应有百万之众,可我们只有区区不足两万人,而且还在呈下降的趋势,时不时少一两个。”
一个貌似先天强悍的种族,却抵抗不了心理压力以及精神疾患,这实在是出人意料!
罗玄越听越觉得奇怪:“你不会是想说,婚恋爱情有害健康,是长生族大忌吧?”
卫天黛看着他淡淡笑着:“也不能这么说,有些事是慢慢实践出来的。不过你可以想想,古今中外的文化里,但凡追求长生的所谓修炼或者魔法,有哪个不是要求清心寡欲、断绝婚恋的?”
罗玄本来想说阴阳双修不要求,可知道那是道听途说的胡扯,没好意思说出口。
虽然觉得卫天黛说得有点极端,可仔细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
一个长生男人,如果娶一个长生女人,即便长得再好看,面对一千年不抑郁也挺难。
如果娶普通人类,那么就得看着自己心爱的人一天天老去,进而死亡。
这样的事情多经历几次,不抑郁也很难。
长生族人口一直上不去,肯定是混血孩子不能长生,所以不但要看自己的女人死去,还得看着子孙们生老病死!
一个正常的人,这样的事情愿意经历几次?
虽然独自一人情况未必就能更好,但起码少了这些烦心事,相对容易保持良好的心态。
所以卫天黛说的有道理!
罗玄还是有些不死心:“这么多年,你就没尝试婚恋?”
毕竟每个人都觉得自己与众不同,这么重要的人生大事,似乎不太可能没亲自尝试就放弃了。
卫天黛却很决绝地摇了摇头:“没有,我看得够多了,何必尝试!”
罗玄看着她一时无话可说,心中难免有些失落。
这算不算暗示两人之间不可能发生男女之情,让他别胡思乱想?
其实已经不能算是暗示,而是确切表明了态度!
人家几千年独身,这是另一意义的独善其身,怎么可能为了一个普通人类轻易破例改变?
看来她半年来所做的一切,真的和男女之情无关,完全是凭良心做事!
罗玄说不出什么心情,原本自信满满,以为得美人青睐,只要主动出击基本手到擒来,现在看来未免自作多情!
卫天黛当然明白罗玄为什么问这些,似乎也不忍伤了他自尊,突然道:“其实你今天住的房间,是我弟弟卫天白的,不过他已经失踪许多年了。”
“哦?”罗玄不知道她还有个弟弟,一时也不明白她为什么换了话题,突然提起自己的弟弟。
虽然情绪不振,但也得配合话题,勉强问了句:“他怎么了,为什么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