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萧瑟,一踏入后院,就隔绝了阴冷,院门内外宛如两个世界。
未名池中的温润薄雾扑面而来,深吸一口,仿佛要将那股暖意捎入身体中。
夜灯已上,林中三三两两挂着红色的灯笼,灯影阑珊交错,从密林中透出。
书写着“未名池”三个大字的假山石下星星点点闪着柔和的光,雾气氤氲,夜色静谧。
丹络将朱笺放在了温热的石板旁,“让我看看你的伤。”
朱笺轻轻揭开左肩的衣裳,血液已干,衣料沾在伤口处,轻轻一扯都能牵着血肉。
痛久了,也不在乎这点小疼小痒,朱笺眉间微蹙,用力一扯撕开了粘连的衣布,伤口复又裂开,重新渗出了黑色的血来。
丹络眼皮一跳,责怪道:“不知疼么,下手没个轻重。”
朱笺道:“外伤罢了,逼出体内之息才是正经。”说罢盘腿而坐,试着调息。
丹络坐在他身后,牵动神力汇于掌心,怕朱笺一时难以承受,只用双指将神力缓缓注入他体内,与朱笺体内真气交汇,同他体内之气抗衡。
丹络闭着眼睛,集中精力运转神力于他体内,神力由后肩顺着经脉至于庭前,他微微蹙眉道:“你体内怎会有两股异息。”
朱笺冷笑了一声,嗓子有些干哑道:“仅凭那幽蛮之力我也不至于如此,方才触了兜率宫禁制,那封印之力竟与幽蛮之力相融,共同来对付本君。本君又是在他兜率宫受伤,让人不得不怀疑,这老君私下和幽蛮是何关系。”
丹络换指为掌,加重了神力,道:“太上老君为人坦荡,知世故,不至于此,怕是有心之人利用了。”
朱笺听言微微侧过头,忍着体内四股力量的交缠,道:“此话怎讲。”
“先治好你的伤再说。”丹络源源不断地注力于朱笺体内,朱笺也用残余无多的神力相辅,随着体内之息冲撞越发剧烈,朱笺面色越加苍白,嘴唇也在微微颤抖。
四力相搏直至巅峰时,一道红光骤然自他眉心闪过,一股黑气夹杂着金光自他左肩猛然破出,朱笺体内的神力源源不断地恢复了汹涌,左肩的伤口止住了流血,慢慢地自动愈合,他的面色也逐渐恢复了红润。
丹络递过了一件干净的衣裳,“换上吧。”
朱笺接过一看,却是他自己的衣裳。
早在二人运息之隙,黄禹命百谷取了朱笺神君换洗的衣裳,不动声色地放在了未名池旁。
朱笺道:“兄长的仙侍可比本君的百谷靠谱多了。”
丹络道:“百谷年纪还小,黄禹当年毛毛躁躁,可不比百谷强。”
“百谷那个傻白鸽,再给他几千年怕还是呆头呆脑的。”朱笺盯着衣裳琢磨了片刻,指着丹络道:“你,转过去。”
丹络不明何意:“为何?”
“本君要换衣裳,岂容得你窥视。”
丹络忍俊不禁道:“可是母神告与你的?放心,你我皆为雄凤,无须顾虑这些忌讳。”若不是朱笺此时身体还未完全恢复,他甚至可以脱了衣服跳下去温池去。
朱笺摇摇头道:“那也不行,转过去。”
丹络无奈一笑,背过身去,听到身后扑通一声落水的声音,朱笺的话语声隔着水面传来:“不许回头。”
“放心吧。”
入水之时,衣上的血迹像是活了那般渗入水中蔓延开,像一朵妖冶的血色之花。旋即那血色像是被冲刷般的不断褪去,最后只留下浅浅的红雾。
朱笺浑身浸泡在温池之中,只余一个头露出水面。肩上的伤口经过温池之水浸润更加迅速地愈合。
他不自觉地摸了摸胸前,安心了不少,抬手看着白皙的腕上带着水气的润泽红珠,陷入了沉思。
兜率宫中的那道红光,那股助他冲破禁制的神力像是从这珠链中来,这平常无奇的珠子为何会拥有如此不同寻常的力量。
听母神所言是他胎中自带,有人衔玉而生,他是含珠而来,他这一生不知会不会亦是命途多舛。
“兄长真的相信老君?”朱笺突然打破了沉默。
丹络只是稍微动了动,朱笺马上喊道:“别动,就这样说话。”
丹络笑道:“小八这般忸忸怩怩,真是如言‘大类女郎也。’”
“你们行军打仗自然不在意这些,本君没见过世面,兄长还要多担待些。”
“罢了。”丹络挥袖盖在了膝上,“老君心怀苍生,索道欲济天下,是以终日在丹房中炼丹得道,为的是众生,予取予求,从无怨言,怎会勾结幽蛮。”
丹络顿了顿,继续道“更何况,小八是否还记得,当时在丹房老君解禁时曾言,兜率宫失窃,若是小偷小盗老君何以小题大做动用禁制。老君向来宽厚,由此看来,这人盗得之物的分量,不可谓不重。”
两次触碰禁制,疲于寻求解决之法,朱笺倒是忽略了老君的心思,还以为只是青瑜那种小偷小摸。
老君费尽心思布下法阵捉人,就这样被自己所破,似乎有些说不过去……难怪老君这样紧追不舍。
“那老君现在怕是认为本君就是那贼人了。”见丹络如君子克礼,朱笺放心地款款走出了水面,拿过衣裳旋身披上,系上腰间束带,将湿发披在身后,赤足向丹络走去。
感觉轻轻的脚步声已至背后,丹络转过身,见眼前人眉间清冷,却似有风情,美目流眄,心中微微一动。
他掩过了眼底的波澜,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人,“你去那兜率宫,有何目的。”
朱笺紧挨着他坐下,一股馨香传来,熟悉的草木香中混杂着一股淡淡的异香,十分好闻。
朱笺伸出手,那股清淡的芳香随着风拂过丹络面庞,一团火焰从掌中升腾。“你看。”
丹络有些诧异,“本源真火?”
朱笺点了点头,困惑道:“我的掌火可以击退六丁神火,兄长比我更了解红莲业火,不知这掌火之力与红莲业火相比如何?”
丹络凝眉看着眸中火光映照的朱笺,眉眼中像是纳进了浮世苍茫,眼底尽收山海。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陵光神君殉世六十万年,凤凰神族代掌南天八万年,新一任南天真主要降世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