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薇洛的美梦
月光透过窗户,洒落在房间之中。湮没了烛光,驱走了黑暗,消散了我心中的愁闷与阴霾。
《圣典》抄不完也没有关系吧,反正这教堂的牧师永远都会原谅我。
我如此想着,心中闪过一丝窃喜。随即放下了手中的笔,靠在椅背上大大的伸了个懒腰,痴痴的望向窗外。
此时正是血月。
妖异、绯红的月光笼罩了大地,为夜色披上了朦胧,模糊了梦境与现实的边界。使得原本熟悉的事物看起来是那么的陌生。
白日的喧嚣早已远去,如此的宁静、祥和,甚至夏虫都为此沉默,在这漆黑的世界里似乎就只剩下了我自己。这不禁令我陷入了回忆,想起了过去,想起父母,想起了身为贵族时的美好生活。
穿着华美的衣服,戴着昂贵的首饰,身旁随时都有佣人陪伴,伺候我的日常起居。新鲜的水果,珍奇的甜点,享受不尽的美食与荣华……
只不过这所有的美好却和过去的时光一样离我远去,留下的却仅是伤痛与回忆,令我唏嘘、伤感。诡异的大火不仅将那一切化为了灰烬,还使我背上了纵火的污名。
不过幸好梦没有抛弃我。自我有意识以来,它们便一直支撑着我,陪伴我度过了最为艰难的岁月。无论白天经历了什么,夜里只要我捧着那只打火匣入睡就能自由的在梦中翱翔,令那些不切实际的臆想化为现实……
想到这里,我拿出了打火匣,轻抚其上古怪的图案。
虚幻、空灵的窸窣声自远方传来,打断了我的思绪,回应着我的渴望与呼唤。
我的头脑发昏,眼皮变沉,耳边的窸窣声却变得愈发吵闹,似蛇发出的嘶嘶声,却又像是聚会上人们之间的欢笑与私语。
当我再次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回到了过去,回到了童年时的庭院。
绯红的月光下,人们欢笑着、夸耀着、赞美着……享受着宴会上琳琅的美食与甘甜的美酒,共同举杯,向宴会的举办者,我的家族,我的父母致敬。
而那时的我却并不在这聚会上。肥胖的身材与同龄人的嘲笑令我感到自卑,认为自己会给父母丢脸。
因此我总是躲在自己的房间里,透过窗台俯视庭院,看着那些平时捉弄我的同龄人吹嘘,攀比。羡慕却又没有勇气走下楼加入他们,害怕他们会像往常那样捉弄我,令我的父母蒙羞……
童年总是可笑的。就比如那时的我,害怕他人的捉弄,却不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反击令那些可恶的家伙无地自容。
在这梦中聚会上,是否也会有那样一个我在注视着庭院呢?我如此想着,抬头望向自己的房间,却发现那里正站在童年的我,隐含着嫉妒和鄙夷的眼睛与我四目相对!
阴沉、惊悚的钟声兀然响起,回荡在这世界,令所有的美好崩离分析。
我尖叫着从梦中醒来,心中的悸动令我格外不安。此时,我依旧坐在书桌前,手里攥着羽毛笔,只是桌上的蜡烛却已经燃尽,彻底而又永久的归于了黑暗。看着未抄完的《圣典》我有些恍惚。我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恍若隔世的感觉令我无法确定此刻自己究竟身处梦中还是现实。
我的眼前依旧浮现着梦境的最后一幕。那是一个胖乎乎的小女孩,她用哭红的眼睛愤恨的盯着我。手中攥着那只古怪的打火匣,犹豫着是否要向它许下代价昂贵的愿望。那是童年时年龄尚幼的我,正是因为我许下了愿望,才会失去家庭,失去父母,失去了原本属于我的一切。
“你会后悔的!”
无数言语纠结在一起,化作了警言,可结果却反而使她变得更为坚定。
我想起了过去,想起了大火。情急之下,我只好打开打火匣,对着那团黑色的火花许下了第二个愿望——请让这一切重新来过。
看着手中的打火匣,我感到无比的迷茫。
我似乎做了一场漫长的梦,梦到了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
在那梦中,我是个不同于现在的另一个人,她有着姣好的面容和曼妙的身材,唯一美中不足的却是她并没有与之相称的身世。梦中的我虽然身为修女,却被他人称为罪人,住在教堂阴暗的地下室里,身着破旧的教袍,借着月光抄写《圣典》,以此为自己赎罪。
艰苦的生活蒙蔽了她的双眼,使得她忽略了眼前的美好,不仅厌恶他人对自己的注视,甚至都未能注意到牧师对她的特殊关照。
我希望自己能够成为她,再接受牧师的爱意,和他一同前往北方偏远的尼斯镇,开始崭新的生活。
“你会后悔的……”
虚空之中传来了银铃般的声音回荡在我的脑海之中,那是修女的哭泣与控诉。
“不,我不会!”
我对着自己,对着虚空如此说道。坚信自己在她的处境下能够做的更好,享受她所拥有而我却没有的一切。
我鼓足勇气,打开了那只古怪的打火匣。向着那转瞬即逝的黑色火花许下了愿望。
“如汝所愿……”苍老、腐朽的嘶嘶声层叠着回荡在我的脑海,令我头脑发昏,意识更是随之远去。
当我醒来时,眼前不是教堂的破屋,也不是自己的房间。四周挂着惨白的帘幕,屋里更是弥漫古怪、难闻的药草味。
打火匣骗了我,它并没有让我如愿的变成修女。它和那些可恶的同龄人一样,欺骗我、捉弄我。给与我了希望,却又在我的面前将其化为了绝望。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不会打开它,满足它,向它许愿。
就在这时,我隐约的听到了帘幕后有人在说话。
“昨晚的大火可真是邪门儿,大的根本无法扑灭,却没有对周边造成影响。更为诡异的是,从中救出来的那位胖千金不仅毫发无伤,甚至根本没有受到大火影响,睡的和死猪一样。会不会纵火的就是她……”
这是那两个治安官模样的家伙彼此间的悄声低语,他们谈论着我,谈论着昨晚的大火。
我对此感到生气,恐怕这又是一个捉弄我的玩笑,只不过这次我不会在上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