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晚饭时间,程非打来电话,秦芷桑以为当真是催促她回去做饭,不情愿的接起,谁知他说他和大奎准备了火锅邀她们回家吃饭。
秦芷桑看看邱岳莹犹豫,哪知道她在边上都听了个遍,主动对着手机话筒答应下来。
“你不是怕他么?去凑什么热闹?”秦芷桑鄙夷。
“那不是口袋空空,肚子也空空么”,她作势拍拍裤口袋和肚子,“再说,你不是一直说他好么,怎么,不带我去改观改观?”
邱岳莹得意的对她扬扬眉,秦芷桑无奈的拉着她去坐地铁,不忘嘱咐:“我可提醒你,过去不要乱说话。”
“我知道,不过你的那点心思也不是什么秘密。”
秦芷桑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邱岳莹赶紧闭嘴。
一打开家门,整个一楼香气弥漫,不用往里看,眼前已浮现出那沸腾的诱人汤底。邱岳莹夸张的咽下口水,满怀期待的看看她说:“逛了一下午,没发现都这么饿了!”
秦芷桑拿胳膊顶她,“这点出息,注意形象。”
程非和赵勇奎已经开始涮菜,看见来人,赵勇奎礼貌的站起来与她们打招呼。
“大奎哥哥,好久不见!”秦芷桑热情回应。
程非安之若素的回头,没起身,只拍拍旁边的位子,示意她们入座。
邱岳莹在程非斜对面坐下,顺着秦芷桑的话与他们打招呼,“hi,两位帅哥,我是邱岳莹,好久不见!”
她与程非只有一面之缘,与赵勇奎在庆大校园里也只算数面之交,这样大方的自我介绍似乎一下拉近了彼此的关系,无需过度,气氛已然融洽。
秦芷桑看着锅底和丰盛的涮菜惊讶的赞叹:“大奎哥哥都是你带来的?好厉害!”
“不是我。”赵勇奎不好意思的挠头。
“为什么就不是能是我弄的?”程非不甘的问
秦芷桑狐疑的看他,随手往前一指,“这些个材料,器具,哪个是我们家的?你怎么准备的?变出来的?”
程非向她挥挥手机,说:“外卖啊,你教我的”。他得意的样子好像邀功的孩子,满脸写着“快夸我啊,快夸我啊”。
秦芷桑撇撇嘴讽刺:“大少爷不是瞧不上外卖么?”
“那也不是一定,人嘛,天天粗茶淡饭,也是偶尔要满足下口欲的”,程非自然的掸掸衣摆,摆出副大少爷的从容潇洒。
拐弯抹角的控诉!秦芷桑直接狠狠瞪了回去。
赵勇奎看着一来二去的两人,失笑。
这样的幼稚善辩的程非不多见,印象中大部分时候他是礼貌的但是漠然的,他也很难分辨是时间改变了他,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们之间的融洽让他想到了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他好像还是没办法加入进去。
“扑哧”,邱岳莹直接对着二人笑出声来,大剌剌的问:“你们这到底哪个大哪个小,是不是兄妹?”
“我们本来就不是兄妹”,他平静的陈述。
邱岳莹努力压制住了顺口问:“那你们是什么关系的?”的冲动,看看他又看看秦芷桑,再看看赵勇奎,尴尬。
“反正我们也是一家人,还有两位好朋友,大家能认识都是天大的缘分”,程非又不知道在搞什么,秦芷桑只能硬着头皮替他圆一番。
“那是当然”,邱岳莹笑着附和,顺着秦芷桑给的台阶下。
程非弯了弯嘴角,也没再说什么。
就着关系这个话题,大家聊开去。老朋友的珍贵,就在这个“老”字,说说初识的机遇和印象,相熟后的趣事,就完全不怕冷场。
“所以,你们两个怎么就那么好了?”赵勇奎问。
如果说他和程非相熟是因为近十年的同学加同桌、室友,秦芷桑和邱岳莹这看着就不怎么搭的两人,怎么就将三年高中同学情谊保持到了现在这么热络?
“嘿,秦芷桑好啊,聪明,刻苦,人美,心善,我喜欢,自然就愿意多在一起。”
邱岳莹当着别人的面这么夸自己,秦芷桑恨不得将自己的脸埋碗里,无奈叹息:“都说夸人要背着才真诚,你这当面说的那是拍马屁,太假。”
“我只听说骂人得背着人”,邱岳莹立刻回怼。
“聪明?刻苦?”,一旁看戏的程非质疑,“秦芷桑,原来你在外面的形象这么高大?你怎么不给大家介绍介绍你以前在家怎么聪明,怎么刻苦的?人美么?”他低头佯装审视,一本正经的评价:“也还成,心善就不知道了,我怎么觉得你有时候还挺狠的。”
此刻,他已经放下筷子,将一手随意的搭在她椅背,看她的眼神缱绻又专注。邱岳莹吃惊的眨眨眼,再看,又和他看赵勇奎的眼神没什么区别。
而秦芷桑坐在前半张椅子上似浑然不觉,一边将一块刷羊肉片沾满调料,一边不遗余力的反驳:“就你聪明,刻苦,一个大男人居然还抓着人小辫子不放,小器!”
如果她的眼睛能照相,她真想把这一幕带回去给徐月华看看,让他来分辨下眼前这两人到底像是什么关系。
“我倒也觉得桑桑都挺不错的”,赵勇奎笑着看秦芷桑,又纠正:“不对,是很不错。”
隔着火锅蒸腾的热气,即便近在咫尺,秦芷桑的脸还是变得模糊,一如他们无法突破的关系。
那一年她还是校园里稚嫩的大一新生,而他已经是本校老练的研一学长。
记忆中川东寒冷的12月,少女雪白的脸蛋冻得通红,搓着手,走在回宿舍路上,与他言笑晏晏。然而美好时光总是短暂,在他还没能成为帮她暖手的人前,他已经失去了捂暖她心的机会。
她是怎么拒绝他的?她好像说:“大奎哥哥,你是我很好的朋友,所以,我更不能肆意享受你的好,如果你每天“恰巧”出现在这里是出于其它原因,那你会失望的,而我,不想看到你失望。”
从此,他便很难在校园里“偶遇”她。她如此决绝,甚至连继续作为“朋友”的陪伴都不留给他。他懊恼自己为什么先成为了她的朋友,如果只是陌生人他会不会还能博取她试一试的机会?
那段还未恋爱就失恋的郁闷时光,他曾与研究生同院的夏依然一道喝酒,具体说过什么都记不得了,只是事后,夏依然饶有意味的对他说:“守候与陪伴换不回心有所属的人,相信我,这是最好的结果。”
隐约间,他似乎明白了夏依然与程非关系的症结。
同样,隔着雾气缭绕,他看见程非因他那句话正淡然的看着自己,不再质疑也不再反驳,辨不出情绪。
原来,他一直只是他们的旁观者。
“啪”,秦芷桑撂下筷子,愤愤的看着若有所思的三人,这三个人合起伙来怼着她一个人评头论足算是个什么事?心有不满又不好直接发作,她只能岔开话题,“大奎哥哥,最近工作怎么样?还忙么?”
“忙啊,业务好做,怎么可能不忙。”
赵勇奎研究生毕业后在一家股份制银行投行部就职,正值金融界非标业务热火朝天之时,银行投行部、公司部收入大有赶超券商投行之势。告别学生时期不拘小节的打扮,赵勇奎板起脸不说话时也有成熟男人的翩然风度。就着工作,他与程非侃侃而谈银行间流行的非标通道与政府城投、土地、民营企业的完美结合。
秦芷桑看着他想,这男人有了事业就是不一样,举手投足间都能散发出别样魅力。
而邱岳莹关注的点显然和她不一样。
与他们吃与聊天的专注不一样,秦芷桑插话完全不影响手上和嘴上的速度,而火锅汤底本就易飞溅,她的吃相又绝不算优雅,即便在聊天,程非也会皱着眉拿餐巾纸在她前后两侧反复擦拭,偶尔配合的烦了,秦芷桑还会不友好的睨他两眼,程非也只是满不在乎的摆手,下一次继续如此。
这么自然亲昵,如果他说不是兄妹,那又是因为什么?
饭后热热闹闹的送走客人,秦芷桑一个人在收拾餐桌,这火锅吃的时候开心,吃完了却是一片狼藉,溅出的牛油、调料怎么擦都还是黏糊糊的,耐心几乎要被耗尽。
桌上手机响起,她忙擦擦手去接。
“秦芷桑,你方便说话?”,邱岳莹的喘息中带着激动,间隔时间不长,她应该还走在小区路上。
“干嘛?你落东西了?”秦芷桑一手举着手机,一手还在擦桌子。
“不是,我刚刚突然发现一个惊天秘密!”
“什么秘密?”她改用肩膀夹着手机,两手并用从垃圾桶里拎起垃圾袋扎好,问:“你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
“不是我”,邱岳莹急切的否认:“是你!”
“我又怎么了?”她提着垃圾袋往门外走,莫名。
“秦芷桑,你和他是不是有点什么?”邱岳莹试探的问:“我不知道的?”
秦芷桑对程非的心思在邱岳莹这里不用明说也并不是什么秘密。一直以来,她以为那就是少女对美好的人与事物的崇拜与迷恋,因着身份与对方心意,成了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的遗憾,渐渐的也就变得有些难以忘怀。
这种心事儿,花季少女中并不罕见,总有一天会伴着成长与成熟成为可以一笑了之的荒唐过往。
从未实践过的悠长情愫,远不会比无疾而终的恋情令人耿耿于怀,邱岳莹也一直以为秦芷桑心里是这么个想法。
然而今天,就那么看着程非对她的专注,不经意的,亲密的甚至不能被外人所分享的,异样的困惑,真相几乎呼之欲出,让她吃惊到等不及回去与徐月华分享也要立刻一探究竟。
秦芷桑猛然顿住脚步,望着门外浅淡的路灯光晕,像在发呆,口中却极力以轻松的语气掩饰:“你那么能耐,还能有什么你不知道的。”
越是肯定越是有鬼,就像越是在乎越是满不在乎。
“随你怎么说”,邱岳莹有种恍然大悟后的笃定,“本来也是你的私事,但我就不明白,明明他那么对你,你也舍不得走,为什么还要把自己弄得这么憋屈?”
为什么要这么憋屈?
拂去岁月的尘埃,躺在秦芷桑心底某处的对话绝不是段愉快的回忆,她更不愿意时刻警醒自己,在那段过往里反复纠缠。希望、失望、困惑与期待,她早就受够了躲在阴影里的小心翼翼,是的,她是很憋屈,但她为什么就是不愿意离开?
邱岳莹又说了些什么,但她耳中只有那头地铁站里的嘈杂。挂了电话,秋夜,干爽的凉风不再沁人心脾,她穿着单衣站在家门外难掩瑟缩。
“觉得冷干嘛站在这?”程非穿着棉质休闲衣裤,从她身后走出来,没有上演男士为柔弱女士披外套的经典桥段。
“谁的电话?”,他问。
“哦,没什么事”,秦芷桑看到他一愣,答非所问。
就在她提着垃圾袋继续往外走时,他说:“天气冷了,不要一个人在外面待太久,记得早点回来。”
秦芷桑想她欣赏一些男生身上澄净和清冽的气质,是不是因为程非本就是她心中的一团火,让她无法时刻保持理智,明明知道没有结果,却仍恋恋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