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蒋国公蒋琛公务繁忙,已几个日夜都都歇在了办公处。
虽然如此,也仍未忘每日打发一名小厮回来通知一声,顺便捎带一些玉饰和小姑娘家都极为喜爱的绒和饰品。玉饰是为夫人陆芸带的但是习以为常,只是这些个小饰品,蒋玉是在有些难以恭维,想要抗议。
蒋琛对此却振振有词,女儿受了好一番委屈,自己这个当爹的却不知情,自然要好好哄哄。蒋府该有的首饰,衣物都有,且瞧着早有些厌了,倒是这些个小物件儿不常见着,还能得几分新奇,是最得女孩儿家欢心的了。这就让蒋玉也不好说着什么了,只得作罢。
于父亲平日严厉非常,却总是在生活一家上突显执拗、别扭一面,蒋玉也只能报以随他的态度。
却是专门收出了个檀木小箱,小巧玲珑,用来装这些戴不出去的小饰品来说在适合不过了。而一向操劳的蒋国公夫人,陆正候之嫡女陆芸,倒是清闲了好几日。因此妥妥地得了老太太的不满,就在昨日,被唤着陪同老太太及几个婶夫人去寺庙礼佛,出发前说是要小住几日。
院中,蒋玉正翻着前两日让春红在外面寻来的几本大明野史。父亲母亲近来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弟弟蒋寄虽小,却也得开始认识大字,提前启蒙。是以,这个时候,自己就显得尤为清闲了。不过,上一世是自己荒唐的过活,到头来不仅未得到善终,还连累家人也落了个身死牢狱的结局,临死前也要背上叛国的污名。这一世,却如何也不允许这样的不公再次发生了。
细细翻阅着野史,将大明前几代皇帝的身平事迹都钻研了一番。擒贼先擒王,若想真正保护蒋家安良,只能从大明这个所谓公正皇室下手了。替他们打江山之时,说的总是大义凛然,给予了高官厚禄又如何?待江山在手,朝堂安定之时,这些上位者的眼里又何来的在战场上的所谓兄弟手足,共战情谊?
他们的所思所想,从来都是如何保住自己的无上地位,侧卧之塌岂容他人酣睡?为了一己之私,他们又怎会去管这些大臣们是否真的忠心耿耿?只知道,功高盖主之人便是威胁。于是,悲剧总是在皇室这些道貌岸然的上位者的私欲中产生了,轻松一句话,便使那些个为了皇室的江山流血流汗,为了皇室的王朝任劳任怨的有功之臣,家破人亡。徒留他人兔死狐悲之感。
蒋玉翻看着几本野史,将大明前几代皇帝的生平不为人知,或比较重大的事件都钻研了一番,当看到大明第一十五任皇帝,也就是尉宗之时,不禁视线一凝,许久,笑了。
自己还是大明皇后之时,记得穆连城曾在一次醉酒后无意说过,现在的大明朝,虽然表面盛强无比,看着无限风光,内里却是早已不堪一击。
作为一个已经延续百余年的王朝,又没有出现一个开明的圣主,四面皆临敌,且自穆连城登位之后,边境蛮夷的兵力越发强盛,再加上不善用贤才,整个朝堂已是眼见着风雨摇摆,危然欲催。
只是当时穆连城是严禁后宫干政,而自己,纵然发现了也不能说出,且自己满心关心着穆连城醉了酒,可曾会难受,并不曾在意过这些。现在看来,后来的大明之所以会徒有其表,倒是极有可能与现任皇帝显宗在位之时,大明发生的这件盛事有关了。
开泰一十三年,尉宗上位整好十三年。当时的尉宗,壮龄已过,临近耳顺之年。尉宗是一个好皇帝,却又不算是个称职的帝王。
当他深感自己将行就木,却无所作为,有愧于列祖列宗。所想的不是退位,而是亲自披甲上阵,鼓舞士气,最后,竟是成功的一举破敌,击退了当时的强邻匈奴,签订了多年的停战公约。
不仅如此,他还与地位同等甚至是更加强盛的其他三个国家,龙耀、天秦、浮月的皇帝达成了协议,争来了自大明开朝来,由四个国家共同操办的朝会举办权。这于大明来说,倒真切是头一回。因着大明刚刚才经历了几场战争,便共同协议将朝会的时间延迟了些许时间。
细细算来,这次盛会,应该也就在这几年,倒是近了。
院外,正与其他几个丫鬟一齐守着院门,顺带着做些针线活的春红,总是有些心不在焉,是不是的够头往院中蒋玉的方向瞧去,不时又是皱眉有时欣慰的。不一会儿,所绣的物件儿还没个着落,已经将自己尚是柔细的手指,扎出了好几个针孔,瞧着甚是突兀。
围坐的其他几个丫鬟们渐渐都注意到了春红的异常,也是近日才被提拔为二等丫鬟的夏碧,自然也发现了不寻常。只是蒋玉会在众庄户女儿家里挑选她做二等侍女也是有原因的。
夏碧放下了搁在腿上的针线筐,拿着自己下午新绣的样品,却无其事地蹭到春红的身边,“春红姐,你来帮我瞧瞧,我这针绣,小姐可曾会喜欢?”边说着,在春红看向自己时,微微用眼神扫了一圈旁边围坐的其他丫鬟,用指尖碰了下她的手背,暗中摇了摇头。
春红也不是愚笨之人,立即心领神会,脸在霎那间变的有些苍白,但又很快收敛了自己变幻的神色,“好,我来看看,”说着,当真是细细地翻看起了绣品,略有些建议性的埋怨着,“其实与其给小姐绣些个物什,倒不妨赶明去庄子上弄些时令鲜果,这府里的吃食啊,日日吃,终归是有些腻味,哎,小姐近日来总觉有些气闷,也不知是个什么原因,说不得换个吃食,心情也会变得好些呢。”
说完,忙用手捂住嘴,神色有些慌张地扫了眼周围都在做针扎的丫鬟们一眼,见没有什么人注意到这边,才略安了安神,道:“不说那些了,不过我瞧着你这倒是绣的精细别致,想必小姐见了也会很喜欢的。”然后还了绣品,若无其事地攀谈上了府中其他一些丫鬟间的趣事。
在众丫鬟都被自己的各自的一些糗事逗得一片欢笑之时,只有一个穿着湖绿色外衣的小丫鬟低着头,不参与谈笑。只是若细细一看,就会发现,小丫鬟虽然仍在做针线,但是那针脚明显凌乱了许多,全然没有先前那般平整有序。春红和夏碧悄悄对看一下,有很快别过眼去。
已值掌灯时分,春红端进一盘糕点放在了桌子上,顺手拿起一旁的小金剪,剪下了一截烛芯,屋内的视线陡然变得明亮了起来。
拿过屋角木架上的干毛巾,上前为刚沐浴完,发丝还低着水的蒋玉绞着头发,“小姐,方才夏碧回来了。”春红低头看着正拿着发梳梳发的女孩儿,心里不是不感慨。现在的小姐真得是变了,好像一夕之间,就从一朵待放的的花骨朵,绽放成了一朵娇艳美丽,傲立在枝头的鲜花,尽显它的魅力。
“发现了什么?”在看了一下午的野史之后,女孩儿的嗓音带着微微的沙哑。
春红忙递过了一杯热水,“一更过半的时候,夏碧瞧见她去了三房,阮太太的落梅院,直至一刻之后,才匆匆回来,但也不曾惊动他人。”
蒋玉看着铜镜中眉目清扬却又带着一丝张艳的自己,淡淡勾起了唇角,手中的檀木梳径直地一梳到底,意外地干净利落。“先关在柴房里,莫要管她,若是有人问起,就说,她想要偷窃主人家的饰物,人赃俱获。”
春红有些惊然蒋玉的安排,以为只是因为蒋玉年纪小不懂事所开的玩笑。可是,好一会儿,在蒋玉的脸上,没有一丝开玩笑的神色,那样的安静又平和。她可知若是平日里不在去管一个丫鬟,那就是连每日的饭食都不再提供的,小姐应该还是不知情的吧?
可是,蒋玉看向她的澄清的如一潭清泉的眼里,带着她无法再自欺欺人的真相,小姐是知道的,她知道的,对于一个丫鬟来说,盗窃主人家的财务的罪名,足够令她们吃好一番苦头,甚至是可直接被杖刑而死。但是小姐还是这般说,这般做了。
春红不禁想到,明明月前还是个只会在侯爷侯夫人怀里撒娇,在众丫鬟面前,带着天生的大小姐傲气与高贵,当然也有不羁。可是现在,怎么许多事情都在一夕之间变的这般令人陌生了。
春红的手在微微的颤抖,蒋玉见状,眸色微冷,却又带着丝伤怀,“发抖,你在怕些什么”
春红连忙跪了下来,端端正正地给蒋玉磕了个响头,“奴婢不怕,不管小姐如何,小姐永远都是小姐,是奴婢侍奉的主子。”
蒋玉听完,静默了良久,终是声音有些漠然道:“起来吧,春红,你很好,我没有看错你。只是,每个人都会成长,而我,你就当是老天眷顾吧。”
“小姐……”春红依言站起身,却是听到了后面的一句话,兀的红了眼眶,又在下一秒,冷静如初。若非面上刚刚还泛起的红色还未退却,谁也不相信就在前一刻,她情绪波动地异常。“奴婢出去通知夏碧这件事,奴婢告退?”说完,身形镇静,步态稳妥地走出房间。
屋内,蒋玉握住木梳的手一点点收紧,看着铜镜里脸色有些苍白的女孩儿,久久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