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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老侯抱着一摞信件走进了编辑部大厅。就像那些没事儿在大街上遛达的闲人不放过任何凑热闹、找乐子的机会一样,东张西望,一脸的新奇和兴奋。

“放哪儿?爷们儿?”他冲着门边信访组的时光和老梁说。

“放哪儿都行,放哪儿都行。”老梁站起来招呼着。

老侯很有眼力地四下看了看,把信件放到了时光的桌子上,说:“以后这些就归你们这儿啦,大编辑们省事,我也省事啦。”他又转头对坐在一边一声不响的李根说:“怎么着总统,这儿歇着呐?……”他一边说着眼睛却瞟着周围的人,大概想着自己的话能把更多的人逗乐,“我说老梁,您这儿可是级别最高啦啊,总统别地儿不去,就在您这儿蹲点啦。哈哈……这爷们儿这名儿起的,啊?你没问问你妈,怎么给你起这么个名儿?嘿嘿……”

老侯本想和李根再多逗几句,可李根只是笑并不搭腔,旁观者的反应平平,老侯没讨到巧只好自己干笑了几声离开了。

蔡少云看着时光桌子上那一摞信件,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她对老梁说要去看看病,轻飘飘地向外边走去。

严敏章过来叫李根:“总统,跟我走。”严敏章恶作剧似的笑着说,“美国鬼子,到我们中国来,只许老老实实,不许乱说乱动,总统也一样,我们中国人民可不是好惹的,知道吗?”

李根笑着,又高又瘦的身子一颠一颠地跟着严敏章向编辑部大厅的纵深处走去。所到之处,不论谁和他开玩笑,他都不说话,那双不大的眼睛却毫不胆怯地看着和他说话的人。

编辑部大厅一反平日的宁静,不时地暴发出阵阵的笑声,时光站起身开始拆看桌子上的信件,忍不住问老梁:

“我刚来的时候见过他。听说是荣总编的亲戚?”

“管荣总编叫大舅,那会儿说什么也要来,要干美术编辑,荣总编是死活不同意。这次是于总把他叫来的,跑印厂也愿意干,临时工也不在乎。中学毕业在家呆了好几年啦,就想到报社、出版社干。哎呀,真是个活宝,看着他你就别想发愁……”老梁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还是伸着脖子向李根去的方向张望着说。

“能调进来吗?”

“哪儿的话?临时工,不是试用工,每月八十块钱。正式调进来还不干呢?你猜怎么着?人家学画画呢?那天他们跟我一说没把我笑死,就他这样子还画画?长的,长的倒是有点像法国那个叫什么来着?啊,凡高。耳朵要是再缺一个,就更像啦,……哈哈,嗬嗬……他们说,他们说比凡高长得好看点,……你看过凡高的画像吗?……嘿嘿,看过吗?啊……”老梁笑得喘不上气来了。

大厅里边又暴发了一阵响亮的笑声,引得二楼总编辑办公室的于诗风和记者办公室的田刚、程志仁都跑到二楼的楼梯口向下张望,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等看清了是一些编辑正围着李根在说话也笑了起来。

于诗风忍不住开心地看了一眼荣总编那间关着门的办公室。心想,可惜您老人家有事儿先走了,要不看着自己的亲戚让大伙当笑料,有火不能发,心里不定多别扭呢。报社谁都知道,这是你的亲戚不是我的亲戚,谁都知道是我把他叫来的。现在报社正需要这么个人,我没任人唯亲,还不记个人恩怨,您老人家能有什么说的?

于诗风觉得自己这着棋,高,妙。心里说不出的得舒坦。

时光开始干活儿了——拆看着那堆信件。照老梁的交待,这活儿不很难,把每封信拆开、展平,按内容归类,再分发到版面编辑的手里。自从老梁告诉他,已经定了让他到信访组以后,他就着手准备,用了几天的时间认真地琢磨了“信息周报”的几个版面上的内容,大体需要的稿件类别。从广告外勤到信访组的编务,从每天满世界地奔跑到整天要坐办公室,他感到了一种新鲜感,不管怎么样,这离他自己的目标又近了一步。经理部向编辑部冲击的人当中只有蔡少云和他两个人如愿以偿,不能不说是一种幸运,也使他对老梁从心里感激。想着,只有努力地干才对得起老梁、对得起命运对自己的再一次恩赐。

现在,他置身在做梦都想来的编辑部大厅中,已经成为这里的一分子,编辑记者们距自己只有一步之遥,自己和这些崇拜的人们就在一个空间工作,他浑身是劲,心里充满了新的希望。

生活又在不远的地方影影绰绰地向他微笑了。

送到信访组的信件大都是署名“信息周报编辑部收”的来信、来稿,有各地记者站记者写来的稿子,稿子前面有报社自制的稿签作为标志,这类稿子需要在信访组的登记本上登记,编辑拿到以后还要签字,以便日后记者查寻的时候有个交待。大部分信件属于自由来稿,其中也有文学青年,除了稿子以外还有一封写给编辑老师的热情洋溢的信。看着这些来稿和来信,时光心里别有一番滋味。

由于是第一天拆看信件,时光看得很慢很仔细,把每封信都展的平平的放好,看到字迹潦草的来稿就忍不住在心里替作者惋惜,他现在完全能想象到编辑们的心情,每天几十封上百封信,根本看不过来,遇到这样字迹潦草看着吃力的稿子,其命运十有八九是会被丢到字纸篓里去的了。他一边看一边在心里留意着,把那些他认为写得不错的稿子记住,看看编辑们和自己的感觉是否一样,看看编辑们修改以后的稿子有什么变化。这样以后自己再写稿子的时候就知道了应该怎么写不应该怎么写。

老梁那圆滚滚的身躯滚动着上了编辑部二楼,大概又是去做他的每日一事了。时光一个人默默地干着。李根手里拿着几个大大的牛皮纸口袋走了进来,四下里找着地方想放下手里的东西。老梁不在,蔡少云不在,他举着手里的东西原地转了一个圈儿,时光明白了,急忙把自己桌子上的信件向里边推了推让出了一块地方。李根“嗬嗬”笑了两声,把口袋放到时光的桌子上,拉过给他准备的椅子坐下,开始整理那几个牛皮纸口袋。他嘴里含糊地说了句什么,时光没有听清,忙问:

“什么?你说?”

“我说,这么多信啊?”李根笑着说。

时光这才听出来,他的声音很暗哑,口齿有些含混不清。心里明白了,难怪他不爱说话呢,原来说话不利落。

“我这儿,不行。让人烦。”李根歉意地用手指着自己的嘴比划着对时光说。

看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和有力的手势,让人觉得这是一个精力旺盛,头脑很清楚的人,不由得产生了好奇。

“家住哪儿?远吗?”时光问。

“南郊。”李根说。

“那每天到这儿得一个多小时吧?”

“先去北郊……”李根使劲摇着头,伸出两各手指。

“先去北郊?两个小时?”

李根点点头笑了。

时光不明白,为什么要先去北郊再来报社。李根告诉他,要先去印厂取上期报纸的清样再到报社,把清样交给版面的编辑,等着编辑改完了再送到印厂去,同时把下期准备发排的稿子和版式也带去,“信息周报”是每周两期,每期报纸发稿周期是七天,每期报是三审制,也就是说每个版面是出三次清样最后总编辑签字开印。一期压一期每天四个版面都有清样往返,都有下期的稿子版式要交给印厂,编辑为了在下午把修改后的清样送交印厂,必须一上班就能拿到上一遍印厂的清样,而这遍清样印厂都是头天夜班才能完成的。李根必须在早上第一班车五点钟的时候从南郊赶往北郊,到了印厂拿到清样再马不停蹄地赶往报社,中午拿到编辑们的下一遍清样再返回北郊印厂,这才算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可以坐车往自己家走了,两个小时后可以回到自己家,应该是什么时间了呢?时光一下算不出来了,想着最早也得六七点钟了吧?

时光看着李根,想,看他这副瘦弱的身子板,每天这么折腾能行吗?一份报纸,一百多人忙活好几天,最后就放在李根的那个赃兮兮的帆布包里,大街上,公共汽车上,地铁里边,谁能想象到这样一个邋蹋、难看的瘦弱男孩,肩上的破布包里,竟装着报社一百多号人的命根子呢?时光忍不住地想,万一有一天李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在路上出了点事儿呢?

“在这儿,”严敏章领着老尤走了过来,指着李根说,“总统,在这儿访问呐?老尤找你呢。”

“李根先生,我问你,上次让你制版的栏头给我了吗?”老尤脸上挂着难得的笑容问。

“给啦,”李根不加思索地回答,“一共七个,‘企业之窗’两个,还有‘经营术’两个,‘企业厂长大家谈’三个……”

“到底是总统啊,记得真清楚,那是我放在什么地方忘啦?”

听到笑声茅频也赶了过来,故意问李根:“我上次让你制版的片子什么时候给我?李根?”

“什么片子?不都给你啦吗?你说,什么片子?”李根认真地说着,同时从布包里拿出一个绉绉巴巴的小本子翻开准备查看。

“我今天可给你十二篇稿子的小样儿啊,丢了我可跟你没完。”严敏章看着李根说。

李根脖子上爆起了青筋,急扯白脸地说:“什么十二篇,十一篇!我,我这儿都记着呢!”他用手拍打着那个小本说。

几个人都忍不住开心地笑了。向各自办公的地方走回去。

“这小子一点都不糊涂。”老尤说。

“他糊涂?比猴还精呢。”茅频说着向时光投过来一个亲热的眼色,机密地把一个打火机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丢到了时光的桌子上,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小声说,“我们那位给你的,上次服装城的事情,他觉得挺过分的,你……别在意啊?”

“逢傻避奸,你们可得小心,要不人家怎么能当总统呢?”严敏章和老尤已经走出好远了,声音还是传了过来。

李根见别人都很高兴似的,知道又是在说他,也“嗬嗬”地乐了。一边乐着他一边过来帮时光拆信件。李根不急不恼,使时光也来了兴致,忍不住想和他开开玩笑。

“你是总统,朕也是一国之君,你愿意为朕效力吗?”时光在报社还没有对第二个人这么说过话,好像不光是在拿报社的什么人开心,也是在拿不可一世的美国人、美国总统开心,他很兴奋,脸不不知不觉地一阵发烧。

“嗬嗬……”李根看了时光一眼,笑着,似乎并没有发现时光脸色的微妙变化,也不知听懂没听懂时光的话。

“好生辅佐朕,朕让你封官进爵荣华富贵。”

“嗬嗬……”

“对朕可不得有二心,朕将赐大清国啤酒与你。”

“嗬嗬……”

到了吃饭的时间,食堂里李根更成了欢乐的中心。时光和李根从食堂往回走的时候迎面碰到了金伟和何春生。

“怎么着,大编辑?”金伟又露出了那种奇怪的眼神儿,阴阳怪气地说,“嗬——总统,真不少吃啊?给弄张你们国家的绿卡,赏你两丸子吃,怎么样?”

老侯从后边赶过来搭话:

“嘿——嘿,你们别拿豆包不当干粮别拿土地爷不当神仙人家李根还练画画想着有朝一日成个画家呢,别一马二乎的。”

“是吗?”何春生说,“我儿子三岁啦,画画画得正经不错啦,怎么样,李根?我跟我儿子说说,破格收个徒弟教教你?学费不高,每星期讲两次,每次你给我准备半斤猪头肉二两白干就行。”

“不用,咱俩约一道,十年,不,五年,我让你练五年,李根,我用那玩艺儿捆着笔画,咱俩比,谁输喽谁不是男的,怎么着?”

李根的笑很有些区别,对编辑部里的人他是发出“嗬嗬”的声音笑,对金伟、何春生、老侯这样的人,他只是不出声地笑。

三个人不但开了心,好像连民族自尊心、自信心也无形中增强似的,笑得东倒西歪的向食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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