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牢笼下,虚无的赤之瞳。”
黑猫调皮地四处乱窜,似乎并不愿意停下脚步,克莱伊跟着它好些时间了。此时已经接近黄昏的尽头,霞光渐渐消退,夜幕即将降临。
不知不觉已经远离了繁华喧闹的街市,他跟着黑猫来到了一条微微有些上坡的狭窄小巷,附近很冷清没有行人,到处都是破旧的老房子。一位少年和一只猫正追逐在凹凸不平的坚硬石板上,在黄昏最后的映衬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克莱伊的视线一刻也不敢从黑猫身上离开,稍有不慎就会跟丢……就在黑猫走到岔道口的时候,一个干净利落的转身就拐进了另一条小巷,“糟了!”克莱伊加快脚步冲上前去,刚刚好看见黑猫在一间两层高的民居前放缓了脚步,嗖的一声就从大门上的洞口处钻了进去。
他马不停蹄地跟了上去,飞快地赶到了民居楼门前。放眼望去,这是一间破旧的两层民居,但阴森冷峻的风格与周围的民宅颇有不同,没有任何的雕花装饰,甚至连阳台都没有,活像个巨大的石质棺材。一大片枯萎的藤蔓爬满了房子的外墙,要知道,现在正处于夏季啊,房子边缘就已经落满了枯黄的叶子。
就在克莱伊准备敲门之际,却突然看见——
【孤独的牢笼下,虚无的赤之瞳】
黑色画板上用奶油色的涂料写着这样的字,一个很奇怪的招牌吸引了他的目光。
招牌就悄悄地挂在门口的旁边,很显眼。在临街的墙面上,与门相隔不远处镶着一块巨大的矩形玻璃窗,窗台上铺上了深红色的织布,上面摆放着一个古怪异常,却非常精美的少女的半身玩偶。它头戴面纱,两手托着腮,乌黑的秀发垂至胸前,眼睛是深邃的绿色,但眼神却如同它的生命一样——是死的。克莱伊被她深邃的绿色眼睛直视得毛骨悚然,不禁打了个冷颤。这是展示橱窗吗?可是玻璃上、人偶的脸上都落满了灰尘,都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打扫过了。整个店铺的外围给人的感觉,与其说是朴素,倒更像是关门大吉一样。
克莱伊不禁驻足停留,再看一遍招牌上的文字,并小声地念道:“孤独的牢笼下,虚无的赤之瞳……什么意思?”
画板之下还静悄悄地吊着一块用白桦木制成的小块木板,表面雕刻着文字的凹陷处也落了不少灰尘,估计有一定的年岁了。克莱伊凑近看,上面刻道:
【路过请进——伪物工坊】
什么呀,这是。
是古玩店之类的?还是……
突然,克莱伊觉得身后有人正在偷看他,连忙转过身。可别说有人,街上连个行人的影子都没有,有的只是一阵阴风卷起地上落叶呼呼地从巷子里掠过。都怪这个地方太古怪,搞得自己变得神经兮兮的。
这究竟是家什么店?究竟是什么店呢?克莱伊心生疑虑。
不对,我的目的是来找猫的,不是来逛街的,拿回玉佩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克莱伊毅然决然地走到牌子旁,朝门上轻轻地敲了两下,便推开了门。“当啷——”门口生锈的风铃响了起来,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抬腿跨进了大门。
与外面接近夜幕的黄昏相比,里头更是夜幕降临般。屋子很大很深,却采用寥寥几个壁灯作为照明,微弱的只能见到一丝光亮,在房间各处涂抹上一圈圈淡淡光晕。
光晕下照出的是大小各异的人偶,基本都是小的,但偶有几个超过一米大小。“它们”大多都是美丽的少女,但也有少年、老人。除人偶外,墙壁上还挂着许多装饰画,画上油彩所绘出的梦幻风景十分抢眼。不过克莱伊却似乎对这些人偶感到一丝熟悉,这种感觉不言而喻。很奇怪,因为他从来没有接触过人偶,应该是陌生的感觉才对。以前是在哪里接触过吗?应该没有吧……
“欢迎光临……”在黑暗处传来一个声音。弱弱的,很平静,就像在问别人吃过早饭没有。
“哇!”克莱伊忽然听到一声招呼,只见进门的左手边的细长桌子后面坐着一个人,穿着一件几乎与店内昏暗融为一体的深色衣服。从声音判断,大概是位女性,并且上了年纪。
“啊……您好……嗯。”克莱伊走过去向坐在那的老妇人打招呼。老妇人就静静地低着头端坐着,一张脸从黑暗里清晰的浮现出来——一头漂亮的白发,苍白的皮肤上布满了皱纹,让克莱伊惊奇的是,她居然还戴着副深绿色的墨镜。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中,她还能看得清楚吗?
“哦,是位年轻的小伙子啊,不常见不常见……”老妇人依旧低着头冷冷地回答道,但另克莱伊感到不舒服得是,她在说这番话的时候,更别说抬头了,眼皮都没抬一下。
“这是人偶店吧?”克莱伊试着问。
“差不多,一半是店,一半是展览馆。”老妇人微微斜过脑袋,蠕动着嘴唇含糊道。
“一半?”克莱伊问。
“我们这也卖的东西,不过可不是一般的平民能消费得起的。不过你来看看也好,反正也没其他的客人……”老妇人没有回答克莱伊的问题,自言自语起来。“你要是口渴了,我可以泡杯茶给你。”
“额……不用麻烦您了。”
“里头还有沙发,累了可以去坐坐。”
“好的,谢谢……其实我是来找一个猫咪的,它刚才跑进店内了。”
“啊……是吗?我刚才的确看到一只黑猫走了进来,似乎嘴里还叼着一条鱼。”
“那只猫呢?现在还在这吗?”
“往那边走去了”老妇人缓缓抬起手臂,指着屋子深处说道。
“谢谢。”
店内亦或是“馆内”的留声机所播放的音乐,听着像大提琴演奏的忧郁弦乐,与店内昏暗的格调完美相结合。但克莱伊的音乐修养欠佳,以他的欣赏水平,也只能停留这种境界而已。
在往店内深处行走的途中,一路望着陈列的人偶,他不禁感叹道——不得不说,这些人偶做的可真精致啊!但总给他一种独有的灵异感。怎么说呢?应该是一种冷艳的真实感,但其实他们并不真实。看上去像人,其实并不像,似乎存于世上,其实并不存在。
所以……这就是“伪物”的意思吗?克莱伊寻思着,突然好像明白了这家店为什么叫“伪物工坊”了。
走到屋子尽头,出现了一块钉在墙上的木板,上面写着——这边请。后面还加上了箭头,箭头指向斜下方。克莱伊定睛一看,原来这里还有一排通往地下室的楼梯。走到这,他不禁吐槽道:
这些开工坊的,都这么神秘的吗?都建地下室?
克莱伊回过头朝老妇人望去。
只见她坐在桌子后头的阴影里,低着头,一动不动。是在打瞌睡?还是想事情?不管怎么样,我是来找猫的,下去看看应该没问题吧。于是,克莱伊一边深呼吸,一边轻手轻脚地朝地下室走下去。
为什么一踏上楼梯便有一种冷飕飕的感觉?克莱伊心想着。
随后——地下室呈现在克莱伊眼前。地下室与一楼相比,明显小了一圈,更像是地窖。灯光比一楼略微明亮些,但依旧还是昏暗。放眼望去——
古色古香的棋牌桌上、扶手椅里、老式皮箱旁、壁炉台上,甚至是地板上,全都摆放着人偶!不,不能称他们为“人偶”了,而是“人偶的各个部件”。
桌上摆着一个和橱窗上少女一样只有上半身的玩偶,椅子上坐着一副躯体,柜子陈列的是头部和手,壁炉里立着几条手臂,椅子、架子下还伸着几条腿……
克莱伊漫步到地下室中央。
在这个奇异的密闭空间内,他发现有一处地方,用暗红色的帘布遮挡着,这勾起了克莱伊强烈的好奇心。于是他走上前去,缓缓地拉开帘布……
“啊!!”克莱伊突然发出一声尖叫,然后立刻用手捂住了嘴巴。他发现帘布的背后,是立着一个足足有成人身高的黑色六边形箱子,就静静地安放在那里。
这是棺材?是的,是棺材。一口没有盖子的棺材,里面的模样一览无余。此时此刻,躺在棺材内的……是一个人偶,与成人等身的人偶……
克莱伊使劲摇了摇晕乎乎的脑袋,两手搓了搓发冷的肩膀,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偶,一步一步向它靠近。
这个人偶与地下室其余的人偶都不一样,有手有脚有头,是一个身体各个部件都完好无损的少女,还穿着一条纯白色的薄纱裙。金黄色的秀发垂至肩膀,脸上的肤色非常的白,宛如抹了一层白蜡一般。浅红色的嘴唇微微张开,像是正要述说这什么……但最引克莱伊瞩目的是“她”左右两边不同颜色的瞳孔,左眼如鲜血般嫣红,而右眼却是如宝石般姹紫。
“虚无的赤之瞳”大概指的就是这个?克莱伊凝视着人偶的赤红色右眼。
此时,一段娇嫩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你是谁?”
当然,棺材里的玩偶是不会说话的。但在那一瞬间,克莱伊真的这么以为了,毫不夸张的说,吓得他的心脏快要裂开来。双腿不听使唤地倒退几步,眼睛却死死盯在人偶的嘴唇上。
“嘻嘻……”接着,克莱伊好像听到轻微的笑声,但人偶的嘴唇没有一丝动弹。此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走出了一位少女,而在她的背后也同样跟着一位少女。
走在前面的少女……倒不如称之为小女孩吧,她的身材非常的小巧玲珑,要跟克莱伊站在一起的话,可能仅仅只到克莱伊的胸前,但她整个人给克莱伊的感觉就是精致,宛若一个有生命的人偶。细致银灰的长长卷发,如一股轻烟似的披在双肩之上。淡淡的咖啡色百褶裙穿在她身上就像一朵翩跹的花,稍显出可爱的气息。可她的肤色却像棺材里的人偶一样,蜡白蜡白的,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最让克莱伊感到惊奇的同样也是她的眼睛,左眼是紫色,右眼是红色,这与棺材内的人偶瞳孔颜色正好相反。
而站在萝莉背后的少女则……
“罗斯?!”克莱伊惊讶的叫道。
“啊……原来是你啊,克莱伊。”罗斯微笑着,花瓣似的红唇微微上扬。
“你认识他?这个私闯民宅的家伙?”萝莉转过身朝罗斯问道,声音娇滴滴的。
“私闯民宅?不对吧?你这楼梯明明连门都没有,而且不是有个牌子写着‘这边请’吗?不就表明可以下来吗?”
“嘿呀,莉莉。兴许是他迷路了也说不定呢。”
“迷路……就可以随便进人家卧室吗?”
克莱伊听后先是心里一惊,然后又觉得无比可笑。他用略带嘲讽的语气说道,“这居然是间卧室吗?”看着这些杂乱无章的人偶,你说它像是个坟场,都不觉得像一间卧室呢。
“怎么?有问题?这既是我的卧室,也是我的工作间!”莉莉生气地跺起脚来,活脱脱的像个兔子。
“额……那……对不起……对不起。”克莱伊略表歉意道,“我的确不该闯进你的卧室。不过呢,我在找一只猫咪,我看见他跑进来了……诶?罗斯,你手上抱着的是什么东西?”克莱伊看见罗斯手抱着一只黑猫,但并没有看到玉佩。
“它呀,是我家的猫,她的名字叫雪莉,是个女孩呢……雪莉起来啦,你闯祸了知道吗?”此时,黑猫正安然的躺在罗斯的怀里打盹,“你是在找它吗?”
“对对对,它偷走了我的玉佩。”
随后,罗斯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鱼型玉佩递给克莱伊,她手腕上精美的蓝宝石银手链在昏暗的光线中依然闪闪发亮。“是这个么?”
“没错,是这个,终于找回来了。”克莱伊接过玉佩,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其实,我很好奇,罗斯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我呀,经常来啊。”
“她也就来了三四天而已……不过这也算常客了,我的店反正没人来。不过罗斯的绘画功力很好,帮我画了几幅精美的画。作为感谢我就带她来地下室,亲手为她做一个人偶。谁知一进来就碰到你。”莉莉接过话说道。
“所以说,一楼展厅墙上的画都是罗斯画的?”克莱伊回想起墙上的挂画,在一个满是人偶的店铺内,挂画的受瞩目的程度丝毫不亚于人偶。
“也不全是,零星几张吧……”罗斯如是说。
克莱伊站立在满是人偶的地下室中间,每个人偶的脸上都似乎写着——“赶紧滚出去,滚出去……”,这种莫名渗人的寂静,还有周围逐渐变冷的气温,都始终让他无所适从,就连呼吸都变得不均匀起来。
“你不舒服吗?”罗斯开口问克莱伊。
“没有,没有……罗斯,你不觉得这些人偶有点可怕吗?”克莱伊说道。他意识到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睛的余光不小心瞄到莉莉的脸上,似乎有些不满。就立刻补充道,“……但我觉得人偶做的很棒,很精致,很漂亮,漂亮得不像是这个世界里的东西,看了后感觉心里一阵一阵的……”克莱伊小声的嘟囔着,他拼命搜刮肚子里的修饰词,但也只能做出这种笨拙的堆砌。
“嗯……我也算不上喜欢它们,但也算不上讨厌。我之前听黛西说过故事里的人偶都很可怕,但我见过它们之后,觉得也没什么。”
“额呵……是么。”克莱伊眯着眼苦笑着。
“很多人在面对人偶的时候会觉得不太舒服,是因为人偶是空虚之物,那是通往‘死’的虚无。”莉莉不紧不慢地说着。
这时,她慢步走到帘布后的棺材面前,她朝棺材里的人偶缓缓的伸出右手,拢起“她”金色的头发,又放下。“我最喜欢的就是‘她’了。”莉莉冷不丁的说着,然后又用手在人偶的脸颊之间来回滑动,温柔地抚摸着。“‘她’太可怜了……”
阴冷的地下室突然间陷入了幽幽的沉寂。
“你说的‘她’是指棺材里的这个人偶吗?”克莱伊看着此时的莉莉,不禁问道。
“‘她’叫安吉丽娜。”莉莉开始整理人偶的身上的薄纱裙,“我那可怜的另一半。”
克莱伊满脸疑惑,另一半?这是什么意思?莉莉与“安吉丽娜”四目相对,他们瞳孔的颜色也刚好相对。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心里头突然传出一阵恶心感,原本是向莉莉想问瞳孔的事情的,但犹豫了会还是咽了下去。
“你……很喜欢它们啊……”克莱伊环顾着四周的人偶说道。
“因为我讨厌人。”莉莉依旧低着头,细心地打理着“安吉丽娜”,仿佛眼前的这个比她高出一个头的人偶是她最心疼的女儿。“世界上没有比人本身更可怕的生物了。”
莉莉说完这番话后,只见克莱伊和罗斯两人面对面相互对视着,气氛略显尴尬……
“咣当——!”
楼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怎么回事?!”三人连忙跑上一楼展厅,查看什么情况。
然而发现大门被狠狠踹开,陆陆续续地走进来几个身穿黑袍的不速之客。
“我们奉命行事,前来调查一起袭击案件,请配合。”站在离他们三人最近的一个黑袍男人冷峻地说。
“调查案件?我看你们是找错地方了吧?”莉莉用强硬的口吻回击黑衣男。“呵……要不先随便坐坐?帮衬一下我的生意?店里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呢。”
此时,罗斯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克莱伊的后背,小声的说道:“他们是潘多拉……夜莺部门的人。”
克莱伊听罢,便从脑海里仔细翻找查阅有关“夜莺”的记忆碎片,转过头悄悄地对罗斯说,“哦……就是那个潘多拉的监察部门?”
“对啊,他们来调查案件来了。”两人静悄悄地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着,“到底在调查什么案件啊?袭击案……该不会是?”
“喂!!!后面的两个人在嘟囔着什么呢!别以为你们在说悄悄话我会听不见!”黑袍男人朝着他们二人怒吼着,显得格外强势。随后态度却大转变:“噢呵,原来是怀特家族的二小姐。刚无意冒犯,请见谅……”黑袍男人稍稍低下头,略表歉意的神色凸显出他的尴尬。
罗斯却没说话,静静地站在原地,脸上如秋天的湖水般平静。大概她也对这个男人报以不满吧。
“喂!你们突然闯进别人的屋子里,还大吼大叫的,算什么呀?!”虽然莉莉看似性格柔弱的外貌,但发起脾气来一点也不含糊。
“我不跟你们废话,你是就是莉莉吧,忒伊亚最高位的【人偶师】。”黑袍男人的上半脸被兜帽深深遮盖住,只看到嘴巴在动。“我们怀疑你参与了假面舞会对伯恩利家族与怀特家族婚礼的袭击。”
罗斯和克莱伊听后大吃一惊。
“呵,你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就是,这些人偶。”
“哈哈,可笑。人偶不会动,怎么杀人?”
“不用狡辩了,你为假面舞会提供人偶,混入婚礼的表演队列。至于人偶会不会动……你作为一个人偶师,让人偶动起来很难么?”黑袍男子冷笑了一下,随后做出了一个捉拿的手势,“还有什么可以狡辩的,先跟我们回去再说吧。”
此时,站在黑袍男人背后的几位相继冲上前去。
“是你逼我的!”
只见莉莉突然张开双臂,银灰色的长发在空气中舞弄翻飞。墙壁两旁陈列着的所有人偶像被赐予了生命一般,变得活蹦乱跳。伴随着人偶们发出了诡异的嘲笑声,它们有的抱成一团玩游戏;有的则直接从橱柜里跳下来,在大厅中疯狂全窜;更有的在空中翻滚飞跃。把整个一楼展示厅闹得鸡犬不宁。
克莱伊看到此情景,惊讶的合不拢嘴。他终于回想起来了——婚礼当天那令人诡异的音乐师们,不就是这些人偶吗?所以我在店里看到这些人偶的时候居然会有一丝熟悉感,但更多的是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冷感吧。克莱伊不禁瞧了瞧坐在招待处的老妇人,她却一如以往的安然地坐在她的位置上,一动不动。该不会她也是这样的人偶吧?克莱伊一想到自己居然跟人偶对过话,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杀了他们!”
莉莉一声令下,大厅内的人偶不约而同的冲向那群黑袍人。当然,除了招待处的那位老妇人。疯狂的人偶们跳到黑袍人群中,把每个人都包的严严实实的,张开他们的嘴巴无情地撕咬着。不一会儿,炽热的鲜血流淌开来,慢慢的铺满了整个地板。鲜血飞溅到老妇人的身上,她却依然无动于衷。
“啊——啊——啊——”
在一阵惨烈的哀嚎声过后,夜莺的工作人员全然倒在血泊之中,场面一片凄惨,犹如置身于恐怖的梦魇里,他们有的头被咬掉,手被折断,更有的肠子都被拉出来了。
“你……你们……这是暴力抗法,公然与潘多拉作对……”其中伤的最轻的一个黑袍人踉踉跄跄的站起来,奄奄一息地说。“人偶师莉莉、罗斯·怀特、还有那个少年……我要上报上级,你们就等着接受惩罚吧,我要让你们的所作所为后悔的……咳咳……”说着,一大口鲜血从他嘴里喷涌而出,血泊里的红色更加鲜艳了。
“你还没死透么?那我给你来个痛快!”说完,莉莉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把剪刀,大步流星地朝那个黑衣人走去。
“莉莉!够了,别这样!”罗斯朝着莉莉撕喊道。
但莉莉的杀意已涌上心头,谁也劝不住。
“住手!”
正当莉莉操起手里的剪刀刺向黑袍男人之际,门外传来一声喊叫,只听“砰”的一声,她的身体好像莫名地撞上了一堵透明的墙,受到强烈的空气震荡。接着被重重地弹落在地板上,手里的剪刀也被震飞甩走,从血泊中一划而过,停在了罗斯的脚下,拉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痕。
那个奄奄一息的黑袍男人见状,赶紧动用起全身的力量,艰难地拖着已经断掉的一条腿,步履蹒跚地一步一步挪出门外。估计这件事在他心里,一辈子也忘不了。
在黑袍男子顺利逃走后,门外相继走进来两个高大的男人,他们都身穿昂贵精美的贵族服饰,空气中散发的血腥恶臭难以掩盖他们高贵的气质。而这两个人,克莱伊都见过……
“爸爸!”罗斯朝着站在前面的男人冲上去,两人紧紧相拥。
没错,此刻与罗斯紧紧相拥的是罗斯的父亲——塞里·怀特。“罗斯,你怎么会出现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呢?”
克莱伊很好奇,他为什么会恰巧出现在这里?这事又是牵连到潘多拉……难道怀特家族真的跟潘多拉有着某种密不可分的关系吗?
当克莱伊看见塞里后面的那个男人时,便确认了他的想法。
“巴尔韦德?!”克莱伊略显惊讶。
“又见面了,克莱伊。”巴尔韦德朝克莱伊招招手平静地说道。
此时,塞里莫名松开抱紧罗斯的手,走到克莱伊面前,用好奇的眼光仔细地打量着他,就像考古学家在研究他的文物一样,“你……好像叫克莱伊?”
“……对,我是叫克莱伊,怎么了?”克莱伊感到十分疑惑,诶?眼前的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好像认识我一样。他又没见过我,我也仅仅是在婚礼上借助乔的能力才见过他。
“噢,没啥,我朋友的儿子也叫克莱伊,我以为是他儿子呢。看来是我看错了……”塞里略表歉意地微笑着,但这不像是单纯的微笑,笑里还隐藏着一丝诡秘。
这就是莱曼的儿子么?普普通通的似乎没什么过人之长。但为什么他总给我一种怀念的感觉呢?这到底是为什么呢?仅仅是因为莱曼的儿子吗?我觉得应该不是这样的……
哦!是的!他像某个人!是谁呢?想不起来……
莉莉从血泊之中爬起来,衣服上浸满了地上的鲜血,原本就煞白的脸蛋粘上血之后显得尤为渗人。他望着巴尔韦德一行人,冷冷地问道:“你们又是谁?”
“抱歉,忘了自我介绍。我是帝国暗部潘多拉属下的幕刃部门的总管,我叫巴尔韦德。”巴尔韦德还是非常的有礼貌的对莉莉行了个礼,且不紧不慢地说道。
“幕刃,塞里。”塞里的回答很简练。
克莱伊握着拳头。果真,怀特家族跟潘多拉关系匪浅。
“呵,大人物啊,有劳总管大人大驾光临……不过我听说幕刃跟夜莺的关系不怎么好,这次怎么一起行动了呢?”
克莱伊听闻,原来潘多拉内部也充斥着矛盾吗?
“我们只是恰巧路过而已,你要知道没有【夜莺】或者【魔镜】的命令,我们哪敢擅自行动啊。”巴尔韦德打趣道。
“你骗谁呢?”
“我劝你态度还是好一点,你杀了我们这么多同事,不应该感到愧疚吗?他们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哟,幕刃的人关心起起夜莺的死活来了,怕不是隔岸观火……幸灾乐祸。我说的没错吧,总管大人?”
“随你怎么说,不过既然我们来了,就不能空手回去,免得被其他部门的人笑话。”巴尔韦德一改此前随和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深棕色的左眼散发着猛虎似的凶狠光芒,不知道在他眼罩之下的右眼又是怎样的情形。
莉莉冷呵一声,随即双手一抬,让原本散落得七零八落的人偶,再次“活”了过来,它们像一团血淋淋的密云疯狂朝巴尔韦德压过去。只见塞里手中的戒指突然发出耀眼的白光,他握紧拳头淡定地朝空气中一挥,全部人偶都被透明的气流反弹回地面上,他望着莉莉并一字一句地说道:“就凭你,还伤不了我们。”
莉莉没有停下来的意愿,她把所有人偶都集中到一点,组成一个巨大的球,球的底部还聚集着人偶身上流淌下来的血,滴答滴答的往下滴。
“还没死心么?”
“去吧!”
莉莉一声令下,原以为巨大的人偶之球会砸向塞里,殊不知莉莉操控球体狠狠的砸向屋子里的墙壁,发出一声爆炸似的巨响。
“轰隆——”墙上被砸出了一个大窟窿。
“想逃?没那么容易的。”巴尔韦德大声叫道,“詹姆!”
突然间,四面坚硬的石墙从房子的边缘拔地而起,把整座房子死死困住……而刚才砸出的大窟窿也被突如其来的石墙堵得密不透风。石墙像坚不可摧的牢房一样,困住了莉莉,也困住了她想要逃跑的决心。
终于,莉莉放弃了抵抗,跌坐在地面上。
巴尔韦德缓缓走上前去,用他修长而冰凉的手指轻轻地把莉莉的下巴抬起,把嘴唇凑近得距离莉莉的脸蛋只有几公分,说:“早早屈服不就好了,又何必落到这种下场呢?”巴尔韦德用略带邪魅的笑容凝望着莉莉,莉莉的脸由于失败的怨念涨得通红,好似成熟的水蜜桃。然而这一幕,却显得格外搭调。
“我替死去的同事再问你一次,你是不是假面舞会的成员?”
“我很肯定的说——不是。”莉莉说这话的时候,音量很小,但每一个字词都咬的非常恨。“不过……我的确是在婚礼上为他们提供了人偶。”
“真的吗莉莉?你真是他们的帮凶?”罗斯脸上划过一丝失望和哀伤。
莉莉没有说话,转过头来看了罗斯一眼,又慢慢把头低了下去。
“其实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假面舞会中是谁联络你的?”
莉莉还是没有说话,巴尔韦德手指突然一用力,捏得莉莉下巴有些痛,“啊——”。
“……是……是他们的首领找到我的。”听得出莉莉的声音在颤颤发抖。
“那你见过他们的首领了?男的女的?什么样子?”巴尔韦德追问道。
“听声音是男的……”
“听声音?”
“因为他一直带着面具,我只能靠声音辨别他的性别。”莉莉补充道,“面具像是三个月牙组成的脸,听他们都称他为‘笑面先生’。”
“没了?”巴尔韦德想要听到更多的线索,“没事,你大胆点说,这次我就放你一马,怎么样?”
“巴尔韦德,这么做真的好吗?”塞里问。
“我心中有数,而且……这也算戴罪立功吧。”巴尔韦德稍稍转过半边脸跟塞里说着,又转过头就朝莉莉轻挑了一下柳叶般锐利的眼眉,“你说怎么样?小莉莉?”
“我只知道……他叫杰森……没了。”
“真的没了?”
“我说没了,就是没了!就算你把我绑在火炉上烤,把我扔到深山垄沟里,我也憋不出再多线索!”
“好好好……信你一回。”巴尔韦德起身走开,伸了一个懒腰,一副愉悦的表情,“这次任务也算圆满完成了吧。”
莉莉在后面冷不丁地小声嘟囔道:“哼,果然还是对夜莺的人的死幸灾乐祸。”
行动结束,除了莉莉,所有人都相继走出了房子。
克莱伊靠在院子里的一棵老树上休息,皎白的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射在青石板面厚厚的苔藓上,发出幽幽的绿光。这时巴尔韦德迎面走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跟他说:“昨天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昨天的事?看来巴尔韦德还是不死心啊。
“我拒绝。”克莱伊斩钉截铁地回应。
“嗯,还真是立场坚定啊……不过我得提醒你,你真的要认真考虑你现在的处境了。”巴尔韦德凑在克莱伊的耳边说道。“还记得刚才逃走的夜莺工作人员吗?”
“啊,怎么了?”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是我故意放他走的呢?”
“什么玩意??!”
“其实我们完全可以不阻止莉莉,让她把他杀掉,起码这样你的也不会受到夜莺的追查。”巴尔韦德继续说道,“可是,不幸的是。他不仅成功逃脱掉了,而且还知道你的名字、你的样子……很快夜莺就会以协助杀害潘多拉执法人员为理由,派人来逮捕你。到时候你还有安稳的日子可以过吗?”
克莱伊盯着巴尔韦德,沉默了好久。他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不仅胡搅难缠,而且更是像变化无常的天气,让人捉摸不透。
“克莱伊,也许你还没发现。你觉得你现在还是那个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的小店员吗?还能跟朋友开心地聊天、打猎、逗女孩吗?早就不是了。如今的你早已深陷混乱的泥潭之中,却浑然不知。”巴尔韦德长叹一声,继续说道,“好好考虑下吧,别再说你想过安稳的日子,接下来你已经没有安稳的日子可以过了,夜莺的人是不会放过你的,他们是出了名的凶狠。”
“那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这么极力的拉拢我呢?让一个夜莺都准备追查的嫌犯加入幕刃,何居心?”
“你没有别的办法,你想要保住性命的话。唯一的方法就是加入幕刃……我能给你安全的环境,能给你最好的庇护。”面对克莱伊提出的疑问,巴尔韦德却回避了。
克莱伊深深地吸了口气,他仰望着注视着天空。此时,黄昏已退去他的光彩,夜幕刚刚沉淀下来。今晚的夜空中漆黑得看不见繁星,黑得宛如涂了一层墨。让初升起的皎月显得格外耀眼,它提着一盏灯,像把黑夜烫了个洞,在它的周围萦绕着一些淡淡的云层,使原本就不明亮的夜空显得更加迷蒙。
“我答应你,我加入幕刃。”
“很好,这是令我满意的答复。”
“那……是不是有困难就可以找你?”克莱伊问。
“那得看你的要求合不合理、符不符合规矩。要是我对下属的提出的要求都接受的话,那我不就成了老好人了?”巴尔韦德补充道,“最重要的是,看我心情。”
“一件很小的事情而已。”
“不妨说来看看?”
“能不能动用潘多拉的力量,寻找我的朋友……”
“你的朋友?”
“对,我的朋友。他名字叫乔·约翰。一个混混,跟我一样他婚礼当天被埋到废墟之下,我成功的逃出来了,他还没有。到目前为止,救援部队也没有收集到他的信息。”
巴尔韦德盯着克莱伊许久,冷呵一声说道:“克莱伊,就这?就这点小事?你就要动用潘多拉的力量?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们还不至于堕落到要去做这种事情。而且,已经有专门的搜救部队去做了,用不着出动潘多拉,这样只是浪费帝国的人力资源而已。相信他们,他们是忒伊亚最好的搜救部队,他们都没找到,那就证明……。”巴尔韦德放慢了语气,“或者说,这么久了,你的朋友早已经不在人世了呢?”
“不会的!我相信他一定还活着!”克莱伊显得异常激动。
“你为什么这么相信他呢?”巴尔韦德问。
克莱伊没有说话,他回想起他最初怀疑是乔把地址调包,让自己去到婚礼现场的。一想到这他也开始动摇了——乔真的是我的好朋友吗?我真的能相信他吗?
“克莱伊,人心难测啊……你永远都不知道人类说的下一句话是不是谎言,即便是父母也不能相信。”巴尔韦德拍了怕落在肩上的落叶,继续说着,“我劝你还是不要太相信一个人为好,说不定他还有很多事情瞒着你呢?”
“对啊,总是隐瞒着秘密的人,千万不能相信。我眼前就有一个很好的例子啊,你们瞒着我的秘密要多得多吧?”克莱伊死死地盯住巴尔韦德的眼睛,用带刺的言语回击他。
“难道,你自己隐瞒的秘密就少了么?”
心怀鬼胎的两个人,彼此沉默相对着,空气中如死寂般的气氛被如水的月色浸泡着。
愈渐浓郁的夜色,将静谧的街道笼罩在一层深灰色的暗影里。月光均匀地铺洒在街边的梧桐树上,反射出一片晶莹的光,落在树梢上的乌鸦,发出一阵嘶哑又凄冷的鸣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