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绝宗内室,怜月轻叩石门,“宗主。”
“进来吧。”
石门缓缓开启,怜月缓步进得屋中,但见凌霄坐在案前,双手凝于胸前,脸上隐有青气缭绕,脚步微顿,“你在疗伤?”
凌霄缓缓睁开眼眸,看了眼怜月,“无妨,有什么事么?”
自从大雪林后,凌霄的伤势一直没能得到很好的缓解,虽然他表面上没什么,但以怜月与龙敖这种修为身后的人,便是看上一眼也知他其实十分虚弱。
只是他嘴上不说,自洛阳回到宗内后,便一直将自己关在内室中,宗内的事务也只是交由怜月代为打理,其间怜月曾吩咐弟子将饭食送给凌霄,岂料都是被他骂了出来。
她知晓凌霄恐怕是在运功疗伤,本无意打扰,只是如今有些事尚不明了,不找他是不行的了,“宗主,龙敖走了已经很久了,至今没有任何消息…”
“他没有与你联络吗?”凌霄微皱眉,语气平淡,似乎认为这种事根本不需要来打扰他。
“没有,已经十天了。”
怜月接下来的话却是让他眉头皱的更深了,“你多吩咐些弟子去边关查一查情况,但不要贸然进入荒漠。”
“只是如今宗内人手奇缺,灵儿她至今也是不知所踪。”
“她身旁的魂卫前不久不是回报她在邺城吗?”
凌霄听怜月提及凌灵,不禁有些担心,“她身边的魂卫呢?”
“不知道…也很久没有消息了,我担心灵儿她…”
怜月说到这里,顿了顿,“我还收到消息,诸葛炎前不久去了邺城,似乎与人在郊外大打出手。”
“是什么人?”
“依然不知道。”
怜月缓缓道:“宗主,如今江南叛军也是蠢蠢欲动,诸葛炎按理身为此次镇守中原的大将,轻易是不会离开洛阳的,如今他来到邺城,必是有什么大动静。”
凌霄皱眉道:“江南叛军的事情我并不关心。”
“可龙敖远去百花堂至今没有消息,灵儿也没有下落,这两件事,总要解决的。”
凌霄颔首道:“不错,龙敖他神通非凡,纵然有什么意外,他也应付的过来,只是灵儿,最近几日你多吩咐宗内弟子留心,搜一下她的下落。若是有必要,我会亲自去寻她。”
怜月摇首道:“宗主还是静养的好,如今我们虽然吞并了炼魂教,但元气大损…”
她话中意很清楚,若是凌霄不尽快恢复过来,恐怕将会镇不出局势。
“你说的不错,只是这些日子要多辛苦你了。”
怜月推出内室后,走在石窟回廊上,想着凌霄方才的脸色,她隐隐觉得那股青气极为的诡异,总是给她一种不好的预感。
如今龙敖又不在宗内,一切事情都由她一人做主,她是真有些力不从心了…此时此刻,她心中竟隐隐期望着,龙敖快些回来才是。
自凌霄灭了炼魂教后,中原已是剑拔弩张的局势,叛军与朝廷,冥绝宗与百花堂,暗流越来越激烈,唯有这昆仑山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和与宁静。
张羽自黑夜中悠悠醒来,他仿若做了个很长的梦,梦中又回到了西南边陲的小村庄中,小蝶与张雅的相貌浮现在眼前,村中的人还在议论着张羽继任族长一事,祭祀仿若也在井然有序的展开…
只是一抹鲜血溅在张羽的面上,冰冷的尸首遍布他的脚下,他倒在张雅的怀中,只觉得呼吸越来越艰难,泪水与血水掺杂在一起,模糊了自己的视线,让他再看不真切张雅的相貌…
他从梦中惊醒,尚未只觉自己身处何地,抬头间便看见了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这些刻痕就仿若也刻进了他的心中一般,他猛地四下打量了下,空荡荡的屋子,只有他一人,一如从前一般,每个深夜,都只有他一人…
张羽深吸口气,但觉体内舒畅非常,之前隐隐作痛的腑脏如今也没了什么知觉,料来自己的内伤并无什么大碍了。
实际上这也并非紫凝的药有多么神奇,只是自林巧儿的一魂一魄融入了他的体内后,他的恢复力便是出奇的快,这一点,他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他整理好衣裳,又将碧霄与羲炎尽数缚于身后,这两柄剑,即便再他昏迷的时候,依旧被紫凝摆在他的床侧。
缓步出得屋去,夜空中明星烁烁,弯月高悬,但见断崖前,一白衣紫衫的女子抱膝而坐,仰首望着漆黑的苍穹,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张羽看着那清丽的背影,微一犹豫,终是自屋前走到她身边,缓缓道:“师妹。”
他突然这么叫一声,紫凝恍然一惊,竟是打了个激灵,随即抬首望向张羽,欣喜道:“师兄,你,你好了?”
张羽微微颔首,弯腰在她身旁坐下,本想开口说些什么,一时却也不知从何说起。
二人沉默良久,紫凝终是开口道:“你…你在山下的事情,都结束了吗?”
张羽在林巧儿死后,因始终放不下心中仇恨,执意离开昆仑,而今李旬身死,那大仇可说报了,也可说未报,只是张羽历经坎坷,心境比之先前豁达了许多,只道报了又怎样,不报了又怎样,那些离自己而去的人,是怎么样也回不来了…
“都结束了。”
他从口中吐出这四个字,却并未感到轻松,相反,说出来的时候,竟是有些沉重。
紫凝道:“你回来就好了。”
她不在乎张羽下山后经历了什么,遭遇了什么,她知张羽不愿说,定然都是些不愉快的事情,这些她都不在乎。
如今他只要回来了,便好了。
紫凝“啊”的一声,恍然道:“师兄你此行来的匆忙,定然没见过赵姐姐与王云星吧?”
张羽听得这二人的名字,心中微动,偏头看着紫凝清丽的面庞,道:“他们,怎么样?”
“师尊恢复了普鲁村的水源,这些日子林师兄还经常吩咐一些弟子相助他们重建村子,如今虽然村中依旧没什么人,但却是比以往有生机多啦!”
张羽听她将普鲁村的复苏尽数都归功于别人身上,心中微微摇首,知道这其中最为尽力的恐怕还是紫凝,此刻与她一双微带温婉笑意的眸子相对,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怜惜之情,和声道:“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紫凝微微一怔,随即眼圈儿一红,赶紧垂下眼帘,轻声摇首道:“才没有呢,此时能再见到师兄,就什么都不重要啦!”
张羽道:“可我恐怕暂时还是不能留在这里…”
“为什么?”
紫凝眼眸中闪过一丝黯然,语气又低了几分,“师兄是又要离开了么?”
张羽见她如此,心中不忍,摇首解释道:“不是的,只是凌姑娘受得伤极为重,纵然师尊以为浩然真气缓解了她的伤势,但我尚要去蓬莱寻一株药材,如此才能治好她。”
紫凝听闻此言,心中暗自松了口气,不禁笑道:“那有什么难,我与师兄同去便是!”
张羽道:“我连那蓬莱在那里都不知道…只是凌姑娘几次三番救我性命,如今更是为了我受了这么重的伤,我总是要去找一找的。”
“那我便陪师兄一起找啊,况且师尊博闻广识,他定然知道那蓬莱的所在。”
张羽不愿将此事牵连紫凝,但见她殷切的目光,却又不好开口拒绝,心道:“到时候且问问师尊,说不定真如师妹所说,师尊知道那蓬莱所在也说不定。”
如此二人并肩而坐,促膝相谈,到得天明时,紫凝却是迷迷糊糊的挨着张羽的肩膀睡了过去。
朝阳初升,映的山下白雪泛着点点金光,放眼望去,整个昆仑山仿若都被镀上了一层金色光雾,张羽偏过头,看着紫凝静静睡着的脸庞,阳光斜射在她的脸上,但见她肌肤白皙透红,娇美非常。
张羽心中一动,望着这张美丽的脸庞,不知怎的,竟是想起一个人来,他目光复又眺向远处,湛蓝的空中,仿若浮现了那女子的温婉笑颜。
如此又坐得片刻,紫凝缓缓醒来,只觉自己靠着一个厚实温暖的地方,这一觉睡得极为踏实。待神智完全清醒,才意识到自己昨夜竟是这般靠着张羽的肩膀睡了过去,不由脸颊泛红,眼帘低垂,似有羞意。
张羽亦觉尴尬,正想寻个话题缓解下气氛,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合适,正自尴尬间,听得隐隐脚步声,既轻且快,张羽回首看去,但见凌灵一袭鹅黄衣裳,双手负于身后,正走到自己近前,弯腰打量着自己。
张羽蓦地一回头,距离凌灵一张俏脸不过几尺,不由微微一惊,望见她明亮清灵的双眸,又听她樱唇微张,含笑道:“木头,早啊!”
她说罢,直起身子来,如此,与张羽总算拉开了些距离,紫凝见她面色红润,虽然娥眉间隐隐带着一丝疲态,但想来她的伤势暂时是无碍了,心中欢喜,不由上前道:“凌姑娘,你没事啦?”
凌灵早先见紫凝与张羽那般亲昵神态,本不欲搭理她,但想着她的师尊总算是救了自己一命,自己若是冷面相待,却是说不过去,当下微微一笑,“倒要多谢令师了。”
张羽听她提及清玄真人,不由道:“师尊,他人在哪?”
凌灵耸肩道:“还不就在屋中了。”
她又眼眸含笑的看向张羽,悠悠道:“以前,我只道我爹的本事是最厉害的,你这木头虽然误打误撞有了些本事,但比起我爹来总是差了些,也就勉强算个第二,如今看来,你要排天下第三啦!”
张羽微微一怔,摇首道:“我的本事,比起师尊自然是差的不可以道里计。”
“况且师尊的剑术乃是天下第一,这也是无从争辩的。”
凌灵听得他的话,撇了撇嘴,暗道:“他固然厉害,可我爹也未必会输给他。”她自然是维护凌霄,但若要比起真本事来,恐怕还是清玄更胜一筹的,况且天下这么大,似诸葛炎,风依然,龙敖,怜月这些,都是当今一流高手,说张羽排天下第三,也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张羽的眼光飘向竹屋,犹豫半晌,终是道:“师妹,我,我想去见见师尊。”
紫凝知道他心中始终是十分敬重清玄的,如今难得能见上一面,他自然是有许多话想与师尊说,只是以师尊的性子,与他的沉默寡言倒是有几分相像,这二人在一起,也不知一共能说上几句话。
“师兄你便去吧,我在这儿,凌姑娘不会有事的。”
张羽微微颔首,看向凌灵道:“凌姑娘…”
“你要去便去呗,哪里那么多的话?”凌灵最不耐他这种犹豫的性子,索性不理会他,径直走到断崖前,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