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奕摆了摆手。“别去了，小子还不知道吧，现在整个洛阳城宵禁。到得夜晚，莫说出城，就是连在街上走，也是不行的。”
张羽奇道：“这是为何？”
萧奕耸肩。“听说是什么诸葛炎的来了洛阳城，新下的命令。”
张羽喃喃道：“诸葛炎……”
心中似是想起什么。萧奕见状道：“怎么，你认识？”
张羽摇头道：“并不认识。”
萧奕瞥了眼天色道：“小子，陪老头找个地儿坐坐？”
张羽心道反正此刻也出不了城，便应承了下来。
洛阳城边一家小酒馆内，张羽看着桌子对面不停磕着花生米的萧奕，心中暗道：“都说小酒配花生米，这老人家只吃花生，不喝酒，倒是稀奇。”
萧奕看了他一眼道：“你是不是再想，我为何只吃花生不喝酒？”
张羽对于他竟猜中自己所想，微觉惊讶，也不掩饰，颔首道：“这是为何？”
萧奕又将一颗花生粒送入嘴中，双眼望着昏黄灯光的天花板。“酒不是好东西，它易误事。”
他说的声音很低，好似只是在说给自己听。张羽尚未开口，却听旁桌一人缓缓吟道：“老丈你这话说的可不对，俗话说的好，何以解忧，还需玉液琼浆。”
张羽循声望去，旁桌一位眉清目秀的白衣书生手摇折扇，摇头晃脑。他的面颊已是绯红，一身酒气隔着老远便可闻见。张羽见他折扇破旧，白衣上多污渍，想是个落魄书生。
那书生亦是打量了二人一眼，竟是对着萧奕长拜一番。骇的萧奕急忙起身，躲开他道：“你这是做什么？”
书生一双醉醺醺的眼眸盯着萧奕道：“昔日琼霞派的剑仙，小弟自是要拜一拜的。”
他此话，倒是让张羽一惊，他眼光也不由凝在萧奕身上，不知这老人与琼霞派有何渊源。萧奕摆手，自嘲一笑。“小子，你认错人了。老头儿这浑身上下，哪有半点剑仙风范。”
书生一合手中折扇道：“萧前辈又何必自谦，说起来，上次的仙妖战乱，小弟也与前辈有些缘分的。”
萧奕细细打量他半晌，忽而似是想起什么。“你是紫仙门的……”
书生打断道：“小弟已然并非紫仙门门下。”
萧奕默然半晌，轻叹一声，再不言语。
张羽见萧奕反应，缓缓起身，躬身道：“前辈，你当真是琼霞派门下？”
萧奕看了他一眼。“昔日琼霞派的萧奕已死，如今老头儿不过是个活一天少一天的凡夫俗子，你又何必在乎？”
张羽皱眉。“上次仙妖战乱……妖界五百年轮回一次人间……前辈你……”
萧奕面上露出不悦道：“小子，你昔日话少得很，怎的今日这么多话。”
张羽微怔，却听那书生拂扇笑道：“萧前辈，这位少年可有些意思。”
萧奕瞥了他一眼。“你既知我身份，就该知我有两大不喜。一是不喜与人话旧。二是不喜人话多。”
他一眼瞥向书生，书生竟是笑容微敛，再不言语。
萧奕道：“倒是你，你怎会在洛阳。”
书生道：“游山玩水，途经此地罢了。”
萧奕又将一颗花生粒放入嘴中，淡淡道：“是么？”
书生微笑道：“萧前辈以为？”
萧奕看向他道：“我猜不到。”
书生将手中折扇一下打开，轻轻拂动，笑了笑。“前辈多虑了。”
说罢，他大踏步走出酒馆，远处传来他爽朗的声音。“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张羽不由对他远去的方向多看了几眼，心道此人举手投足间都有些癫狂之意。
萧奕道：“有什么好看，一个落魄书生兼酒鬼罢了。”
张羽道：“前辈认识他？”
萧奕伸了个懒腰。“见过几面罢了。”
张羽缓缓摇头，萧奕打个哈欠。“今日性质都被人搅了，走了走了。”
他说走便走，张羽欲要跟上，却忽见他回头道：“小子，别跟来！”
张羽驻足，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对这老人更是多了几分好奇。缓步走出酒店，夜色如水，月光洒落在黑衣玄杉之上。张羽缓缓合上眼眸，竟是在这寂静夜里感到一丝凉意。
他尚未没走几步，便听有人高声喝道：“何人还在肆意走动！不知宵禁吗？”
张羽回身看去，却是一巡夜官差。那官差见到张羽，脸色变了变，却似认识他一般，指着他，略带惊慌道：“是你！”
张羽略感疑惑，却听他高叫道：“来人啊！刺杀李将军的刺客在这里！”
张羽一步踏至这官差身前，冷声道：“你说什么？”
那官差一步跌倒在地，支吾道：“你……你跑不掉的！”
张羽懒得与他废话，身形闪动，隐于暗中，却不就此离去，只在一旁暗暗观察动静。果不其然，不过一会儿，便有许多零散的官兵赶来这里，想来也是一起巡夜的。
之前那官差瞪着大眼，不可置信道：“他刚才还在这里！”
众官兵面面相觑，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半晌，先前那官差叫道：“还愣着什么！快去禀报周将军啊！”
他这一声惊醒众人，均纷纷小跑而去。
张羽身子缓缓从阴暗中显出，他忖道：“既已被人认了出来，此处断不是久留之地。”
他思索半晌，却觉天地茫茫，自己竟是无处可去。他缓缓摇头，终是决定先出了洛阳城再说。
与此同时，洛阳官府，诸葛炎正在书房内假寐，忽听一人急声道：“丞相！洛阳城内发现张羽踪迹！”
诸葛炎缓缓睁开眼眸，淡淡道：“此事你该告知周将军才是。”
屋外那人迟疑一下道：“可周无延将如今并不在城内……”
诸葛炎沉默半晌道：“自去传去一封书信，告知在京都的周将军。”
那人道：“可如此，恐怕逆贼早已逃出洛阳……”
诸葛炎没有答话，而是缓缓起身，推开书房门，那人见得他，神色更显恭敬。诸葛炎却不去看他，望向漫天星光道：“明日，将凌霄请来府上。”
这人神色微变，又听诸葛炎道：“他们该到了。”
他这两句话与张羽毫无干系，但这人也没有再问，而是应了声，退了下去。
诸葛炎剑眉微皱，英朗的面容闪过一丝疑惑。“张羽……他在洛阳做什么……”
自张羽刺杀李旬，致使江北三万大军不攻自破，这大云帝国的皇帝雷霆震怒下，诸葛炎也不由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少年留了几分心思。至少，以他来看，这张羽，绝不会是朋友。
次日清晨，府衙正厅，凌霄与诸葛炎相对而坐。他身后，怜月与一白衣男子分立两侧。若是张羽在此，定能认出，这白衣男子，正是之前见到的落魄书生。他此刻白衣上依旧一身兀自，折扇仍然破旧不堪。
怜月身侧，还立着一鹅黄衣衫的少女，少女颜容娇美，清丽绝艳，一双杏核眼眸灵光闪烁，令人不敢逼视。她就这么俏立在那，却是说不出的楚楚动人。
诸葛炎看向凌霄道：“你想求本相助你共同对付炼魂教？”
凌霄微微一笑道：“不是求，是合作。”
诸葛炎摇头道：“本相为何要与你合作。”
他不待凌霄回答，又道：“须知，本相身后是一国之力。而你虽身为冥绝宗宗主，在魔教中有些身份，但仍不足以有让本相与你合作的本钱。何况，本相与你合作，云朝会获得什么好处？”
他一番话说得直白不假修饰，凌霄并不生气，反是笑了笑。“丞相何必明知故问。当前情势，你看的该比我更清楚，否则，今日，你又何必劳费周折，愿意与我在这废话。”
诸葛炎面色淡然。“当前情势？你不妨说来听听。”
凌霄兀自拿起桌上茶盏，倒了杯茶，抿了一小口，笑道：“叛军盘踞江南，虎视中原。炼魂教最根基之地虽是在极北之地的大雪林，但这些年贺罗生在江南势力日益壮大，炼魂教在江南的横行霸道，想必诸葛丞相也有耳闻。”
诸葛炎道：“如你所说，炼魂教该是叛军的麻烦才对，我又何必帮助敌人的敌人？”
凌霄摇头微笑。“丞相何必与在下装呆。若是换做以往，炼魂教作乱江南，叛军该是烦不胜烦。可如今，炼魂教被我冥绝宗弄得焦头烂额，总坛与江南分堂首尾难呼应，他又从何多出的精力给叛军制造麻烦？”
他看向诸葛炎。“我冥绝宗根基便在中原，若是我与贺罗生的博弈，他胜，则炼魂教吞并冥绝宗，将江南中原北方三方势力连在一起。诸葛丞相想必不会希望看到这种情形吧？”
诸葛炎沉默半晌，并未言语。
凌霄微笑道：“丞相虽对于我们这些魔教多不放在心上，但也该知道贺罗生这些年来是有多么的跋扈。”
诸葛炎道：“你想借我手，除去贺罗生？”
凌霄摇头失笑。“丞相这话不妥。你我合作，乃是互惠。”
诸葛炎道：“哦？”
凌霄道：“小女从江南带回了一些有趣的消息，丞相或可感兴趣。”
诸葛炎看了凌灵一眼，凌灵含笑道：“我在金陵的时候，那炼魂教一个分堂的弟子，光天化日，抢夺百姓物资，这金陵太守却是不闻不问。丞相你说怪不怪？”
诸葛炎眼中精光闪烁，却并未答话。
凌灵轻叹一声。“丞相你说，官府这般不闻不问，是不是会失了民心呢？”
诸葛炎望着她一双含着水灵笑意的眼眸道：“自然。”
凌灵颔首。“这就对了，为何那叛军要舍弃好不容易聚起来的民心，而任由炼魂教这般胡作非为？”
诸葛炎沉思半晌。“你是说，宸渊与炼魂教联手了？”
凌灵耸了耸肩，再不说话。
凌霄笑道：“即便不是联手，也是在向贺罗生示好。以丞相睿智，不难想象，叛军最希望的，是我与炼魂教两败俱伤，届时他内可清楚炼魂教在江南的残余势力，外可借炼魂教之手，接手我冥绝宗在中原的势力。有了这助力，那时他再取中原，想必丞相也会感到棘手吧？”
诸葛炎看向他。“若然你胜了，你吸收了炼魂教的势力，莫非你就不会有歹心？”
凌霄道：“叛军始终掌控着江南，贺罗生只消一败，叛军立刻会清剿炼魂教在江南余下的势力，如何能落入我嘴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