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蝴蝶引导向血与火的战场,那是血肉横飞的修罗场,彼岸花摇曳盛开之所在。
那金色的光华有如在空中飘舞的流苏,轻柔地穿过无边的黑暗,优雅地拂过行者的面颊。疲惫的战士们在废墟里艰难跋涉,沐浴在圣迹之中。随着时间的流驶,血脉中仿佛有热泉涌动,崭新的气力发自灵魂的最深处,打破生命的第一层桎梏。那份馈赠源远流长——若隐若现的嘹亮战歌缭绕耳畔,如同在黑暗时代里踽踽独行的远古先祖之注视,跨越了山河湖海、穿越了苍茫岁月,将无比的祝福加诸于后来者的身上。
林感觉小腹与丹田处有暖流汩汩,浑身经脉一松,肌肉的疲惫像一件沉重的大衣被无形的手摘下。已然枯涸的真元,如同地液突破地表喷薄而出,仿佛春发大地,万物蓬勃激昂。
钟皇焕躺在担架上支吾了一声,旋即睁开空洞的双眼,不一会儿就恢复了焦距和神采。他从担架上爬下来,站稳了脚步,很快就有人向他解释发生了什么。更多的伤员也苏醒过来,伤势几近痊愈。他们从同伴的手中接过寒光四溢的刀兵,毫不犹豫地加入到行军当中。
天堂在身后,地狱在前方,披荆斩棘,义无反顾。
希望他们不要太过乐观。
由百名最精锐禁卫组成的轻骑营排成尖刀阵型在尸鬼群里反复来回穿插,用坚硬的长枪刺穿敌人的胸膛,用锋利的马刀砍下敌人的首级,用迅猛的钢鞭撕碎敌人的躯干。他们侵略如火,来去如风,像猎人的夹子禁锢住了恶兽的脚步,为步兵们的就位争取了宝贵的时间。时间就是生命。
“收!”昊无涯倒持方天画戟,高声发令。轻骑兵们令行禁止,彼此掩护,策马脱离战斗,从步兵阵型中间的空挡穿梭而过,回宫门内略作小憩,整军再战。最后一名轻骑擦身而过,步兵们补上空挡,在宫门前组成滴水不漏的防御方阵。
方阵最外围是三千五百名训练有素的持戟禁卫,他们稳扎马步,平举长戟,随时准备抵御冲击。他们的身后是总共两千名由内气境武者和世家私军编成的混合兵团,听从禁卫长官的调度,负责保护持戟禁卫的近身安全。最后面是由五百名精锐禁卫和三百名来自世家与江湖的高手组成的预备队,分作小队以便灵活支援,并要寻找关键时机反攻,争取获得局部优势。
城楼之上是一千名剑盾禁卫和两千名弓箭手,负责远程压制和防止尸鬼越过城墙。还有三四百名修士分散在城楼的各个险要高地,便于施法和撤退。避难所内有两百禁卫维持秩序,算上一百轻骑,防守的兵力大约一万。
而尸鬼的数量,至少十万。一比十的悬殊比例,只能依靠破釜沉舟的士气弥补。
于是,在下一个瞬间,短兵相接。这场注定名传史册的防卫战以血为墨,书写下了第一笔春秋。
大地上血之花恣意绽放。城墙上箭雨如注瓢泼而下。
城楼的高台之上,修士们舞剑捻决、焚符施咒,只见一道道闪电自黑暗的天劈向燃烧的地,一团团真火有如蛟舞龙腾,更有乌风席卷,飞沙走石;法宝显威,金光乍现;灵剑御空,斩敌首级……在高台最中央,俨然立着五十名紫袍金带、冠冕堂皇的“光复会”成员,结成大阵齐捻法诀,五十道真气在空中凝为一把十二丈长、一丈见宽的紫金大剑,落地一扫便是一场腥风血雨。
一时间,武与仙,体术与道法,配合得天衣无缝,施展得相得益彰。
但听战鼓累累,杀声震天,鲜血染红大地死亡正在蔓延,但防线固若金汤。谁也不知道命运几何,但他们秉承钢铁的信念:无论来者是谁,他们必将竭力为敌人敲响丧钟,哪怕流干最后一滴血。一个战士倒下,必定有十甚至数十的尸鬼陪葬。
每时每刻都有武者倒下然后被撕成碎片,但他的战友和家人会自豪地告诉葬礼来客他死得荣耀;每分每秒都有修士拖着真力见底的身子拼命压榨出又一个法术,在他日后因为根基毁灭而垂垂老死之际,他可以问心无愧地嘲笑那求长生者的平庸无为。
就如同两只巨兽在嘶吼着、扭打着、互相杀戮着,每一下都从对方身上撕下血肉,每一下都深可见骨,这是意志力的比拼、消耗和证明——人,拥有理性的人,绝对不会输给残暴的兽。
战争、鲜血、死亡!
平民留在了迷城内,实力稍次者留下来护其周全,而有自信者穿过边界踏入战场。
在穿越了不可视之膜的一瞬间,属于战场的强烈杀气和血意就冲得他们头脑发昏。血肉搅动,生命从未以如此廉价的形式呈现,那震天的杀声、喊声、吼声、惨叫声、瞬息即止的呻吟声,彷佛来自忘川冥河最底部的回响!
心脏被剧烈的震撼和恐惧揪住,再身经百战的战士、再铁石心肠的超人,都会在这一瞬间颤栗并且窒息。死神张开怀抱,用最诚挚的礼节向所有人祝福道:“欢迎来到这个残酷的世界。”而冰冷的镰刀在身后冷笑。
无形的边界在他们穿过后就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地狱之路一方通行。不只有林他们一拨人穿过了边界,在战场的边缘,尸鬼们还未注意到的后方,还有三三两两的队伍分散地出现——他们也是执行接应平民任务的部队,但现在,他们的数量也所剩无几,加起来接近一千。
有人的勇气一下子被抽空,干瘪下来,丢下武器蜷缩在地上掩面抽泣,全然不顾战友们异样的目光。有人发了疯地朝身后跑去,然后身影像风中灰烬一般四散。
挣扎,内心在挣扎。本以为可以从地狱杀回人间,没想到人间已化作炼狱。听到了战歌的号召,做足了心灵准备的战士们,此刻齐齐失神。
战歌依然在回荡,金色的蝴蝶化作光点在终点飞散。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舍弃一切的怒吼,飞蛾扑火般,冲锋!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