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打开,看着一地狼藉的宿舍,莫拉克神采奕奕的眼眸中顿时呈现出一片错愕之情。
他不是一个虚情假意的人,所以大大方方地表达疑惑:“嘿,你这是怎么了?”
曼洛克挠着脑袋,脸上挂着糗事被人发现后难为情的微笑,支支吾吾地应付道:“呃,起来开门的时候太急,一不小心把东西都打翻了。”他侧过头去,用眼角的余光瞄着莫拉克依旧阳光灿烂的脸庞,发现他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于是心中乃定,知道自己没有露出马脚。
莫拉克还善意地安慰他:“别担心,很多时候我也觉得宿舍的地方太小了。理解理解。都怪我敲门那么急,我会帮你收拾的!”
这回轮到曼洛克不好意思了。学院里的人际关系如此诚挚纯真,一时间令他感到自惭形秽。他连忙出言推辞,但莫拉克坚持为“自己的过错”负责,顽固得就像一块“任你风吹雨打,我自巍然不动”的石头。既然曼洛克无法实话实说,他也只好享受免费劳动力带来的福利。不一会儿,在两人的联手劳动与魔法的妙用下,房间便焕然一新。
曼洛克穿好袍子,用衣袖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微微有些气喘地说:“真是十分感谢。”
“哪里,”莫拉克真诚地回答:“下次可得让你帮我打扫。”两人相视一笑。
紧接着,莫拉克看了眼闹钟上的时针,一拍脑门,大叫:“糟了!有些晚了!看来我们得抓紧了,带上你的东西,我们出发!”
于是,被作业支配的恐惧再次统治了曼洛克的夜晚,像一个凶残无情的奴隶主,挥舞着名为“截止时间”的长鞭,抽打着两眼泪汪汪的奴隶。
不久之后,他们来到一个小图书室。说是图书室,倒不如说是一个小型的陈列室。整齐排列的古朴展示柜中摆放着一件又一件逸散出玄妙魔力波动的古老珍藏,摊开的魔法书上跳跃的发光文字宛如精灵在花瓣上起舞。这里就像是一个贵妇人的化妆间,摆满了各式各样心爱的珠宝,只不过铸造这些珠宝的不是惊艳世俗的艺术,而是追寻真理的智慧;它能够打扮的也不是一个人乏味的妆容,而是一颗渴望变得有趣的灵魂。
空气中似乎飘荡着一首空灵的诗,每一个韵脚都踩在浮躁的心上,给与月光般温婉的平静。最靠里的几个书架,每个都从上而下码放了五排大部头著作,发黑发黄的松散纸张如同老人脸上的皱纹,那是岁月的凿刀刻下的功勋章。这样的氛围正适合让人沉下心来。
最靠近出口的那张桌子边,格林瘫坐在木制靠背椅上,用一本翻开的书遮住脸打着呼噜,身前是一杯凉了的浓咖啡。听见有人进来,他稍稍坐直身子,书就“扑通”一身砸在他凸起的肚腩上——才几天时间,他好像又胖了一圈。他龇牙咧嘴地揉着迷迷糊糊的眼睛,看清来者,然后欢快地打招呼:“哟!是你们!”
曼洛克和莫拉克同样欢快地和格林打招呼。格林把书放在一边,端起咖啡抿了一口便痛苦地攥起了眉头:“啊,好苦!”于是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方糖和一小瓶奶一股脑儿加入茶杯,又招出火焰把咖啡微微加热,完成后再美美地喝上一口,露出满脸松弛的、幸福的微笑。
“你们要来一杯吗?超甜。”他热情地举杯发出邀请。曼洛克隐晦地瞄了眼格林肥鼓鼓的腰,礼貌但果断地说“不”。莫拉克也理智地回绝。格林露出遗憾的表情。
他们在另一张桌子上坐定,开始处理功课。事情进展得很平滑,时间慢慢流逝,数不清的问题迎刃而解,曼洛克从未想过自己的头脑在熬夜时可以这样清晰。
他俩最终还是没能忍住诱惑,在格林的怂恿下品尝了他独创的特调咖啡,结果发现意外的好喝,就连曼洛克体内沉寂已久的风之魔力都有了觉醒的迹象,这可让他大吃一惊。他急忙向格林讨教此中奥妙,格林哈哈一笑,骄傲地表示这是老福特私底下赠送给他的珍贵龙乳,可以极大程度增强魔力,唯一的坏处是极易变胖。“不过这都不是事!”他拍着肚皮爽朗大笑。
就在这时,小图书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了,从门框里挤进来一个圆滚滚的身躯,曼洛克看着觉得十分眼熟。等看到那一张贼兮兮的圆脸和贱兮兮的眼神时,一个人名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卡尔.弗兰克茨!至高大魔导弗罗蒙特的徒弟,属于“真知圣堂”的大魔法师之一。他来这里做什么?
曼洛克不由地紧张起来。显然,卡尔是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的。即使有弗罗蒙特的关照在前,他那跳脱的神经极具在人前泄密的可能。他甚至不知道曼洛克在这里用作掩护的身份是“威廉.夏洛特”。
果然,卡尔一进门,首先露出惊讶的神情,然后就十分滑稽地朝他挤眉弄眼,活像一个蹩脚的小丑。格林见到卡尔却神色一凛:“诶,大魔法师阁下,您来这里做什么?”显然,他俩也认识,但明摆着不熟。
卡尔立马就摆起了架子。他顿时板起面孔,做出一副威严满满的姿态,用命令的语气说:“这间图书室被我征用了,有实验要在这里进行。为了你们的安全,请配合我离开。”
曼洛克心想:打死我都不信,这胖子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计划。但是为了自己的身份不暴露,他只好假意服从。然而,莫拉克却满脸困惑地说出了一句发自真心的疑问:“可是,不是有专门的实验区吗?规定上也禁止了在教室和实验室外做实验……”
卡尔瞬间语塞,老脸涨得通红,心中无数个声音在咆哮:我去,这个孩子怎么这么天真、这么耿直啊?!我不要面子的?!
曼洛克没忍住笑出声来,卡尔的脸更红了,像一只熟透了的大番茄。就连格林也看出仿佛哪里不对劲。
忽然间,出乎意料地,地面开始颤抖,越来越剧烈,很快就连站稳都很困难。随之而来的是轰隆隆的巨响。
曼洛克扶住桌子,惊慌地喊道:“学院不是飞在天上吗?怎么还有地震?!”
又忽然间,一切都停止了。整个图书室除了略显凌乱外,一切正常。
卡尔的脸上早就没了一开始的茫然。他闭上眼,片刻后睁开,无比镇定自若地宣布:“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来这里的原因。刚刚,实验区出了点事故。”
他一脸认真的样子和他一点儿也不相称。似乎是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似乎是为了让众人更加明白事态的严重性,他还故作沉稳地补充道:
“炸了。”
两个字,言简意赅却意味无穷,他那悲天悯人的神情像金子一样闪闪发光。
然而,他高大伟岸的形象在下一秒就土崩瓦解。
小图书室的门没有被完全掩上。门外,传来了一句轻佻中带着轻蔑的话:“你才炸了。”顿时,卡尔像一只被闪电劈中尾巴的老鼠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