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搜捕赵光美，城门与水陆要道的盘查十分严密。
整个扬州城几乎快被翻过来了，但除了些许宋国禁卫扈从外，压根没有发现赵光美，甚至连李处耘与老耿也踪影全无。
“怎么会？难不成他插上翅膀，飞走了？”
“继续搜，一定还在城里，偌大的扬州，藏个人是不好找，但一定找得到。”
“他会不会已经出城了？可是，北上之路所有的水陆要冲都在严密监控，并未见异常。”
李重赞沉吟道：“或者他们行动足够迅速，那日摆脱追踪，抢在城门关闭之前便出去了？”
“不是没有可能，不过……”
阿九摇了摇头，问道：“这两日所有出城人等都严加盘查过吗？”
“当然，所有行人，尤其是车马船只，除了……”
“除了什么？”阿九顿时一惊。
李重赞迟疑道：“冯延鲁？应该不会吧？”
盘查很严格，但总有例外。
唐国户部尚书冯延鲁，节度使府行刺案中的幸存者，尚书令钟谟匆匆离去，竟没有顾得上他。
不过以他的身份，只要脱离了那场混乱的厮杀，任谁敢动他分毫呢？又有谁敢阻拦或者无礼呢？
他要离开返回唐国，李重进自然客客气气，甚至派出长史翟守珣亲自前去相送。
淮南起兵在即，需要请求唐国援助，那么礼待唐国重臣必不可少。翟守珣亲自送出城，送到了瓜州渡口，然后目送座船渡江南下。
李重赞因为兄长受伤，以及陡然变故有些恍惚，以至于忽略此事，如今才反应过来。
阿九闻言，也是神色剧变，不是没有可能啊！
已经暗中打探过了，冯延鲁对赵光美有救命之恩，他们在驿馆之中相处多日，接风宴也是联袂而来。
而且冯延鲁早前在东京待了许久，颇得赵家厚待，关系自然非比寻常。
虽然自接风宴之后，赵光美与冯延鲁便再无公开往来，但天知道他们有没有暗通款曲。
钟谟这些日子在四处奔走，冯延鲁却一直置身事外，悄无声息，以至于众人都把他忽略了。
节度使府行刺当日，他本该是刀下亡魂的，结果侥幸逃脱，如今看来……
“那天是翟守珣救了冯延鲁？”
“是！”
“然后是翟守珣送走了冯延鲁。”
“是他！”
“他一贯反对起兵？”
“没错。”
李重赞也反应过来：“你是说，翟守珣有问题？”
“很有可能，不过没有证据。”
“应该不会吧，他是大兄…的亲信，如今……妄动不得。”
李重赞很清楚兄长对翟守珣的信任程度，也知道翟守珣在淮南文臣和士林的分量，正是同仇敌忾之际，若无铁证，徒呼奈何。
阿九叹息一声，此事他根本插不上手。
“兴许是我们多想了。”
李重赞仿佛是自我安慰：“城中搜捕仍要继续，北上的道路也要严加防范，纵然赵光美真虽冯延鲁出城，他也是要北归的，总不能跟着去江南吧？”
很凑巧，此言一出，恰好有属下来报：高邮发现宋人踪迹，已经确认李处耘身在其中……
“瞧瞧，跑的真快，放心，我绝不会让他们过淮河。”
李重赞信誓旦旦，阿九却忧心忡忡，赵光美真的必须北归吗？李处耘泄露行迹，会不会是故布疑阵。
倘若赵光美“南辕北辙”，南下去了金陵……
一想到匆匆归去的钟谟，阿九心中便泛起不祥的预感……
……
扬州瓜州渡口，对岸便是镇江，唐国重镇。
冯延鲁的座船一路南渡过江，到了靠南岸一侧后，这才溯江而上。
船头的皇家使节与冯字旗号表明身份，唐国水军一路不仅客气迎接，甚至还派出了战船护航。
船舷边，一个锦衣少年瞧见此情此景，笑道：“冯尚书果然有面子。”
“三殿下见笑了。”
没错！
少年正是大宋皇弟赵光美，他没有在扬州城里，也没有北归，而是出人意料地南下，出现在冯延鲁回金陵的船上。
“想必此时，扬州城里，淮南各地正在四处搜寻殿下吧？”
赵光美笑道：“应该吧，且让他们瞎忙活一阵子。”
冯延鲁饶有兴致道：“老夫很好奇，既知有人要在定亲宴上动手，殿下为何还要坚持坦然赴宴？难道不怕吗？”
“怕，当然怕，可是有用吗？我若害怕，一走了之，才是正中他们下怀。相反，我若是去了，至少性命无忧。”
“为何？”
“杀了我不解决问题啊！皇家联姻，给足面子，李重进若是一意孤行起兵谋反，必定离心离德。他们需要一个师出有名的借口，所以即便行刺，也断然不会是我，自导自演一出苦情戏更有用。”
赵光美笑道：“我死了，他们是自找麻烦，我只有活着，畏罪潜逃才有价值。所以他们才会故意放我逃出来，否则……节度使府守卫森严，我根本没机会全身而退。
只是他们没想到，我们早有准备，不仅化整为零，摆脱追捕出了城，此刻还在冯尚书行舟江上，看这江流天地宽呢？”
“三殿下有勇有谋，老夫佩服。”
冯延鲁道：“只是，殿下如何会料到有人对老夫不利呢？若猜得不错，翟长史早已归心汴梁朝廷了吧？”
赵光美轻笑道：“我也是猜测，只是觉得，倘若唐国重臣死在淮南，尤其是死在我大宋朝廷手里，贵国也便师出有名了。
至于是贵国国主要牺牲冯尚书，还是有人想要趁此机会铲除异己，借势鼓动，那就不得而知了。”
冯延鲁沉默了，搞清楚来龙去脉之后，他的心情便不曾真正平静过，猜疑与愤怒此起彼伏。
“多谢三殿下救命之恩，若非如此，老夫恐怕就再也不能回故乡了。”
“冯尚书客气了，当初若非您相救，我们早已殒命淮水了，如今算是报恩吧！”赵光美哈哈一笑：“况且，也得多亏了冯尚书掩护我离开淮南是非之地呢！”
“殿下不必客气，前次……殿下帮老夫澄清，以免遭人诬蔑。如今举手之劳，以为回报，何足挂齿？”
冯延鲁笑道：“说起来，老夫与三殿下也当真是有缘分啦！”
“可不是嘛！”
赵光美笑道：“此去金陵，少不了还得叨扰冯尚书呢！”
“殿下当真想好了，要去金陵？”
赵光美毫不犹豫道：“当然，金陵石头城，江南好风景，钟山虎踞龙盘，玄武湖碧波荡漾，秦淮风情旖旎，光美向往已久，难得有此机会，自要一睹为快。”
冯延鲁想了想，笑着点头道：“三殿下兴致勃勃，老夫自当尽地主之谊，好生款待，让殿下不虚此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