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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一部

这是一个多事的秋季。暑气最盛的时辰过去了,立秋之后没几天就凉了。秋日里雨水多得屋檐吊线线儿,一直到陈凤珍镇长从县城开会回来,福镇上空的天景儿才慢慢放晴。但是,街巷里和田园上仍弥漫着一层看不清的白气。

雨天里的一个响雷,竟然击中了镇口的一棵千年白果树,劈落两股树杈。树杈落在周围的土墙垛上,将古墙垛砸出很大的豁子。树杈上筑巢多年的老鸹窝也连锅端了,使镇上晒太阳的老人望着劈散的老树发呆。陈凤珍透过白气往那里望了望,也发现了父亲的身影。父亲老陈头说过,白果树是有血脉有生命的东西。落地雷击中了它,说明镇上有邪有妖了,落地雷是专收妖魔孽障的。陈凤珍镇长不信妖不信邪,但她也觉得眼下的福镇不对劲儿了。一整天的忙乱里,她眼前总是晃动白果树被击折的影子。

秋天的下午,总算来了一件让陈凤珍高兴的事儿。镇里的红星轧钢厂被评为全县“十佳明星企业”之一,要举行隆重的挂匾仪式。宗县长还要参加会议。红星轧钢厂能被评上明星乡镇企业,完全是镇农工商公司副总经理兼轧钢厂厂长潘老五一手操作的。眼下镇里好多企业都瘫痪了。前几年,福镇是富镇,与其它乡镇比一直是羊群出骆驼,撑到今年秋天也不行了,里走外转不见钱。镇财政逮住蛤蟆攥出尿,手拿把掐不见亮儿。前几位镇长都升了,据说是敢于上项目上规模善于负债经营,有了政绩也肥了腰包,轮到陈凤珍接手,赶上银行不放贷,治理整顿烂摊子。一年的光景,经济越治越乱,好多企业都关门放假了,银行催还贷款,外地索债的不断。这次到县城开会,宗县长夸福镇的精神文明抓得不错,言外之意是经济上不去,一手硬一手软了。陈凤珍脸红红地说,眼下镇里企业真是难啊。宗县长沉眉阴脸地问,想撤呀,不难派你回乡吃干饭?陈凤珍眼睛灵活地转了转说,我有个设想,在全镇企业中搞股份制改革。宗县长笑了,这是个新支点,对现今杂乱无序的乡镇经济,股份制也许是个好招子。陈凤珍想回来就大张旗鼓地干一场。都知道宗县长器重陈凤珍,不仅仅是赏识,而且因为他们是一条线上的。宗县长当过县团委书记,而陈凤珍被宗县长提名来到福镇之前也是团委书记。陈凤珍能摸领导意图,一到福镇就将镇团委书记吴玉林提为镇党委委员、镇政府办公室主任。这种团结方式确实挺灵,吴主任鞍前马后围她转呢。

大中午,陈凤珍在办公室等城里一个电话,没去家里吃饭,自己从食堂端来面条打卤。正吃着,吴主任进屋来说,下午的轧钢厂挂匾仪式可能要出事儿。陈凤珍一愣,你说会出啥事儿?吴主任神秘地笑着。陈凤珍问,是不是怕有人将轧钢厂的臭底子亮给宗县长?我听到了,有人骂十佳是十假!唉,死马当成活马医,全当是鼓劲儿呗!吴主任摇摇头。陈凤珍一脸的疑惑,心想那会出啥事儿呢?然后就狠狠瞪了小吴一眼,心里惴惴的。

下午红星轧钢厂的挂匾仪式果然出了乱子。当宗县长亲手将“十佳明星企业”的牌匾递到钢厂厂长潘老五手中的时候,草上庄的种粮大户二憨老汉带十几个稻农,骂骂咧咧地闯进厂门口。宗县长吃了一惊,潘老五接牌匾的手也抖了。镇党委书记宋鹤奎见这阵势,将脸扭向满脸惶惑的陈凤珍说,陈镇长,你去看看,门口闹腾啥?这些刁民简直无法无天啦!陈凤珍朝吴主任使个眼色,吴主任跟她急急地去了。

会场那头是一片掌声,这里是骂声一片。门卫老孙头正往外撵赶着稻农,骂,还不快走?惊动了县长,惹恼了潘厂长,你们就是浑身长嘴,也他妈甭想要钱啦!陈凤珍走过来问,到底出啥事啦?二憨老汉挤出人群说,陈镇长,你可让俺们好找哇,钢厂进口的废垃圾,糟蹋了俺们的稻田!吴主任纠正说,不叫糟蹋,是污染。陈凤珍愣了愣又说,乡亲们,我刚从城里开会回来,真的不知道,咋,污染严重吗?二憨老汉刚才还是雷公似的一脸怒容,立马就一脸哭腔了,俺家那400亩稻禾,还有这些乡亲们的200亩,一共600亩哇,都完了,完啦!陈凤珍看见老人怀里抱着一捆干枯的稻禾,手上的皱皮枯枯的,皮下拱着干干的骨节。她从二憨老汉怀里接过稻禾,定定一瞧,沉沉地叹了口气,说这事镇里不会撒手不管的,眼下正在开会,你们先进传达室喝口水。散会之后,我带潘厂长来找你们谈。二憨老汉连连点头,谢谢陈镇长了,你得给俺们做主哇!潘老五这狗东西,浑啊!说着领乡亲们进了屋。老孙头还在嚷嚷,看陈镇长的面子放你们进来,不过,你们别给鼻子上脸啊!二憨老汉跺脚骂,呸,潘老五裆下的狗!老孙头要怒,被陈凤珍喝住了。

陈凤珍走了几步,叫住吴主任,问他是不是早知道。吴主任恨恨地说,我是知道,就是要给潘老五一个下马威,让宗县长也跟着清醒清醒。陈凤珍瞪眼说,你呀,没个全盘观念,不上一年毛病都添全了。吴主任不服,潘老五惹下的祸,让他自己出来擦屁股!陈凤珍沉吟不语。她知道潘老五是镇党委书记宋鹤奎的心腹,而宋书记偏偏不把陈凤珍放眼里。宋鹤奎是部队转业干部,跟县委组织部的贺部长是连队战友。他比陈凤珍早来福镇三年,红星轧钢厂红火那阵儿,宋书记就抓了潘老五这个典型。虽然镇农工商总管由陈凤珍挂名,实际是早已被潘老五架空,潘老五由一把手宋书记调遣。陈凤珍在福镇搞经济则是丫环带钥匙当家做不了主。碰着孬鼻子事儿自然跑不了她。潘老五大名叫潘五兰,男人起了女人名儿,处处晦气。镇上人叫潘老五叫惯了。潘老五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农民企业家,省劳模,福镇企业的创始人。他伺候了几任书记镇长了,喜欢他也好,恼他也罢,谁也动不了他。陈凤珍记得红星轧钢厂从西德进口贝精粉,潘老五一锤定音,说进就进了。陈凤珍让潘老五慎重些,潘老五不听,结果上了外国佬的当。贝精粉运回福镇,一拆集装箱就傻了眼。全是臭味熏天的民用垃圾,往厂后的空地一卸,捡破烂的就围上来,还翻出不少黄色画报。陈凤珍让潘老五赶紧派人看管,还让派出所孙所长点火烧了那些黄货。潘老五也慌了,赶紧给德国打电话,对方“哈喽,哈喽”叫两声就放了,话务员当即朝潘老五要了2000元电话费。“哈喽哈喽”两千块的话柄就在福镇传开了。陈凤珍要求镇里对直接责任者追究责任。宋书记骂,咋追?这几年经潘老五贷款就有三个亿,谁来还?谁愿坐这根大蜡?陈凤珍哑口无言。她知道潘老五这阵儿真成爷了,现在黄世仁管杨白劳叫爷呢。县里退休的公安局副局长老徐给潘老五当保镖,还从镇医院聘请了贴身保健医生。有个头疼脑热的病,银行行长县长书记都来看他。陈凤珍为了在福镇立足,不情愿地拿热面孔亲人家冷屁股。她愣了一会儿问,小吴,我不明白,这废垃圾咋跑草上庄稻田啦?吴主任讷讷地说,抓文教卫生的高副镇长让厂里转运出去的,说县里卫生大联查!陈凤珍愤愤地吼,乱弹琴,还嫌福镇不乱啊?然后就朝会场走去了。

宗县长在台上讲话,宋书记从陈凤珍的表情里感到了不妙。没等宋书记开口,陈凤珍就悄悄将废垃圾污染稻田的事说了,宋书记老脸就绷住了,问废垃圾咋跑草上庄去啦?陈凤珍没好气地说,这得问潘大厂长。恰巧潘老五颠颠儿地凑过来问,宋书记,午饭在哪儿安排?宋书记黑着脸说,先别提午饭,我问你,进口的废垃圾清哪儿去啦?潘老五说,弄到草上庄的东河坡上去啦。是高镇长让清除的。陈凤珍问,是高镇长逼你往草上庄弄的?潘老五摇头说,那倒不是,厂里找的地方,咋啦?宋书记训他,咋啦,惹下大祸啦!前天的大雨,将垃圾冲入稻田,造成草上庄600亩稻田污染,稻农找上门来,要你赔偿呢!潘老五猛吸一口凉气,呆一会儿赖劲又上来了,骂这些刁民讹人,谁敢断定是垃圾污染?陈凤珍说,昨天下午,县环保局来人鉴定啦。潘老五长叹一声。宋书记看看表说,我看,这个会尽早结束,我陪宗县长到纸厂转转,陈镇长、潘厂长,还有,把高副镇长也叫来,妥善处理这起污染事件。眼下咱们福镇经济滑坡,不能再惹出大乱子,中央讲稳定,咱地方更要讲稳定。陈凤珍点头,说,是啊,这可不是小事儿。潘老五大大咧咧地说,怕啥,蚂蚁挡道翻不了大车!

挂匾庆典就草草收场了。

宋书记和宗县长的汽车一走,陈凤珍就叫着潘老五往传达室走。远远地,她们就听见稻农在骂,轧钢厂占俺们草上庄的地,占地款到今儿个拖欠不给,还把俺们往死路上逼啊?又有人骂,啥鸡巴十佳明星?秋后的黄瓜棚空架子!俺看评个十假明星差不离儿。就有人嘿嘿笑。二憨老汉叹道,甭管人家十佳十假的,能赔咱稻谷钱就成啊!一屋子人正呛呛着,陈凤珍和潘老五进来了。

潘老五脸色很难看,说,是哪个在俺的厂里嚼蛆?在福镇,谁不知道俺潘老五吃软不吃硬?二憨老汉说,不管你是软是硬,污染了俺们的稻禾就得赔!然后就将那捆枯死的稻禾狠狠地摔在桌上。潘老五说,啥能证明,稻田是俺厂的垃圾污染的?二憨老汉说,保险公司的和环保局的人都来啦,不着化验,俺们敢摸你这老虎屁股?你打听打听,俺二憨老汉是胡搅蛮缠的人吗?潘老五一愣,问,你就是李平原的爸爸,二憨?二憨老汉愤愤的说,你别往俺儿子身上扯,他在城里打工,与此事无关!见屋里气氛有些紧张,陈凤珍笑笑说,大家心平气和地商量一个解决办法。没出镇子,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潘老五根本没拿陈凤珍当回事儿,狡黠地说,是好商量,道理很简单,俺们进口贝精粉,是他妈德国佬骗了俺,俺们也是受害者!只要德国佬赔了俺,俺肯定赔你们!不诓外吧?陈凤珍瞪潘老五说,老潘,咋这样说话?潘老五说,这还是客气的呢!他们当着宗县长的面儿,给俺上眼药儿,俺还咋着?二憨老汉火了,骂潘老五,你当着大厂长,兜洋风,坐洋车,揩洋油,放洋屁!俺们庄稼人脸朝黄土背朝天,没见过洋鬼子,你一竿子把俺们支到德国去了,良心呢?你比希特勒还狠哪!要知道你祖宗三代也是种田的!潘老五也恼了,你骂够了没有?照你这么说,俺轧钢厂没钱赔你们,厂里4月没开支了,俺还不知找哪个大爷磕头去呢!二憨老汉有烈烈的火气撞头,抓起稻禾朝潘老五脸上砸去,骂一句,你他妈浑到家啦!然后就扑过去揪潘老五的衣领。稻农们红着眼睛也扑上来,就要打成一团。陈凤珍让老孙头叫来工人们才将他们拉开了。潘老五走了,二憨老汉绝望地抱住脑袋,哆嗦着蹲在地上,娘们儿似地哭了。

这个烦躁的下午,是陈凤珍最蹩脚的时辰。她在办公室独自发了一阵子呆,眼前总是晃动稻田的影子。她打电话叫来吴主任,说到污染的稻田瞧瞧。吴主任开着那辆纸厂淘汰下来的旧吉普走在乡路上。陈凤珍不时地探头,青纱帐如梦一样模糊。天空中密密麻麻飞着无数小虫,时而稠密时而稀疏,就像雨水过后镇上常有的蠓虫。

小吴,你看见虫子了么?陈凤珍问。

小吴说,不是虫子,是蚊子吧?

陈凤珍说你们家蚊子有这么大个儿?小吴嘿嘿笑了,瞄着那一线虫带,一直开到草上庄东河坡,才找到虫子的发源地。陈凤珍下了车,蹲下身抓一把枯死的稻禾,叹道,唉,老百姓盼着咱乡镇企业发达了,以工补农,以工支农,眼下可好,企业不景气,还让乡亲们跟着倒霉!小吴也跟着骂,这潘老五是四爪螃蟹横行啦!陈凤珍又走到废垃圾那里看了看,瞅见一团团的小虫子。小吴骂,还是蓝脑袋的进口虫子,别给咱传上爱滋病啥的呀!陈凤珍没吭声,身心像是受到一种残酷的惩罚。她沉吟一会儿,从手包里摸出手机,给高副镇长打了电话,命令高副镇长赶紧叫防疫站的人来打药灭虫。她又在田里绕了绕,就钻进小吴的吉普车里,去草上庄慰问二憨老汉等稻农了。

一座典型的北方农家小院。青砖花墙围起前院的一块大棚菜地。过道上横着一架一嘟噜一串的葡萄,还遮下一片荫凉。鸡们来回走动,围着主人咕咕鸣叫。二憨老汉阴眉沉脸地吸着老烟斗,烟斗吸得吱吱地响。陈凤珍和吴主任进院的时候,二憨老汉也一动不动。因为他知道,陈凤珍的到来除了几句虚头巴脑的安慰话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了。陈凤珍是好人,可她没权,她不能从潘老五手中掏出钱来赔他。果然让老人猜着了,陈凤珍只是劝了劝,劝得二憨老汉老伴眼泪汪汪的,二憨老汉依旧绝望地吸闷烟。陈凤珍从二憨老汉轻蔑的表情里,掂出了自己的分量,很没趣地走了。

官儿当到你这份儿上,真没劲!丈夫田耕嘲弄地说。

晚上,丈夫田耕用电话将陈凤珍唤回城里。田耕在县城工商银行当办公室主任,还搞了个三产公司,油水不小,刚到三十六岁就鼓起了将军肚儿。人一做起买卖,酒量也大了,口气也横了,隔三差五地钻进舞厅里泡日子。陈凤珍生得高高壮壮的,而田耕原是一个瘦弱书生,见陈凤珍动劲儿就犯怵,男宝药一直盯着吃。这两年行了,天一落黑就朝陈凤珍身上乱摸,惹得陈凤珍烦他了。陈凤珍到福镇后,常住父亲那里,田耕和母亲为她带孩子。陈凤珍心里歉歉的,她想在福镇干出点名堂来,调回城里也能有个好位置。她又担心田耕忍不住乱了性子,回家就审田耕半宿,田耕就十分熟稔地表一番忠心,陈凤珍一走人,田耕就又活泛了。陈凤珍翻看那本《乡村企业股份制改革初探》的书,不理睬田耕。女儿豆豆做完作业,跑过来夺过陈凤珍手里的书,嚷,妈,明天带我去公园玩儿!陈凤珍说明天妈妈开会,你跟爸爸玩儿。田耕沉着脸说,明天是大礼拜,你答应过豆豆的,咋说变卦就变卦呢?陈凤珍叹一声说,我们福镇被宗县长定为股份制改革试点,我这一镇之长不到会,还咋招呼?咋改革?田耕说,哼,你们福镇是萤火虫的屁股,没多大亮儿啦!光欠我们工商行的贷款就3000万,薛行长就差给潘老五磕头啦!陈凤珍不服气地说,俗话说,穷人乍富,挺腰腆肚儿。福镇眼下是难,说不定这股份制真能救活了福镇!田耕冷冷地说,我算是服你了,傻啦叭叽干得还挺欢,福镇那破地方,能折腾出好儿来吗?瞅瞅那几块料,潘老五那素质,还搞股份制?陈凤珍瞪他说,讨厌鬼,别门缝里瞧人,潘老五咋啦?老潘是毛病不小,可他能引资,没他,福镇有眼下的规模么?田耕苦笑着说,潘老五那叫引资?那叫胡闹!4分的利,回扣还不算。我早给他算了,这钱只有干两桩买卖才不赔!陈凤珍问哪两样?田耕说,倒军火、贩毒品。陈凤珍生气地捶了田耕一拳,你呀,没长一张好嘴!田耕梗着脖子说,你们福镇,日后有好戏看呐!陈凤珍自信地说,福镇就是有福呢。

电话响了,陈凤珍抓过电话。

福镇总是发生一些让陈凤珍吃惊的事,并且不给她争脸。陈凤珍接过吴主任打来的紧急电话,脸就白了。田耕惊异地望着她不知出了啥事情。他让母亲关掉了电视,静等她张口。

家庭温馨的灯光,映照着陈凤珍苍白的脸。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二憨老汉喝农药自杀了。老人家是抱着售粮大王的奖状,含冤倒在田头上的。

人死啦?田耕问。

陈凤珍说,正在医院抢救。唉,俺失职,俺窝囊啊!说着,她的眼圈就红了。

老头为啥自杀?田耕疑惑。

陈凤珍慌慌地穿衣裳。二憨老汉的生死使她担忧,那些围了镇政府的稻农,更让她底虚。这上下都抓“鱼水工程”的日子,闹出人命来怎么也没法交待了。她对田耕说,开车送我去福镇!

田耕表情冷肃地跟她走了。

这个小镇的秋天有下不完的雨。田耕的汽车开着大灯行驶,灯光里雨丝如线。到了镇政府门口,陈凤珍下车撑开雨伞。雨中有纷乱的喊声,办公楼里的一抹亮光,使她分辨出院里黑鸦鸦的人头。高德安副镇长和吴主任在人群里穿行,做乡亲们的工作。高德安晃着瘦弱的身子,灰白的长脸上戴着一副眼镜。他显然很生气,生气的时候肩胛是哆嗦的。他穿的雨衣蒙了一层灰尘,雨水将泥尘冲出一道道弯弯的小沟儿。陈凤珍大步走过去,喊了一声老高。高德安枯皱着脸说,凤珍,你咋来的?陈凤珍说是田耕送来的。陈凤珍问,宋书记和老潘呢?小吴挤过来说,他们在办公室等你开会。陈凤珍扬扬手喊,乡亲们,眼瞅着雨大了,都到楼里去吧。乡亲们愣着不动。高德安凑过来说,宋书记不允许的。陈凤珍问为啥?小吴嘟囔说,是怕,怕老乡们犯浑,偎在楼筒里不走,砸玻璃啥的。陈凤珍大声说,没事儿别惹事,有事别怕事儿。乡亲们的稻田毁了,不然谁有这份瘾呐?乡亲们是通情达理的。怕见百姓,就不如回家抱孩子。乡亲们,都进楼吧,俺们开个紧急会,问题会解决的!她眼瞅着乡亲们进楼去了。

陈凤珍怔怔地站在雨中。鞋和裤角都被雨水打湿了,煞白的脸,扭曲得变了形。她慢慢弯下腰,从地上拾起一捆湿渍渍的稻禾。高德安和小吴茫然地望着她,见她攥着滴水的稻禾走进了楼。楼道里的乡亲们又骂又嚷。陈凤珍、高德安和小吴头也不扭地上了楼。

进了办公室,陈凤珍见宋书记和潘老五很轻松地说话,就将湿漉漉的稻禾往办公桌上一摔,说,我看呐,咱们一起到医院看看二憨老汉,回头再开会。潘老五说,医院刚来过电话,那老东西洗了胃,已脱离危险啦。宋书记叹说,还是商量一下,咋解决楼外的危机吧。咋办?陈凤珍果决地说,赔补老百姓损失吧。潘老五瞪圆了眼说,赔?说得轻巧,镇政府赔还是轧钢厂赔?陈凤珍看出潘老五是赖呢,就大声说,你们轧钢厂惹的祸,自然轧钢厂赔!潘老五倔倔地吼,屈,俺才他妈屈呢!进口废垃圾俺有责任,可造成污染的是高镇长,是他代表镇政府让挪的垃圾嘛!高德安争辩道,是我让挪的不假,可也没让你们往稻田旁的河坡上堆呀!潘老五说,你是说俺看见小姨子当媳妇,乱来啦?福镇就巴掌大的地方,往哪儿挪?挪俺家炕头上去呀?陈凤珍吼,都啥时候了,还吵?说赔款吧。潘老五嘟囔着,反正二憨老汉的医疗费,是俺们轧钢厂担着呢,那赔款就……宋书记吸烟望着陈凤珍。陈凤珍想了想说,我提个折衷方案,600亩稻田,每亩千斤估产,得60万块,眼下轧钢厂不景气,镇政府就分担30万吧,注定是镇里让你们挪运的垃圾。高德安站起身,火气很盛地说,我有意见。如果是镇里替轧钢厂分忧担了30万,我没说的,要是因为我下令挪垃圾,镇里分文别担!难道抓卫生错了吗?陈凤珍没想到任劳任怨的高副镇长跟她急,就说,老高,别钻牛犄角,凭心而论,虽说不是你让他们把垃圾挪到河坡上,可你能说没责任吗?起码是工作没到家吧?宋书记笑笑说,别逼老高啦,干工作,谁都想弄个刀切豆腐两面光的事。问题既然出来了,得想办法解决问题呀!我看陈镇长的意见不错么。潘老五说,是不错,可眼下俺拿不出钱来,珠海的南龙公司欠俺厂300万,过几天俺就去要帐,要回来的话,堵这个窟窿跟玩儿似的。陈凤珍不满意地说,你们厂里没钱,镇里就有钱啦?拆东墙补西墙,想辙呗!吴主任说,老百姓不见钱,可不走哇!二憨老汉救活了,也怕是……陈凤珍愁眉苦脸地自语,稻农来闹,草上庄村支书邓铁嘴儿一点不知道吗?宋书记眼一亮说,立马给邓铁嘴儿打电话,这家伙是霸道了些,办急事儿,管用!陈凤珍说,快叫邓铁嘴儿来镇政府!小吴刚要打电话,楼道里就响起邓铁嘴儿的破锣嗓儿。高高胖胖、长满络腮胡子的邓铁嘴儿笑呵呵地推门进来说,俺是不请自到,跟镇领导们谢罪来的。平时,俺是不见鬼子不挂弦儿,今儿得赤膊上阵啦。让领导们受惊啦,晚上回家一听说,俺就带治保主任追来了。村干部只管催粮收款,结扎流产。今儿俺跟计划生育抓大肚子一样,将这些刁民装进卡车拉回庄里啦!屋里人都吃了一惊。宋书记问,咋一点动静也没有?邓铁嘴儿拍着肚皮笑,这屁大点事儿惊天动地的,俺邓铁嘴儿还敢在草上庄当家?陈凤珍锥起眼睛盯着邓铁嘴儿说,这回你只动手没动嘴儿,老百姓有冤情,要做思想工作。告诉我,人拉哪儿去啦?邓铁嘴儿说,能到哪儿去?回庄呗!陈凤珍惶惶地说,这不是胡来吗?他们自己长着腿,还会卷土重来的。我去看看他们吧。宋书记说,邓支书办吧,再闹事儿就拿你是问!邓铁嘴儿为难地说,陈镇长啊,你就别宠他们啦,如今的农民啊,胆子大得敢操天,你实在稀罕他们,就哪天摆几桌请喝酒!陈凤珍瞪着邓铁嘴儿说,上楼时,我答应过他们。然后就喊上小吴,急急下楼去了。

楼下空空的,地上有零零散散的泥脚印子和一些血迹。陈凤珍扭头看见外面仍在落雨,田耕汽车不见了。她爬上小吴的汽车,一口气追到草上庄村口。她看见一辆卡车停在村口的草垛旁,被雨水打湿的草垛惊飞一群夜鸟儿。旧卡车的后斗坐着哭闹的村民,这些男女老幼是那200亩稻农的家属和二憨老汉的本族亲戚。他们在二憨老汉服毒,镇里没有明确表态之前是不想回村的,在车上还在嚷,送俺们回镇政府,俺们还没听到镇上的回话呢。治保主任火了,骂谁不下来,就在车上过夜。司机没好气地说,车上过夜可不成,这是邓支书雇俺家的车!说着就将车斗倾斜下来,人们骂着叽叽噜噜跳下来。有人要跟司机动手,陈凤珍赶紧跳下小吴的吉普车,连伞也忘带了,站在雨中吼,乡亲们,俺给你们送回话来啦!乡亲们愣愣地扭过头来,村头一时很静了。陈凤珍说,镇政府研究了,赔款按每亩1000元估产,轧钢厂和镇政府各出一半儿。容我一点时间,我会负责到底的!乡亲们感动了,又问了一些话,才慢慢散去了。

雨纷纷乱乱地下着。

陈凤珍淋在雨中,嘴角还是急出了一溜火泡。小吴跑过来为她打伞遮雨。她愣愣地站着,脸蛋像气儿吹的,透圆。她的眼睛被车灯照疼了。她的五官生的松散些,颧骨也过高,是一副泼辣相。因为臀部弯曲得好看,走路有节奏地摆得迷人,女人味儿在她身上很特殊地表现出来。刚才她说话很动情,脸颊红红的。小吴走过来说,咱们回镇里吧。陈凤珍这一刻的目光像雾一样模糊了,就顿了顿,让小吴开车去镇医院,看看二憨老汉。墨一样的夜色里,吉普车像小甲虫爬行着。

百里不同风,十里不同俗。仅全县这么大的地方,对自杀的选择方式都不一样。靠海的那些渔村,跳海的多,靠山的那几个乡镇,用麻绳上吊的多,而福镇的平原地带,服用农药是他们选择死亡的主要方式。农业生产农药方便,弄得福镇医院抢救服农药的病人也练出了一套丰富的经验。除了“氧化落果”这种烈药,一般是能抢救过来的。二憨老汉出了急救室,被安排在病房里输液,多皱的老脸呈着菜色。老伴守在一旁抹泪珠子。陈凤珍和吴主任走进病房,没有出声,二憨老汉就缓缓撩开眼皮,蠕动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陈凤珍轻声说,老人家,你是老劳模,咱福镇的售粮大王,是功臣哩。要相信党和政府,不能干糊涂事呀!二憨老汉流泪点头。二憨老汉老伴嗫嚅地说,都是潘老五逼的。陈镇长啊,又给你添累了。陈凤珍说,刚才开会研究啦,由镇政府和轧钢厂两家赔偿。二憨老汉一字一句,这不关镇政府的事。陈凤珍说,在这个问题上,高镇长负有责任,他抓卫生,也抓环保,更重要的是出事这几天,他负责解决污染问题,又没将工作做好,致使你老人家寻了短见!二憨老汉叹道,高镇长可是个好人哪!陈凤珍说好人也会犯错误。当然,我也有责任的。她说话时强迫自己做出笑脸。

二憨老汉长叹道,陈镇长年岁不大,可是个明白人哪!对不住啦,我这老头子,土地爷打城隍,犯上作乱啦!别介意呀!你们当领导的不易哩。陈凤珍说咱们都不容易。

门轻轻推开了,高德安进来,他把雨伞放在墙根说,哦,你们也在呀。然后就问二憨老汉感觉咋样?

二憨老汉摇头,看我惹了多大乱子,我算看透啦,咋闹拖累的是你们这些好人。人家才不管你死活呢。我糊涂哇,日后……陈凤珍说,你老活得硬硬朗朗的,福在后头哪!二憨老汉说,陈镇长,你说人活着啥叫福?像我这把年纪的庄稼汉,应该说是,儿孙满堂是福,可我不想那个,只想庄稼来个好收成,才打心眼里欢喜,这就是福!老伴埋怨道,这老头呀,傻柱子还仨心眼儿呢,他就一门心思种地。家里忙不过来,还雇了城里失业工人。田里的庄稼是他的心肝肝肉蛋蛋哩!陈凤珍点头问,你老几个孩子?二憨老汉说就一个儿子,还沙锅里炒豆子,蹦外边去啦。高德安介绍说,老人家可有个好儿子。他儿子李平原几年前外出打工,眼下混得不赖,在城里豆奶厂当副厂长啦,唉,有对象没?老伴说有啦,没结婚呢,是城里人。陈凤珍夸好儿不用多呀!她竭力想象着老人家儿子的形象。是窝囊?还是很厉害?

屋内又陷入尴尬的沉静。过了一会儿,陈凤珍说,高镇长身体不好,让小吴送你回家休息。今天你够累的。高德安还有情绪,像我们这些当副手的累点苦点没啥,就怕是费力不讨好哇。陈凤珍瞅高德安一眼不再说话。二憨老汉示意,你们都回去休息吧,我没事儿啦。高德安刚站起身,病房门开了。二憨老汉的儿子李平原提着摩托帽盔闯进来,身后跟着提包的姑娘。屋里人都愣了一下。李平原声音发涩地喊一声“爸,”就扑向病床,单腿跪地哭了。二憨老汉抖抖地抬起一条胳膊搂住儿子的头,呜呜地哭。见父子抱头痛哭,母亲也偷偷抹眼泪,弄得陈凤珍心里酸酸的。过了一会儿,李平原抬头说,爸,我刚才听医生说啦,咋走这一步呢?他们当官的命值钱,咱老百姓的命也是命啊!稻田污染为啥不早告诉我?二憨老汉说,告诉你管蛋用,还不是跟着干着急呀。李平原慢慢站起来。老伴介绍,这是陈镇长,这是高镇长!高德安笑向,平原,这么快就回来啦?李平原态度很冷,朝陈凤珍跟前走几步,不问青红皂白地质问,你是镇长,我只有朝你说啦。这是共产党天下还是国民党天下?稻田毁了600亩,不是小事吧?为啥将我爸往绝路上逼?你们只顾自己升官发财,那老百姓的事多少也得管管吧?二憨老汉气得猛咳,骂平原,你个兔崽子,不准这样跟陈镇长说话。高德安说,这些天,陈镇长在外开会,也是今天夜里赶来的。镇里已经拿出解决问题的方案来啦!

陈凤珍说,平原说的对。这不是小事,不光是赔点款的事,处理不好就会损害党和政府的形象。就说现在正搞的鱼水工程吧,我们跟群众是鱼和水的关系,可愣是让有些人给弄坏啦!把干群关系弄得紧张啦。我想,通过这个污染事件,让老百姓相信党和政府,相信政府里还有替老百姓办事的干部。李平原说,我不想听陈镇长的大道理。我很实在,五天之内,见到赔款。二憨老汉骂,平原,别逼陈镇长。陈凤珍点头,五天,我能做到。高德安说,潘老五那儿,我看玄乎!陈凤珍扭脸向李平原,如果潘厂长那儿的30万,五天之内做不到呢?李平原很果断地说,做不到好办。我爸不会再喝农药了,我妈不会,我更不会。我们只有法庭上见分晓啦。二憨老汉一惊,打官司,不行!母亲说,咱家祖祖辈辈都没打过官司,这不是丢人吗?陈凤珍想了想说,平原,最好别走这步。我不希望事情闹大,家丑不外扬嘛!李平原感到话刺着了陈凤珍的隐处,就说我不看过程,我只要结果!陈凤珍说五天内,我给你一个结果!说这话时她心里就想,真是蔫人出豹子啦。这小子一点也没有被感动的迹象。日子里确实有啥东西不大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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