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言和杜亦博在星巴克一个靠窗的卡座里坐了下来，各自点了一杯咖啡，穆言又多加了一个果盘和一盘蔬菜沙拉。
二人天南海北聊着些闲事，就像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一般，却谁也没率先提起项目和投资的事情。
穆言现在反倒不着急了，用小汤匙缓慢搅拌着咖啡杯里的咖啡，看着表面一层白色泡沫变换形状，时不时和杜亦博搭一句话，显得悠闲自在。
杜亦博的表现如出一辙，不得不说这两个人都是养气功夫非常好的人，也都深谙谈判之道，谈判中最高明的就是以退为进，谁先沉不住气，谁先主动切入正题，谁就基本上输了。
杜亦博是从小耳濡目染，家庭熏陶，早就练就了一身好修养和好定力，这些不足为奇。
可让他奇怪的事，通过询问对面这个穆言学弟根本就是普通人家庭出身，父母工薪阶层，真要较起真来家境恐怕连小康都算不上，属于中等偏下。
那么对方是如何练就如此好的定性和涵养呢？这就很有意思了。
面对杜亦博不经意间投过来的意味深长的眼神，穆言并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还是这段时间的经历和锻炼给了他信心和底气。
表面上云淡风轻，穆言的内心依旧有些紧张，然而现在这种紧张并不会成为影响他思维和发挥的障碍，而是一种良性积极适度的紧张，能够促使他的头脑更快运转，精力更加集中。
穆言这时候突然将话题拉入了经济上：“杜学长，现在国家的第一产业是农业，第二产业是工业，第三产业是商业和服务业，而经济本身又分为实体经济和虚拟经济。
不知道你对互联网怎么看，对虚拟经济和互联网的异同有何看法？这个问题小弟考虑了很久，也百思不得其解，现在愿闻高见。”
杜亦博微笑道：“学弟这是在考较我啊！我一个学生，怎么敢轻易发表这种议论，未免太过狂悖了些。我就抛砖引玉来讲一下吧！引用一句马总的名言，互联网不是虚拟经济，金融才是！”
穆言心中暗赞，这杜亦博果然渊博谦逊，说话滴水不漏，可越是这种人，越是难缠啊！
他笑道：“杜学长说得好，实在是英雄所见略同。其实互联网产业只是服务业的一种，并不是完全没有物质经济基础的空中楼阁。
归根结底，互联网卖的也是产品，是理念，是设计，甚至是艺术。”
杜亦博似乎对于这个话题很感兴趣，身体向前倾了倾，看向穆言笑道：“总结的很到位啊。老弟，你考我，我也问你一个问题，互联网既然作为服务业的一种，那么你说说，它和第一、第二产业的桥梁和纽带是什么？”
穆言哈哈一笑：“学长，这是送分题，当然是马总赖以起家的电子商务了！”
杜亦博点了点头：“不错，就是电子商务，我至今认为，世界上最伟大的两家IT公司就是苹果和亚马逊，苹果让人们可以将现实带入虚拟，而亚马逊有能力让人们将虚拟带入现实。
穆言学弟，你对中国互联网的格局怎么看？”
穆言笑道：“从原来的三分天下鼎足而立，最先掉队的是搜索，面临最大竞争压力的是电商，而最低位稳固长盛不衰的却是即时通讯和游戏啊！
至于未来……那将是群雄并起列国争霸的乱世啊！胜者王侯败者贼，听起来很残酷，令人胆战心惊，实则啊，成功者终将失败，失败者却也并未失败。
那些能够在历史上留下一笔的大拿，就算在战争中最终失败，其实也并未失败，因为他们会背后是所铭记，所瞻仰。雁过留声，人过留名，轰轰烈烈走过一场，留下了时间都洗刷不掉的痕迹，人生还图什么呢？”
“好！好气魄！好学识！好口才！”杜亦博击掌喝彩，看向穆言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欣赏，异彩连连，“不过我更喜欢的一句话是，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穆言笑着接口道：“泥上偶然留指爪，飞鸿那复计东西？苏东坡？”
“不错，苏东坡！”杜亦博朗声大小，颇有人生得一知己夫复何求的意味，然而，很快他的脸色又沉淀平静下来，甚至看起来有些阴郁，叹道，
“唉！你我兴味相投，算得上知己知音了。可正因为如此，我不能帮你，一旦友谊或情感中夹杂了太多利益和功利的元素，就不纯粹了。为了留住你这个朋友，我不能帮你。”
“高！”穆言向杜亦博挑起了大拇指，“亲兄弟尚且明算账，学长实在是有见识……”
他还没夸完，却被杜亦博给打断了，“学问见识不错，就是奈何心胸气度太窄了，对不对？”
“呃……”穆言被他一句话噎得有些哑口无言，呼吸沉重，缓了半天才道，“学长啊，做人还是不要太聪明的好！”
“哈哈哈哈！”穆言和杜亦博相视而笑。
然而笑声过后，他们两个人却都沉默下来，刚才高谈阔论谈笑风生的良好气氛一扫而空，变得压抑起来。
穆言不由有些焦躁，这杜亦博的人品才识他是非常欣赏的，这是一个有原则有底线有方法有策略的人，可是他实在难以接受对方那对于人性发自内心深处的怀疑甚至是绝望。
恐怕在杜亦博看来，善者，伪也，人性本恶，需要用教化来宣扬善和道，这倒是荀子性恶论思想的继承者和发扬者。
然而这教育恐怕还是无法根除或者完全掩盖住人性恶的一面，人的劣根性就像影子一样，如影随形，说不得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人扒了裤子，白亮亮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杜亦博似乎对于人性不存在任何一丁点儿的信任和希望，认为道德和节操根本就是随时可以丢弃的狗屎，也许他并不这么看他自己，他对自己的道德准则是很高的，认为自己是浊世之中的一股清流。
然而他却把这些恶意揣测全部加诸于其他人，甚至是和他亲密的人。
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人的一切动机，这句话听起来很酷，然而当你真正面对这种人的时候，你就会觉得，他很可怕！
穆言知道，此刻事情已经触底，如果没有一个急转直上的转折，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