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宋知忆恍然大悟,“这件事,你怎么会瞒着她呢。那么,益清和三皇子也都是知情的了。”
“他们并不知情。益清皇妹和三皇弟身在宫中,一举一动都容易引起注意,知道了这件事,就要时刻在众人眼前演戏,累心累人。况且,益清还好,三皇弟不善遮掩,若是露出破绽,不仅仅是我,太多的人都要被牵连。”洛怀信耐心解释,“我母妃召见黎妹进宫,是计划开始的重要一步,所以她必须知情。这个计划,我一开始并不同意,但是父皇苦心为我筹划,在我幼年时已经开始部署,我若现在反对,只会白白牺牲一众忠臣。”
宋知忆仔细聆听,心里震撼不已,她知道皇室代表着滔天的权利和富贵,夫妻,父子之间,自然也不可能像一般人家一样相处,只是第一次听大皇子说出这样的计划来,还是觉得惊心,二皇子藏着谋杀兄弟之心,皇上高高捧着他,是为了给大皇子铺路,总有一日会将他狠狠摔下。
两个人一时默默无语的对坐着,洛怀信的双眼如星光般璀璨,深深凝望着她,不开口,却有脉脉的情意流露出来。宋知忆怕自己醉倒在他这样的眼神里,出言打断了这暧昧的气氛:“温黎知情也好,不知也好,前世你们都成了亲,可见是两情相悦的,这一世也应当如此。我前世虽与大皇子有过几次接触,你对我并无任何印象,这一世我并未改变什么,只不过借着重生知晓了几件大事,实在不是什么聪慧勇敢的女子,温黎才是有勇有谋,才貌双全。大皇子错爱一场,是时候将我放下了。”
洛怀信早知宋知忆看起来寡言少语,温柔和顺,其实内心极倔强,听她一再拒绝,不觉得意外,更不会放手。宋知忆不善掩饰,他能从她的眼中看到她的心底,她明明也钟情于他,却有太多为难。
“我知你心中顾虑,绝不会勉强与你。但也请你,不要用前世的事来勉强今生的我。我不会对你说谎,也不会对我母妃,对益清,对黎妹说谎,前世今生,我都敢讲,我对温黎只有兄妹之情,绝无其他。”
宋知忆刚要开口,洛怀信摇头说:“你先听我说完。”
“前世我与黎妹妹结为夫妻,我虽不知实情,却也可猜到几分。父皇的计划中,确实要我娶温黎为妻,我在认识你之前,已经坚决反对过。利用女子的名声和终身大事成全我的大业,这样的事情我做不出。只不过,黎妹胆子大,性子又执着,她认准的事情,很难有人说服她。上次武大人进宫,原本是按照计划接她回京郊,她却不顾我之前的反对,与武大人大闹一场,绝不出宫,一时让武大人十分困惑,误以为计划改变,忘了知会他。若不是黎妹妹得知我心中另有所爱之人,对她只有兄妹之情,她绝不会回头。想来前世,她也是这样去做了,只不过我那时并没有心爱之人,黎妹自然没有原因放手,定然是我父皇和母妃顺水推舟,将事情闹到了宫内外皆知的地步,黎妹一家对我都有恩情,我不会看着她名节受损,执意不娶她。”
洛怀信说完这一大段话,手有些微微发抖,身后的伤隐隐作痛,他忍不住轻哼一声,怕宋知忆察觉,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弄出些声音掩饰住了。宋知忆由始至终低着头,她心里想要相信洛怀信所说的理由,一切确实听起来合情合理。可即使洛怀信不是因为她而辜负了温黎,她还是不能接受自己是那个让温黎和益清伤心的女子。况且,她自知与大皇子相处不久,感情并不深厚,大皇子对她一时倾心,日后即使不变心,也有变淡的时候。她宁愿将他深深埋在心底,再不相见,也不愿成为他后宫众多嫔妃中的一个。
这样想着,她一句话也没说,洛怀信放下茶杯,又说:“你后母不将你的婚事安排了,绝不会罢休。我已经安排人去查她的事,一有确凿的证据,就会有人来找你和宋清忆。你父亲一旦知晓崔氏的真面目,自然会处置了她。这一年我要做的事会有许多,为免你受连累,我大概也不能再来看你。”
说到这里,洛怀信伸手轻轻抬起宋知忆的下巴,看着她说:“益清若是再问起我的事,你不愿骗她,就尽管告诉她,是我对你心生爱意,是我对你死缠烂打,与你毫无关系。别的我不强求,只是这一年,别答应别人的提亲,即使那人看起来很不错,很适合,很稳妥。给我一年时间,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会处理好你所有的顾虑,让你心无牵挂,高高兴兴的嫁给我。”
宋知忆被迫抬起头,她从未如此近距离的看过洛怀信的脸,他舒眉浅笑,眼中含情,与往日那个凛然正气的大皇子相比,仿佛下入凡间的神明,眉眼之间,忽然有了烟火气。她在这一瞬间明白了自己想爱而不敢爱的原因。
“后母的事情,我注定又要欠下大皇子一份情了。等日后,我会在青灯古佛下为大皇子祈福。我受佛祖佑护得以重生,早已下定决心,等家事解决,大仇得报,就用余生回报佛祖。”宋知忆说完,轻轻转身看向窗外,只是皎洁的月光也无法治愈她此刻心如刀割的痛楚。她心爱的人就在眼前,如此殷切的望着她,等她回应。可是活了两世才明白什么是心动的她,却没有勇气去跨越他们之间深深的沟壑。
“你要出家?”洛怀信听出宋知忆言语中的坚定,一时心急伸手去扳她的肩膀,却将背上的伤口撕裂,他一阵眩晕,勉强扶着桌子才没跌到,宋知忆听到声音忙回头去扶,发现指尖触到一片温热,她轻声叫了出来:“你在流血!你身上还有别的伤?!”
外屋的碧烟睡梦中听到宋知忆的声音,坐起身子问道:“小姐?”
宋知忆连忙低声回答:“没事,你别起来,我方才做了噩梦,现在好了,要睡了,你也快睡吧。”
碧烟不放心,起身要进来看,宋知忆无奈之下走到门前,小声对碧烟说:“我没事,你快去歇着,明日我还有重要的事要你去做。”
碧烟见宋知忆神情自若,不想是被噩梦吓着了的样子,才放心的点点头,回去躺下了。
宋知忆知道碧烟睡觉沉,在门前听了一阵子,就急忙走回桌子前,点燃一盏灯,举起来朝着洛怀信看去。他勉强对她笑了笑,说了一声:“没什么大事,我坐一下,等天亮劳烦你想办法拿些药来包扎一下就好。”宋知忆这回没信他的话,绕道他身后去仔细看,见到他后背的衣衫被血渗透,明显伤得严重,揪心的说:“不行,我这就叫碧烟去找药!”
“知忆,”洛怀信伸手拉住她,“你听我的,半夜去找药,惊动了下人,必然会传到你后母耳边。我的伤看着厉害,其实没什么,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冒险。一切等天亮再说。还有,我明日怕是要在你这里等到天黑才能出府,血腥味重,你明日清早叫丫鬟多点几根香,若是有姐妹来找你。。。”
“你先到床上躺躺,即使疼得睡不着,也多少合合眼。”宋知忆打断洛怀信,伸手要扶他去床上。
洛怀信摇头说:“不必,这里就行。”他担心自己身上的血迹将宋知忆的被褥弄脏,被崔氏察觉出什么不对。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不要紧的,我院子里的丫鬟虽然除了碧烟都信不过,但好在一个比一个懒散,我叫碧烟找机会将被褥洗干净,她们不会注意到。你快去躺躺。”宋知忆担心的声音发颤。
洛怀信不再坚持,慢步走到床前,轻轻趴下,又拍了拍床边,对宋知忆说:“知忆,你熄了灯,坐过来陪我说说话。你平日里喜欢吃什么,做什么?”
这个时候,宋知忆一心想要帮洛怀信减轻背上的痛楚,不顾此时正值深夜,他们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坐到了洛怀信的身边,一边用手帕帮他擦去脸上的血迹,一边轻声陪他天南海北的聊起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