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沈懋清离开京师之后,没有多久,太后就再次请皇帝去慈宁宫,明里暗里表达了对变法的不同态度,皇帝此时一心扑在变法之上,眼看着大好局面就在眼前,所以对太后的不同意见言辞委婉地表示反对,态度自然也不像以前那般谦恭。
太后察觉到开始主持变法的皇帝已经翅膀硬了,不再甘心做自己手中的木偶,如若变法再次进行下去,恐怕将来满朝文武皆是变法之士,自己几十年积攒下来的那些老成持重之臣,很快就会被皇帝一扫而空。
“到了那个时候,我还会得到皇帝的尊重吗?毕竟这也不是我的亲生儿子!”太后这般想,心中更是没有什么把握,总觉得真的任由皇帝这么做下去,恐怕自己算是彻底冷清了。
她此次请皇帝过来,其实就是想要试探一下,皇帝究竟还会不会听从自己的懿旨。结果,实在是令太后心寒,自己所提的几条意见,没有一条是皇帝不反对的,虽然没有直接拒绝,却找到了许多办不到的理由。
吃了软钉子的太后没有什么表示,等到用膳结束以后,便下了懿旨,调中军都督关寿为皇城禁军都督,总领皇城内外,负责守卫皇城。
这关寿曾经做过户部员外郎,先皇在世的时候,曾被后来的顾命大臣萧顺查出贪污腐败,差点儿被砍了脑袋。只不过这关寿乃是太后(当时的兰妃)远房的表弟,托兰妃的福分免了死罪。后来,花了大价钱,摆脱了牢狱之灾,还捐了一个候补道员。
等到当今皇帝的皇兄继位,已经累迁至尚书的关寿再次因为贪污之事,为人所告发,革职降级,调出了幽州京师。再到当今皇帝继位,束辫帝国与吉奥盘尼国开战,关寿借着为太后祝寿的名义,随礼亲王一道进京,得到了礼亲王的青睐,再次得到了尚书之位,这一次不再是工部那样的冷衙门,而是兵部这样在六部之中举足轻重的部门。
原本,太后并不怎么看重这个远房表弟,觉得此人太过贪财,不可重用。只不过,关寿本人善于钻营,肯为太后身边的总管太监李统领跟前花银子,又因为经历过各种风波,远比之前更为老练,处事更为老辣。逐渐地,太后也改变了对于关寿的印象,将其视为心腹之臣。
此番,太后觉察到自己的权势在变法中不断地削弱,对于自身的安危开始担忧,便下达懿旨,将护卫皇城的任务交给了关寿。
皇帝对此也是束手无策,他手中没有什么可靠且老成持重的掌兵之才,新编练的军队还未成形,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太后的动作。他只能期待太后不对自己有什么动作,可是,变法一直在持续进行,每天都得为了裁撤衙门和取消官职、沙汰老弱和在朝的诸位大臣进行口舌之争。
皇帝要安插自己的变法新人,不断地在裁撤年老体衰的旧官吏,不断地在沙汰一些吃空饷的官兵,而这些人大多数都是在三次政变中陪着太后亲信发家的,乃是太后亲信的亲信。不可避免地,太后的亲信每天都在太后耳边说:“太后,这样下去,跟在您身边的老人很快就会被清理一空,到时候,国将不国,还请太后垂帘,下懿旨劝谏皇帝,勿要继续变法。”
太后又请皇帝来了慈宁宫两次,皆是商议不成。皇帝对太后说道:“母后,如今国家羸弱,儿臣实在是没有办法,为了列祖列宗留下来的江山,除了变法已经没有其他路可走了。变法既然已经开始,效果也已经显现出来,只要变法成功,不但可以恢复旧观,还能再造山河。到时候,我束辫帝国一扫沉疴,兵强马壮,与西祟大陆那些霸权之国一较长短,也不再话下。我们也不用再受屈辱,任人欺凌,那时候,反对变法的人都会被扫尽历史的尘埃中,而母后和儿臣定将留英名于千古,传承万世。”
无论如何,太后总是不能劝皇帝放弃变法。皇帝的心已经束缚不住了,他已经不甘心做一个安安稳稳的皇帝,又怎能听皇太后的劝谏呢。
太后说道:“既然如此,我且看一看你变法的成效。你在蓟州编练新军,如今也差不多可以拿出来见见世面了。哀家与你一同前去检阅一番,若果真如你所言,哀家也就对变法放心了。”
太后等皇帝走后,叹了一口气,说道:“人心难测,终究是长大了。”她果断地命令关寿对皇城禁军进行了清洗,但凡不可靠的人全部被贬斥,换上了自己的心腹。
皇帝对于太后的动作有所耳闻,这才有些慌乱,他不知道太后究竟要做什么,难道是换掉自己这个皇帝?可是眼下,除了自己乃是名正言顺的皇帝,宗室之中,也没有什么人了。换了那些更为偏远的支脉,也不见得就会和太后一条心。
皇帝心中慌乱,再次召见了中生先生和梁饮冰、刘广义三人。皇帝在变法的过程中,除了中生先生,在中生先生的八大弟子之中最为看重的便是梁饮冰和刘广义二人,如今事情已经到了危急关头,皇帝便决定和他们三人进行商议。
中生先生和梁饮冰以及刘广义来到皇帝书房之中,还未等三人施礼,便说道:“中生先生、饮冰、广义你们三位就不要见礼了。事情紧急,朕此次召你们前来,乃是变法之事已经到了危急关头。还请你们多加思考对策。变法之前,朕已经请示过太后,当时太后对于变法之事并没有什么反对,如今变法日益推进,朕或许有些许心急,触犯了一些人的利益。这些人在太后面前进了谗言,希望朕中止变法。如今形势急转直下,太后也一再劝朕不要激进,变法之事应当从缓。恐怕太后对待变法的态度已经变了。更有甚者,已经奏请太后罢黜朕的皇位,另立新君。照此下去,朕位恐怕难以保全,何况其它?诸位有何良策?”
中生先生听了皇帝之言,心中也是一惊,感觉大事不妙。他思虑了一番,说道:“启禀陛下,或许可以前往各国使馆寻求支持,我等只要获得列国的支持,恐怕太后是不敢擅动干戈的。我可以代陛下前往各国求援。”
皇帝说道:“此言有理,但是远水恐怕解不了近渴。”
梁饮冰道:“文渊阁大学士,湖广总督江之夏手握重兵,当年也是率先学习西祟大陆器物技术之人,对于变法也多有支持,我们或可求得他的帮助,如此一来,太后也不会轻举妄动。只要陛下不触怒太后,暂将变法之事缓上一缓,等到转圜之机到来,到时大势已定,太后也无可奈何。”
皇帝说道:“这也许是个好办法。”
刘广义问道:“陛下,如今太后可有什么其它的动作?”
皇帝说道:“太后劝朕废止变法诏书,朕并没有答应。太后便要前往蓟州检阅一下新军,若是果然可以与西祟大陆那些精兵一较长短,或许可以不再反对朕之变法。”
刘广义道:“如今,我等要做最坏之打算,既然太后要前往蓟州检阅新军,或许这就是一个大好时机,只要我们想办法将太后和太后身边的一干重臣一网打尽,圈禁起来,这样变法一事,将再无什么阻碍。”
皇帝说道:“如此一来,恐违孝道?朕心有不忍。”
刘广义劝说道:“陛下,论至德者不和于俗,成大功者不谋于众。是以圣人苟可以强国,不法其故。如今泱泱方夏,危如累卵,天下苍生涂炭,愿陛下身受污名,拯天下黎庶于水火之中。”
刘广义劝说的时候,竟然激动地跪倒在地。他实在是太想变法成功了,毕竟国家遭受如此欺凌,亘古未有,他心中无比沉痛。如今变法成功在即,一切手段都可以采用,只要成功,只要国家可以强大起来,民族可以振兴,人民可以安居乐业,有什么不可以舍弃的呢?虚伪的道德算什么?
皇帝在书桌前沉思了一番,说道:“天生蒸民,为之置君以养治之。如今百姓受涂炭之苦,面临异国蛮夷,毫无尊严,实是朕之过。既然如此,朕也甘受污名。万方有过,罪在朕躬。”
中生先生和梁饮冰、刘广义齐声说道:“陛下大德。”
皇帝接着说道:“好了,既然如此,中生先生你且前往各国使馆寻求帮助,饮冰还请你王湖广之地奔走一趟,务必请江帅支持变法;广义你且去蓟州请新军统领朱清来此一趟,以筹备检阅新军的名义,召朱清进京。朕先亲自见他一面。”
三人正要退出皇帝的书房,皇帝想了一想,说道:“且慢,你们先等一下。”
皇帝随即找了一件他平时穿的常服,将之撕做三份,并在上面写了密诏,并盖上了皇帝的印信。他说道:“此番打算,自然不可以公示与众。朕派你们前去,恐怕未必能让人信服,若是他们要求信物,到时候你们可以将此密诏作为信物。”
中生先生等人出了宫门,好在他们数月以来,经常出入宫内,也没有遭到什么严密的搜索。只不过此次他们并没有返回《天下为公报》的办公会馆,反而各自出了幽州京师,前往不同的地方。
这一下子算是打草惊了蛇,太后收到密报,说是皇帝召见了中生先生、梁饮冰、刘广义三人,这三人见了皇帝之后,皆是立即离开京师,中生先生和梁饮冰往南奔走,刘广义去了蓟州方向,暂且尚不明确三人意欲何为。
太后本来觉得皇帝秘密会见变法人士,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此次会见之后,这三个变法的主将竟然是如此的一反常态,肯定是起了什么幺蛾子。
太后冷“哼”了一声,说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只不过此时的太后心中想道:“皇帝啊皇帝,你这是在逼迫哀家,哀家本不欲对你如何,可是你对哀家竟然起了心思,看来难以容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