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约在慕朝传媒附近的一家咖啡厅。
临近九点半，咖啡厅的人已经不多。
慕朝推门进去的时候，黎平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喝了半杯咖啡。
慕朝手里拿着保温杯，有一满杯顾佳妮煮好的养生茶，他坐下后拒绝了点单，只是抱着保温杯看着黎平。
“请问有什么事吗？”
“慕少爷……”黎平开了口，嗓子意外的沙哑。
他叫了慕朝三十年“慕少爷”，即便是慕朝多次提醒让黎平不要这么称呼他，黎平从来没有改过口。
这称呼让人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我可不是什么少爷，黎先生，希望你别因为名字对我产生误会。”慕朝说话声音清冷，面色也拒人千里之外，让人觉得很不好相处。
黎平却没有因为这个而介意，他手控制不住的发抖，扶着咖啡杯。
慕朝看着黎平的手指，他紧了紧握杯子的手。
黎平轻咳了两声，道：“我查了查慕少爷从上大学到出车祸的这段时间。”
慕朝轻轻挑眉：“您说的是前董事长，慕朝，是吗？”
黎平点头，他也没有再试图纠正慕朝的话。
“慕少爷原来一直有女朋友。”黎平捏着杯耳，想喝咖啡，却抖的不成样子。
慕朝把保温杯放在桌上，道：“黎先生，您情绪不稳定。”
黎平放下咖啡杯，洒出了一些到西装上，他拿了纸巾低头擦，一边擦一边红了眼眶。
慕朝叠着腿，以放松的姿势靠在沙发上看着黎平。
黎平擦的很缓慢，他把脏纸巾握在手心，抬头看向慕朝：“他的女朋友，叫尹亚琳。”
慕朝打开杯盖，喝了两口茶，有点甜，回去可以跟顾佳妮讲一讲下次不要放那么多冰糖：“前任董事长的女朋友，是自己父亲的妻子。”慕朝啧啧两声，觉得有趣极了。
“但是，他们大学毕业后就分手了。”
慕朝终于看向黎平，盯着他的双眼，似笑非笑：“哦？是尹小姐说的吗？”他问完，大约觉得实在好笑，忍不住笑了两声。
笑声毫无暖意，带着彻骨的寒。
慕朝合上杯盖，起身道：“我实在无法理解黎先生叫我来这里说这些的意义，我觉得是在浪费我的时间。”
黎平跟着起身，他看向慕朝，因为着急，说话的速度都快了许多：“我所能查到的侧证，就是这些。唯一知情的林凯是半点不肯给我透露。最近他拒绝了所有我的来电，慕总——”
慕朝表情疏离，淡漠的看着黎平，道：“那黎先生这次约我出来的目的，是想让我转告林凯？还是代您问一句林凯？”
“都不是。”黎平道。
慕朝看着黎平。
黎平快速说道：“我是想跟慕总说一句，如果慕董事长做错了什么，这种惩罚无疑是最狠的。如果——”
“黎先生我已经告诉过你和慕董事长了，不要因为我的名字和前任董事长一致，就混淆了我们两个。我和他没有关系，我和你们，也没有关系。”
慕朝不再听黎平说任何话，转身走出咖啡厅上了车。
开车离开咖啡厅，慕朝握着方向盘的手开始出汗，他抽了纸巾攥在掌心，用力缓和自己激动的情绪。
慕朝以为自己可以很平静的面对。黎平情绪的激动，来源于他似乎得知了一个真相，并且黎平已经坚定的认为，他就是那个死去的慕朝。
即便他没有证据。
慕朝把车停在了路边。他深吸口气，看着车灯打出去的光。
车载电话这时候响起来，慕朝看了一眼，看到了那串许多年都烂熟于心的号码。指尖的冰凉已经渐渐消停，他忍不住冷笑，然后按下接听。
“您好。”
“您好，慕总。我是尹亚琳。”
慕朝嘴角挑起，目视前方：“尹小姐？”
“前些时候因为结婚生子，没能在慕总上任时表示恭喜，我感到很抱歉。”
“客气了尹小姐，我看过您给慕朝传媒这些年创造的数据，慕朝传媒未来在娱乐圈的地位还是要靠尹小姐这样的大咖来带动的。”
电话那头轻笑了几声，然后带着几分试探，道：“虽然近期没有关注慕朝传媒的动向，但是对于慕总和前任董事长名字一模一样这件事，还是觉得非常凑巧，非常意外。”
“是啊，因为这个凑巧的事情，我已经被试探了很多次。刚刚才与慕氏集团的黎平见过面。”
电话那端的尹亚琳突然沉默，慕朝发动汽车，嘴角含着冷笑，但是说出去话仍然平静无波：“之前和慕董也有一面之缘，对于他儿子的死，我表示很遗憾，可也不太喜欢别人把我当做替代品。尹小姐理解吗？”
“理解，理解。”尹亚琳的声音听起来已经明显有些发抖。
慕朝开着车朝利亚去：“尹小姐什么时候可以恢复工作，我们先在公司见一面，现在公司有几项重要的资源，在为尹小姐留着。”慕朝说完这些，突然“啊”了一声，道，“应该是慕太太，抱歉。”
大约是慕朝这些话，稳定了一些尹亚琳的情绪。她挂电话之前说话明显轻松了许多。
慕朝汽车拐入地下停车场，从车上下来，脸色已经很差。
过去他从未想过，两个如此亲密的人最终会走到这一步，而慕朝说的那些暗讽的话，也会成为利剑，扎向他曾经那么那么挚爱过的女人。
电梯门打开，慕朝以为顾佳妮会睡觉，没想到灯火通明，她正趴在地上一块一块的擦地。一侧沙发上放着手机，正在公放什么课。静心听了几句，应该是工商管理方面的课程。
“你回来了？”顾佳妮已经洗过澡，头发扎了个小丸子，她跪在地上回过头朝着慕朝笑。
“这个地……不是有吸尘器？”
“吸尘器就是吸灰的，还是要擦地才干净，师父。”顾佳妮已经完成了一大半的清洁，只剩下餐厅这些地方。
慕朝走到沙发边坐下，侧耳仔细听了她的课程，道：“你准备考试了？”
“嗯，考自考，先拿个本科毕业证。”
慕朝没有再说话，顾佳妮闷头擦了会儿地，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她停下来，看向沙发上坐着发愣的慕朝。
她起身走到慕朝面前，道：“师父，你怎么了？”
慕朝抬头看她，许久，道：“我今天，见了从小到大照顾我的管家黎叔，还接了一通尹亚琳的电话。”
顾佳妮眉头一皱，干脆盘腿坐在慕朝面前的地板上，抬头看他，道：“他们说什么话让你难过了吗？”
慕朝摇头：“只是自己有些难过。”
顾佳妮想了想，道：“这是你改变的第一关是吗？你身边有我们呢，虽然我可能也帮不了什么忙，但是我可以陪你难过，也能陪你开心。”
顾佳妮安慰完，觉得实在是苍白无力，简直是糟糕透顶的安慰。
可慕朝心情却慢慢好了。
倒也不是因为这一句话的魔力，可能是从他打开电梯门，看到满室的灯火辉煌，看到她在打扫卫生，在学习功课吧。
可能前路荆棘，至少身边还有她。幸好还有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