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中大夫朱亮站直了身体,对郭嘉说道:“吾命令你为前驱,即刻出发,先行一步到云中郡传舍,令传舍长提前准备迎接天使,不得有误。”
说完这段话(或者叫命令),中大夫朱亮便向五官中郎将告辞而离开,返回传舍房间了。
此时,郭嘉还呆呆地站在那里,正在纳闷儿:“朱大夫这是什么操作?要我提前去云中郡,去干什么,怎么去?我不认路啊。”
而五官中郎将冯唐则豪迈地哈哈大笑,对郭嘉说道:“小子,还不套上马?驾车出发了!”
原来中大夫朱亮若是把郭嘉借给冯唐,那么就有以私废公的嫌疑,但是他命令郭嘉提前去云中郡作准备,则完全合法,程序正当。至于郭嘉怎么去,跟谁去,没人管得着。
此时冯唐传车上的两匹马快速地跑了一早上,累坏了,郭嘉赶紧换上精神和体力都满满的马匹。
然后郭嘉驾车载着五官中郎将冯唐离开传舍,奔驰在秦直道上。
郭嘉此时的心情是极其激动的,居然给传说中的冯唐驾车。
这真是人生一大幸事,虽然郭嘉极其想跟冯唐说话,可是害羞得说不出口。
不一会儿五官中郎将冯唐突然问道:“小子叫什么,家在哪里?”
“受宠若惊”,郭嘉赶紧回答,“俺是河内郡轵县深井里郭嘉。”
冯唐又问道:“既然是中国河内人,为什么与南方的吴国人一样,断发无须呢?”
“真的是所有人都会注意到我没胡子吗?”郭嘉内心吐槽之后,便回答道:“说出来让将军笑话了。”
“去年六月份时,俺在河内郡温县刘公家作佣耕的农奴,因此剃了头发,剐了胡须,套上了铁钳。”
五官中郎将冯唐回道:“何足道哉。岂不知,河东郡郡守季布将军曾经也是髡钳之奴。”
“老夫看你身高八尺,仪表堂堂,怎么会轮落到项庄家为奴?”
“看来冯唐知道刘庄就是项庄。”郭嘉又想到,“季布?这个名字听起来非常耳熟,到底是什么人?”
然后郭嘉说起自己穿越之后的故事,在深井里遇到了淳于媞颖姑娘,然后又遇到刘公,为了帮助媞颖救父,就把自己卖了,换来五十金。
然后郭嘉又带着媞颖姑娘进京师长安告御状,之后多亏北平侯张仓张丞相出力,成功营救出齐国太仓令淳于意。
冯唐略微有些惊讶,说道:“小子虽小,实在是大丈夫也。”
“原来就是小子你,推动了刑律废除肉刑的改革!”
“《尚书·商书》曰:‘恶之易也,如火之燎于原,不可乡迩,其犹可扑灭?”
“老夫则要说,善如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原来出自《尚书》,学习了”,冯唐的这句话说得郭嘉很受用。
郭嘉便很开心,开心地快速抽打着马匹,马跑得更快了,不一会儿,便跑过了荒原,眼前出现了一片茂密的小数林。
传车进入林间直道,碾压道路却不发出声音。
因为道路上已经飘落了许多黄色的树叶,掩盖了直道的路面。
郭嘉此时想着“密林之中,向来有盗贼出没,我需要小心一点。”
“我想多了吧,这是秦直道,是官道。况且我拉的是天子派遣的持节使臣,哪个敢劫我们?”
但是郭嘉为稳妥起见,轻拉缰绳,减慢了车速。“啪”的一声,还是出事了,郭嘉下车一看,惨了,车轴断了。
原来冯唐为了快点赦免云中郡郡守魏尚,几天来一直急忙赶路,虽然知道在驿站换马,却没想到换车,车子劳损过度,因而车轴断了。
于是冯唐便问郭嘉道:“小子会修理马车吗?”
荒郊野外,就是会修也没工具修,何况郭嘉还不会修理。于是郭嘉回道:“不会。”
这可怎么办?
五官中郎将冯唐不愿意耽搁时间,便决定骑马继续赶路。
那时候没有马镫,骑马是个技术活儿,冯唐知道郭嘉是骑士,就没有问他会不会骑马。
可是这两匹马套着轭,固定在传车的车服上,郭嘉先要把马给拆下来,拆下来之后,才发现马镫是个小问题,大问题是没马鞍啊。
骑在光秃秃地马身上,必须两腿用力夹紧了才行,多危险啊。
几个月前期思侯贲赫就是从马上跌落摔死的,郭嘉才跟妻子刘盈一起过了一个月,孩子还没生呢,不能摔死了!
没想到七十岁的冯唐骑光秃秃的马就跟走在平地上一样容易,郭嘉一想,不能示弱,不能输给七十岁的老大爷,只得知难而上了。
两人上了马,还没走两步,突然就有三个人跳出来,拦住去路。
郭嘉十分惊讶:“有强盗?”
只听那三个人说道:“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从这里过,留下过路钱?”
“吆喝,真的是强盗”,郭嘉一听他们的话就笑了,对那三个人说道,“此树是天生的,此路是蒙恬修的,与你们有什么关系?”
盗贼一听生气地说道:“碰到了一个硬茬,留头不留钱,不留头也不留钱,你自己选!”
郭嘉又对他们说道:“你知道你们抢的是谁吗?那可是大汉朝廷五官中郎将,皇帝天子的使臣!你们长了几个脑袋?”
“我呸,我们是秦人,你汉算个屁!”
郭嘉怎么会怕他们,跳下马,抽出环首刀,三下五除二就宰了他们。
稳坐在马上的冯唐问郭嘉道:“小子刀法了得,跟谁学的?”
郭嘉用盗贼的衣服擦干净刀,放回刀鞘,然后回答道:“去年有幸,从安陵阪里公乘项处那里学来的。”
冯唐说道:“原来是他。”
“将军认识公乘项处?”郭嘉问道。
“当然!老夫家也在安陵,项处这小子的刀法,是老夫教的。”
郭嘉惊讶得吐出了舌头,这就是传说中的:爷爷面前耍大刀。
冯唐又说道:“只是可惜,项处在上个月死了。”
这是一道晴天霹雳,郭嘉不相信项处死亡。
年初十月时,郭嘉和李广被匈奴人追赶,一直追到安陵,多亏了公乘项处才得救,那时项处身体康健,没有任何死亡的征兆。
于是郭嘉问道:“怎么死了?”
冯唐说道:“生病而亡。”
郭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说豪强项处被仇人杀死还有可能,病死怎么可能,项处是多么强壮的豪强啊。
这个坏消息让郭嘉心情十分低落,赶紧上马,急忙前进。
出了小树林,走了五里地,来到传舍内,五官中郎将先让传舍长提取一辆“传车”,又让传舍长急忙去通知本县县尉,让县尉去处理三个盗贼的尸首。
然后便继续赶路,到晚上时终于抵达了黄河南岸的渡口。
这个渡口位于黄河几字弯的右上角,黄河南侧,属于云中郡的沙南县管辖。
沙南县县城位于今天的内蒙古自治区的鄂尔多斯市的准格尔旗十二连城村附近(鄂尔多斯市是个很富裕的市)
只要渡过黄河,便能到云中郡的郡治云中县了,但是现在已经天黑了,不能渡河,所以郭嘉和冯唐就住在了渡口的传舍内。
传舍长也是个老头,知道冯唐是京师长安来的天子使臣,急忙准备酒水肉食。
又因为年龄相近的原因,传舍长陪吃、陪喝、陪聊天。
那传舍长问道:“敢问天使降临云中郡,所为何事?”(来了干啥)
如果是中大夫朱亮,必然不会讲给小小的传舍长听,但是五官中郎将冯唐是个豪爽的汉子。
冯唐说道:“为云中郡郡守魏尚……”
冯唐还没说完话,就被传舍长这个老头气哄哄地打断了。
怎么回事儿?
传舍长生气地说道:“要来杀我们郡守!皇帝真是个桀纣之君!”
郭嘉觉得这个老头很搞笑,冯唐此次前来就是为了救魏尚,而且伟大的汉文孝帝刘恒可是中国二千年封建帝王中最仁慈的,只要同后世的帝王对比,就晓得了,只可惜传舍长看不到。
于是郭嘉开口准备说出真相,却被冯唐阻拦。五官中郎将冯唐说道:“老者为什么如此说?”
传舍长说道:“以前我们云中郡的郡守是孟舒。”
冯唐说道:“老夫知道,孟舒是位长者。”
传舍长说道:“你也知道孟舒是长者,可长安的皇帝不知道。”
“孟舒治理我们云中郡十几年,尊敬老人,爱护儿童,可谓爱民如子。”
“孟舒亲自带着我们修建烽火台,监视匈奴,匈奴人一旦来,我们立马知道,每次都可以撤入城墙内,从来没有大的损失。”
“有一年匈奴的冒顿带了几万人来抢劫,啥也没抢到,就在云中县城下骂孟舒胆怯无勇。”
“我们无法忍受匈奴人辱骂郡守孟舒,不顾孟舒的阻拦,出城跟匈奴人打仗。”
“就因为我们战败死了几百人,长安的皇帝就说孟舒无能,罢免了孟舒。”
郭嘉没听明白传舍长啥意思,不过有一点明白,孟舒的对手是匈奴冒顿单于,那可是伟大的冒顿单于啊,别说孟舒了,就是汉高祖刘邦来了,刘邦也赢不了。
传舍长继续说道:“今年年初十月,匈奴人又来了,我们郡守魏尚带我儿子出去跟匈奴打仗,可谓大获全胜。”
“结果你猜怎么了?”
“就因为报军功的时候多报了六颗人头,魏尚被皇帝问罪,关在了监狱里。”
“多数了六个而已!”
“输了也有罪,赢了也有罪。你说说看,长安的皇帝是不是昏庸之君,是不是桀纣之君?”
“哎呦,这个老头说得很有道理!”郭嘉想着。
冯唐听后哈哈大笑,对传舍长说道:“在下前来,就是为了赦免魏尚的。”
“真的?”传舍长疑惑地问道。
“真的”冯唐坚定地回答。
“只是要请老者找一个早起的船夫帮在下渡河。”
传舍长开心地说道:“皇帝英明,谢天谢地!”然后开心地与冯唐继续喝酒。
第二天蒙蒙亮,冯唐便带着郭嘉渡河了,早晨时到了云中县城门下。
冯唐大吼一声,叫起来门吏,挥动皇帝给的符节,让门吏开门。
门吏得知冯唐前来赦免魏尚,不仅急忙开了城门,而且高兴地手舞足蹈,为冯唐开路,极速地赶往云中郡大牢。
郭嘉此时与门吏的急切心情相同,他也急切地想看看魏尚是怎么样的人物。
一见面不得了,魏尚正安坐在牢中饮酒,脸上浓密的胡须,壮硕的上身,无不散发出豪迈的气质。
五官中郎将冯唐对他说道:“魏尚,你不怕死吗?”
魏尚答道:“人生快意,生死何惧!”
冯唐听到这话便哈哈大笑,当场宣布了皇帝刘恒的赦命,魏尚继续担任云中郡郡守。
于是郭嘉替五官中郎将驾车的任务就算完成了,然后去城外的传舍,让传舍长准备好酒水食物迎接中大夫朱亮一行人。
有啥好准备的?传舍就是官方酒店,时刻准备着酒水食物。
郭嘉极其无聊,独自一个人在传舍房间睡下。
不知不觉,郭嘉回到了河内郡轵县深井里的老家,妻子刘盈正在院子中散步,脸上的酒窝真是迷人。
常言道:久别胜新婚。
郭嘉这种既是新婚,又是久别的情况,自然而然,情不自禁,即将一发不可忍耐。
刘盈却拒绝了,说道:“今晚不行,我怀孕了!”
“什么!我出门才几个月,你就怀孕了,怎么回事,谁干的?”
郭嘉惊得一身冷汗,吓醒了,才明白原来是一场“蠢”梦,于是付之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