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郭嘉带了钱,谒贴和其他东西,就是忘记带了见面礼。
按照《仪礼》中《士相见礼》的规定,郭嘉应该带个“挚”。
挚,就是见面小礼物,冬天用“雉”,夏天用“腒”。
雉就是鸡,吕太后的姓名叫吕雉,可不能直接翻译为“吕鸡”,按照现代农村女孩命名习惯,应该叫“吕凤”。
腒就是干腌鸟肉,类似于现代的风干鸭,风干鸡,太湖周边一些小镇只卖十几元一只。
早想起来,就应该在山阳县城买只鸡了。不过这都是郭嘉多虑了。
尽管郭嘉的身家,暂时算百金吧,雍伯的身家确实是千金,都比平侯沛执富裕得多。
但是说到底,郭嘉和雍伯只是两个庶民,都不是“士”,根本用不着拘泥于“礼”。
礼不下庶民!
想必正因为如此,雍伯才亲自出门迎接郭嘉。
这让郭嘉感受到雍伯的热忱是真挚的滴。
也就不必想什么“雉”了,那个“腒”了。
雍伯请郭嘉入座之后,问道:“刘公安好?”
“哪个刘公?”郭嘉心里有点疑惑,不管了,直接回答道:“甚好”。
接下来的谈话让郭嘉了解到,雍伯口中的刘公就是自己的岳父温县刘庄(项庄)。
原来雍伯是刘公的好朋友(一段过往旧事,暂且不提)。
去年初,刘盈生下女儿郭珏之后,也就是郭嘉酒后杀掉熊仲的第二天。
郭嘉去温县刘公家报喜,于是刘公邀请四方宾客,大摆宴席。
客人中就有山阳县的这位雍伯。
当时轵县县尉带人在酒宴上抓走郭嘉,这件事还是很轰动滴。
以至于雍伯至今记忆犹新。
正因为郭嘉是刘公的女婿,雍伯才亲自出门迎接,自然也不在乎见面礼了(跟士不士关系不大)。
不一会儿,雍伯的家人便安排酒席——中午开饭了!
郭嘉对此不得不问,因为这个时代吃饭的习惯是上午和下午两餐制。
怎么突然出现了午饭?
于是郭嘉问道:“叔,为什么午食?”
雍伯解释道,小时候家贫,别说一天吃两顿饭,就连一天一顿饭都无法保证。
现在富裕了,当然是能吃就吃喽。
何况,上午去太行山脚下打猎,打到不少山羊。
趁羊肉还新鲜,赶紧让厨子开膛破肚,作成烤肉,邀请贵客了。
雍伯的话说得郭嘉很是认同,富豪的生活很恣意。
说话间,雍伯的家奴走进来,禀告道:“雍季来了。”
雍伯问道:“他昨天来过了,今天咋又来了?”
话音刚落,家奴还来不及回答,一人就跨过了门槛,走了进来,正是雍季。
雍季,从名字就可以判断,肯定是雍伯的小弟弟了。
小弟弟一般不像二弟那样不受人待见,雍季向来受到大哥的“疼爱”,所以举止也就更随意一点。
只见雍季取走了雍伯面前的烤羊肉,连小铜鼎都端了起来,径直走到一处空的座席,坐下开吃。
几口下去,雍季用谄媚的笑容,油光蹭亮的嘴说道:“兄长借俺五千钱。”
当着郭嘉的面借钱?
没错,雍季正是听说来了客人,才着急上火来借钱的,他以为当着客人的面,雍伯不好发飙。
雍伯确实没有发飙,只是大声叫来家奴,然后赏赐给他五千钱。
雍季知道雍伯的意思——不借,于是抱着面前的小铜鼎就冲了出去(铜鼎就是钱)。
这一幕,郭嘉看在眼里,疑惑显示在脸上。
雍伯看到了郭嘉的表情,于是说道:“宁给家奴,不给贱弟”。
话说雍伯有千金家财,借给弟弟五千钱,不过是两千分之一罢了。
怎么就“宁给家奴,不给贱弟”呢?
这不赖雍伯为富不仁,看不起穷兄弟,而是雍季实在不成材。
话又说回来,雍伯有权处置自己的金钱,轮不到别人道德评价。
且说雍伯经营贩脂这一行当已经很多年了,从小做大,以至于千金家业。
在创业初期,雍伯自然也分给了雍季一些脂,让他去贩卖。
由于“贩脂”是一个低贱的行业,雍季极其鄙视它,他想要的是“拜相封侯”。
但想要“拜相封侯”,就要入伍参军,冲锋陷阵,斩将夺旗(多数人死在路上,少数人才成功)。
而雍季缺乏卖命的勇气,也就只能干“贩脂”。
不知道是多少年前,大概雍伯耻于记住,雍季去温县东北位置的平皋侯国卖脂的时候,勾搭上了一个当地女人。
平时卖脂的钱都送给那个女人,讨她欢喜了。
要是这个女人是未婚女子,倒也好办,雍季娶了她便是。
可是这个女人不仅有丈夫,还有两个娃呢,大娃十六岁,小娃十三岁。
有一天女人丈夫带两个儿子下地干活,雍季则趁机摸到她家中,同女人亲热。
如此一来,女人便忘记给丈夫和儿子送饭,于是大娃就回家拿饭。
大娃穿过院门,走进堂屋门,正好看到他们两个人在地上睡觉(那时候没高床)。
大娃悄悄地转身,把院子大门给锁上,找了根棍子要去揍雍季。
而在这期间,雍季竟然惊醒了,赶紧穿上衣服,要走时,正好撞见大娃堵住堂屋门框。
但是女人前去抱住了自己的儿子,这才使雍季夺门而出。
但是大娃马上就挣脱了女人的束缚,前去追赶雍季。
雍季见大门已经锁上,情急之下爬梯子翻墙逃跑。
大娃只得作罢,去田地叫回父亲。
女人丈夫回来之后,当然是大怒,磨刀霍霍要去山阳县杀掉雍季。
而女人居然劝说丈夫,若是杀了雍季,雍伯势必不能饶了他们。
于是丈夫也就放弃了“杀人报复”,只是要求雍季赔偿了他们一万钱。
一万钱,是这家人两年的收入。
雍季哪里有钱?当然是雍伯出的。
令人哭笑不得的是,从此以后,雍季还是去找平皋侯国的女人鬼混,而这位丈夫则带着儿子们出外“避免难堪”。
由此以来,雍伯不知道贴给雍季多少金钱,现在已经完全放弃了弟弟。
毕竟雍伯并没有铜山,钱不是风吹来的。
郭嘉听后唏嘘不已,要是雍季像雍伯一样,现在也是千金之家了。
雍季有千金巨款,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呢?
男人啊,要想成功,最怕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上错了床。
酒足饭饱之后,是时候谈谈生意了。
郭嘉和雍伯约定,每个月雍伯向郭嘉提供五百斤脂,总价三千钱。
在郭嘉临走之时,雍伯拜托郭嘉两件事情,一是给温县刘公送去一百斤脂,二是顺路给平皋侯刘远送去两百斤羊肉。
又是平皋侯国,郭嘉突然很好奇,想去顺路看看雍季沉迷的女人究竟何等美貌。
这样郭嘉就不是沿着西南方向直接回轵县深井里,而是原路返回温县。
郭嘉驾车离开雍伯家的时候,天气还算好,在赶路的期间,却越变越差。
以至于在郭嘉进入一个村子时,陡然下起了暴雪。
此时已经是三月了,怎么会下雪呢,难到有人蒙受不白之冤?
非也,即使在温室气体排放导致全球变暖的现代,中原地区也可能在三月份突降大雪(作者的亲身经历)。
郭嘉急忙寻找到一个大宅子,请求避难。
之所以找这一家,是因为郭嘉需要马厩停放马车。
于是郭嘉上前敲门,对主人说道:“俺是河内郡轵县郭嘉,。。。。”
还没等郭嘉继续说出“请求避雪”,主人就说道:“赶紧进来避雪。”
一看就是位“智者”,大雪纷飞,客人敲门,必然是要避雪哉。
郭嘉停好马车,跟着主人进入堂屋,分宾主坐下。
有一个老家奴端上来热酒,主人与郭嘉也不见外,边喝酒,边聊天。
原来这主人竟然就是平皋侯刘远。
他所讲的故事让郭嘉啧啧称奇,简直不敢相信。
在遥远的秦二世胡亥即位的那一年,陈胜吴广在大泽乡第一次举起了诛暴秦的大旗。
天下英雄,云集而响应。
这事很快传到了边远的会稽郡,项梁和项羽叔侄二人,斩杀了郡守殷通,夺取了地方政权,集合江东子弟,西征暴秦。
在八千江东子弟当中,有一位项它(有时带个人字旁),忠诚地追随着项羽,一直进入到关中。
项羽在灞上分封天下诸侯王,其中异姓的魏豹被封为了魏王,项它则作为诸项之一派往魏国监视魏王。
对于其他王,包括汉王刘邦,也有别的项氏子弟监视着。
尽管如此,半年左右,汉高帝刘邦就拜韩信为大将军,暗渡陈仓,揭开了楚汉之争的序幕。
在公元前二零五年,大将军韩信率军进攻魏国,魏王魏豹则命柏直为大将军、冯敬为骑将、项它为步将来抵御韩信。
没错,魏国骑将冯敬就是今上十六年初,被罢免的御史大夫冯敬。
项它与冯敬在魏国是同僚。
可他们哪里是韩信的对手!
韩信成功征服魏国,而项它也成功逃跑到楚国彭城。
这是项它与韩信的第一次交锋。
随后韩信又击败赵国,东下击破齐国。
天下形势,三分之二归于汉,楚国危矣。
项羽便以项它为主将,龙且和周兰为副将,率领二十万大军进攻齐国韩信。
一般人提起这场战役,只说龙且,而不谈周兰,更不提项它,其实项它才是主将。
战争过程不必细说,韩信继续着不败神话,而项它则第二次成功逃脱。
当汉军十面埋伏击败项羽之后,项它成功地活了下来(第三次逃脱)。
在汉高帝七年十月癸亥,项它被封为平皋侯,担任砀郡郡守。
不过食邑只有五百八十户。
郭嘉稍微计算了一下,一年的收入是十一万六千钱,不到十二金。
食邑五百八十户,平皋侯说白了就是个小村长。
真是个贫穷的彻侯。
可是李广竟然一辈子苦苦追求而不得。
闲话休提,既然这里就是平皋侯府,郭嘉自然要把雍伯交代的两百斤羊肉卸在这里了。
平皋侯刘远收到这两百斤羊肉,更是开心,让老家奴赶紧做烧烤羊肉吃起来。
平皋侯刘远喝得开心,于是带着郭嘉进入一地窖。
地窖的地面铺着厚厚的石灰,走到尽头,有许多木架子。
木架子上摆放着许多剑。
刘远指着一把剑说道:“这是龙且的配剑,当年他兵败自杀之后,家父就替他收藏了。”
郭嘉惊讶道:“此剑价值千金啊。”
平皋侯说道:“千金太多,或许价值两百金吧”。
这话说得郭嘉心痒痒的,上次郭嘉把荆轲刺秦剑送给了工强,自己缺少一支趁手的剑。
“是不是买下来?”郭又嘉忽然想起流传于江湖之间的话,便问道:“敢问君,侯霸王剑可在这里?”
平皋侯闻言,痛哭流涕。
这是何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