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奴回道：“这个女人可孬。”
“这话怎么讲？”郭嘉问道。
老丈回道：“客人知道山阳县的雍伯吗？”
“知道。雍伯是山阳县的千金素封”郭嘉说道，“俺昨天才离开雍伯的家。”
“昨天送给君侯的两百斤羊肉，就是雍伯委托俺带来了。”
老家奴说道：“既然这样。客人想必会知道雍伯有个弟弟吧。”
“是的，他叫雍季”郭嘉回道。
老家奴说道：“他这个弟弟很不成色。”
“大概六年前吧，雍季带着羊脂来平皋国贩卖。”
“他打东边进来，遇到的第一家就是就是刚刚的女人家。”
“说起来，羊脂是用来点灯的，她那样的穷户是用不起的。”
“哎呀，其实她家根本就不用油灯。”
“就是不知道为啥，这个女人跟雍季勾搭上了。”
“从那以后，他们家也点起了油灯。”
“油灯怎么照不亮奸事！”
“终于有一天，这件奸事被女人的儿子撞破了”
“客人应该知道，这可犯着法哩。”
郭嘉回想起先生张恢先的教导，说道：
“没错。《户律》规定：诸与人妻和奸，及其所与，皆完为城旦舂。”
这里的“完”是指剃掉头发的髡刑，郭嘉当初卖给刘公为家奴时，也是剃掉头发，相当于自行髡刑。
(说古代没短发的简直胡说八道。至少在汉代，家奴和罪犯几乎都是短发)
这个“城旦舂”是仅次于死刑的刑罚，在四年前还是无期徒刑。
但是经过郭嘉参与的媞萦救父行动之后，皇帝刘恒将其改为有期徒刑，刑期最高六年。
仔细想来，“徒刑”这个词与“城旦舂”一样古老。
在《史记·秦始皇本纪》中有这么一句：“隐宫徒刑者七十馀万人，乃分作阿房宫，或作丽山。”
汉高帝刘邦也曾经以亭长的身份为县长押送“徒”到郦山去。
这两个“徒”字的意思与现代的“有期徒刑”的徒是相同滴。
因此“有期徒刑”和“城旦舂”除了限制犯人的人身自由以外，更重要的意义是“劳动改造”。
按照“城旦舂”的字面意思理解，“城旦”是指通奸的男人去修筑城墙，“舂”是指通奸的女人去舂米。
如果官吏执法了，雍季和女人通奸应该被判处“城旦舂”啊。
“奇怪，平皋侯国并没有城墙，雍季也不是短发”，倒是郭嘉现在还是短发，于是郭嘉问道：“他们被判刑了吗？”
老家奴回道：“当然没有。”
郭嘉说道：“奇怪！”
老家奴说道：“哎呀，这有啥奇怪的。”
“这女人的男人没种，不敢上报。”
“这么说来。丈夫还爱着女人，不想让妻子去舂米喽”郭嘉笑着说道。
老家奴说道：“哪里是为了爱啊。”
“那男人根本没种，只是图贪钱。”
“客人猜雍季到底赔了多少钱？”
郭嘉问道：“多少？”
老家奴伸出手掌，比了个五。
郭嘉尝试猜测道：“五千钱？”
“咦，五千太少了。”
“整整五万钱啊！”
郭嘉想起来雍伯提到的数字是一万钱，看来绯闻八卦故事经过人群的传播之后都会失真啊。
郭嘉故意问道：“这很多吗？”
老家奴回道：“客人是温县刘公的女婿，日常见惯了千金万金，自然看不上五万钱。”
“按照现在的粮食行情，五万钱可以买一千石粟米，比温县县令的年秩还高。”
“对于那个女人来讲，可是一笔巨款。”
“咦，奇怪，昨天我根本没提到自己的身份啊”，于是郭嘉问道：“老丈怎么知道俺是刘公的女婿？”
老丈回道：“我家君侯认得客人。要不是都属于项氏一门，君侯怎么会带客人去剑室呢。”
郭嘉暗想：“原来如此。昨天我就奇怪，初次相见，为何平皋侯就带我去了密室，又说了霸王剑的秘密。”
老家奴可不管郭嘉的此时在想什么，继续说道：“那女人丈夫得了五万钱，按理说应该多买点地，管好自己的女人。”
“他倒好，像是狼嗅到了血腥，狗闻到屎香，逼着女人作起了娼。”
“就连我们这里的狗剩都去睡过。”
“原来如此，老丈才骂她喽？”郭嘉回道。
老家奴则回应道：“客人是贵人，别脏了身子。”
说话间郭嘉和老家奴已经快走到了平皋侯府。
此时地上的雪的表面凝结成了一层薄冰。
郭嘉回头看着自己的脚印，当即想到，如果也在的兔子或者狐狸什么的动物走过雪地，也必然要留下踪迹。
这是个打猎的好机会。
于是郭嘉向老家奴说起了自己的想法，询问是否可以让平皋侯府提供弓箭和猎狗。
老家奴当然无权决定，还是要先回府请求平皋侯刘远。
刘远自然当即同意，各种装备，任凭郭嘉选择使用，只是平皋侯刘远不愿意冒着寒冷出外打猎。
郭嘉也不客气了，加穿了平皋侯的狐皮大衣，穿上了牛皮靴，挑选一只猎弓，带上三十支箭。
当然老家奴也要陪着，只是缺乏了一只猎狗。
堂堂平皋侯府居然不养只狗！
郭嘉便问老家奴道：“这里谁人家有狗？”
老家奴说道：“狗剩家有一条。只是太凶了，不中用。”
郭嘉说道：“去看看吧。”
于是老家奴带着郭嘉来到狗剩的家里，老家奴先进门，他一进去，狗就疯狂吠叫。
老家奴骂道：“畜生！”
随后郭嘉也进了门，那只狗看到郭嘉，居然哼唧一声，不叫了。
奇怪，奇怪！
这就是所谓的狗缘。
这只狗同体黄色，右腿瘸了。
有总比没强，郭嘉还是要带着它。
于是老家奴让狗剩带着这只狗一起跟着打猎。
郭嘉他们便从国(村)中心，穿过小道路，走过几道弯，去了村北的原野(其实是农田)。
此情此景，不禁诵诗一首。
诗为唐代洛阳诗人刘方平的《春雪》:
飞雪带春风，裴回乱绕空。
君看似花处，偏在洛阳东。
一诗默诵完毕，郭嘉的心中生出一个大大的疑问。
昨天郭嘉是从国(村)里大道进来的，看到的平皋侯府的正面不过宽三丈(十米左右)。
而到了原野回头看去，平皋侯府的后部分竟然是一个一百米乘一百米的大院子。
一万平方米的地方干什么用？
郭嘉正要问老家奴时，狗剩却大叫起来，原来他发现了兔子的踪迹，踪迹里还有兔子的粒状粪便。
于是郭嘉立刻让狗剩放黄狗追寻寻兔。
可惜呀，可惜！
可能这条狗一直都栓在家中，从未体会过自由的味道。
狗剩一松开绳子，黄狗就飞奔而去，放飞自我。
它没有沿着踪迹搜索兔子，而是奔向了东方。
郭嘉后悔道：“猎狗还是要找专业滴。”
无奈，三人只得跟着黄狗走了(因为是瘸腿狗，它跑得并不快)。
半个时辰之后，黄狗已经接近了东西向的大路。
此时大路上竟然出现了一长串的牛车，满载着货物。
有一个老丈走在最前边，右手扶着牛头。
黄狗发疯了，径直冲向老丈，跳起来要攻击他。
郭嘉眼疾手快，一箭射死了黄狗，然后连忙跑到老丈面前请罪。
老丈脸上毫无惊恐之色，不仅不责怪郭嘉，反而夸赞他的好箭法。
只是狗剩很伤心，抱着狗哭了起来了。
老家奴也气喘吁吁地走了过来，对狗剩说道：“你这个疯狗见谁咬谁，早该杀了。”
“得，现在死了，赶紧剥皮炖了吧。”
“也算死得其所。”
狗剩却不愿意，对郭嘉说道：“陪我里狗？”
郭嘉以为狗剩与狗感情深厚，决定以三倍的价钱赔偿，说道：“俺给你一百五十钱，再去买只狗吧。”
“只是现在我没带钱，你一会儿到侯府来找俺领钱。”
拉车的老丈却说道：“这钱，吾出了。”说罢便拿出了钱递给狗剩。
狗剩转忧为喜，也不管众人了，拿了钱，抱起狗，径直地跑回家。
这时老家奴也看清了老丈的容貌，立刻恭谨无比向老丈行礼。
老丈问道：“君侯可好？”
老家奴回道：“可好了。”
老丈说道：“吾为君侯带了礼物，汝且快快回去通禀。”
老家奴作了揖，便立即返回平皋侯府。
郭嘉赶紧追了上去，问道：“这位老丈是谁？”
老家奴回道：“客人竟然不知道？”
“他是河南郡洛阳县行商师史。家资七千万钱。”
郭嘉大惊道：“七千万？”
我的天啊，七千万钱，七千金，一千七百五十千克黄金，价值五亿九千五百万人民币。
(前边已经提过一汉斤定为250克，其实海昏侯墓出土的马蹄金的重量237.66克到246.29克之间，而中国钱币博物馆馆藏的西汉马蹄金，重量约265.2克。)
很快，老家奴和郭嘉就跑回了平皋侯府。
郭嘉去换衣服，而老家奴则去禀告平皋侯刘远。
刘远听到洛阳行商师史马上到达，喜庆之色溢于颜表，就如留守儿童在大年三十，于村东头等待一天，终于等到出外打工的父母，带着鼓鼓的包裹出现了一般。
很快，洛阳师史的车队便到了。
也因此，郭嘉终于明白平皋侯府那一万平米院子的用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