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铁一脚刹车,堪堪停在荒地地头,子良看着李晓峰着了魔一样跑向那棵槐树,手里的大铁钩子抓得更紧了。
“下车。”
二爷一改往日的放下了随身的烟袋锅子,回头看子良还攥着尸勾,用平缓却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我要是你,就不会这么做。”
“滴滴。”
李晓峰那边又传来哨子声,那些老鼠归归整整的排列着队伍,像是冲锋的战士,急迫却不带一丝慌乱。
事实上,李晓峰此时是苦不堪言,他何尝不知道这大槐树是禁地,二爷不止一次说过,一定不要擅自来这里。
绕树一圈后,路已经被老鼠大军封死,此时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上树。
别看李晓峰肚子挺挺,身手却是一点都不含糊,两手一个熊抱,身体也呈现蛤蟆状,辗转腾挪,没几下已经爬到了一个大树叉上。
他喘着粗气看着下面无可奈何,又只能围着槐树转圈的老鼠,总算松了一口气。
子良见他脱险,刚要招呼他别担心,却见二爷忽然回头,不笑不恼的看着他。
“从现在起,不要说任何人名,日期以及称呼。”
不等子良问为什么,二爷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旁边的赵铁却一点都没有意外的表情。
只见二爷自兜里掏出一张黄纸来,临空在上面用食指中指虚画着什么东西,而那纸上也确实没有出现任何图案字体。
“张瞎子门下第五代弟子,张六三,拜见前辈。”
子良脑袋像大头娃娃一样闷胀,什么鬼,刚说了不能说名字称谓,这二爷回首就自破前言。
还有,这张瞎子又是何方神圣,二爷怎么又叫什么张六三了,最让他不能理解的是,二爷竟对着这棵大槐树叫什么前辈。
那槐树依旧随意的摆动着树枝叶片,丝毫没有因为二爷而有一丝变化,能有才怪了,子良如是想。
而那些老鼠却有了新动作,不会爬树不是什么难题,之前上尸盒不也一样吗。
树底先是簇拥了几圈,硬生生挤在一起,宛若一个不是很平的肉台子,后面的队伍依次爬上同伴的身体,叠摞在一起。
李晓峰脸上的笑慢慢不见了,照这样下去,老鼠迟早会叠到能爬上去的高度,群撕只是时间问题。
子良着急却不敢说,只好看着前面的主心骨二爷。
只见二爷已经行完了叩拜礼,手腕一转,拇指上已经浸出了一层细密的血珠来。
子良这才注意到,二爷的小拇指上,有一片细薄却锋利无比的指甲,只是稍稍一划,指肚皮就已经划破。
而更让子良大吃一惊的是,那张空白黄纸,在沾染了二爷的血液后,竟慢慢显现出一个特殊符号的图案来。
二爷向前走几步停下来,在地上开始用手刨起来,不一会,一个十几公分深的小坑已经出现。
里面依旧有那些,子良上次所见的不明尸骨,唯一不同的是,这次里面还有一根带着很多触须的树根。
二爷一手护着树根,一手将那张符纸按在上面。
“滋啦啦。”
一股蓝烟自纸上冒起来,那覆盖黄纸的树根尾端,也随之变出一截黄颜色。
慢慢的,黄色从根尖往回移,虽然速度不快,可近似半透明的树根,还是让这一奇观展露无遗。
“二。。。”
子良嘴里的爷字还没出口,二爷已经起身瞪了过来。
或许是阳光刺眼,又或者是一夜的折腾加上五脏庙虚空,子良感觉大槐树上方有了一层微不可察的雾罩。
可越看子良越觉得不对劲,这层雾罩大有弥漫增厚之势,不说大树本身,连同周围的荒地也一并遮盖。
子良看着自己面前二爷的影子慢慢的变薄,继而完全消失,可自己和赵铁站的地方却没有沾染,仔细看去,脚前有一个微微隆起。
他拿脚尖触碰,却想起那个勾人的枯骨手掌,下意识的后撤,果然,一抹苍白从隆起处蹿出又马上返回。
“尼玛,什么意思,专门对老子我有意见是吧?”
子良忿忿不平,连这诡异的尸骨也懂得欺软怕硬的道理,什么世道。
“啊。”
李晓峰两手抓着一根树干,身体吊在那里,他旁边的树杈处已经被几只肥鼠所占领。
好在他脚尖处离下面的鼠塔还有一段距离,暂时还没有危险,而那几只想要爬过来的老鼠,均在爬过来的途中滑落地上。
按理说,那槐树皮粗糙且沟纹密布,可老鼠们就是掌握不住平衡,一个个小脑不发达的样子。
不对,不但是树上的,就连下面的那些老鼠也开始晃悠,铁通似的鼠塔摇摇欲坠,眼看着就要倒塌。
雾气似乎浓到了极点,遮盖了树叶原有的翠绿,也遮盖了包围在树伞下的一众生灵。
“憋住气。”
赵铁朝着李晓峰高声喊道。
子良猛地注意到二爷的脸变得有些青紫,而且他半晌也未说一句话了,敢情是在和这些无名雾气或者说毒气对抗呢。
“啪嗒,啪嗒。”
树上的老鼠一只不剩的摔落下来,而那个鼠塔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倒塌。
李晓峰被自己的身子坠着,一米七的个子愣是抻长了五十公分。
很快他就到了临界点,一只手松开了树干,单臂吊在那里,脑袋也无力的耷拉下来,不知道他还能撑多久。
“呼啦——”
李晓峰头顶一个枝叶上,被一股无名风吹起一张废纸,直勾勾的冲着浓雾边缘的子良飞过来。
子良眼看着那东西在自己眼睛里慢慢放大,却呆呆地没办法移动半分。
“嗖,啪。”
破空声在离他几公分近的地方,突然就转了向,像是撞在了一面无形的墙壁上,尽管这样,子良还是感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浓重黑雾里探出一只枯瘦的爪子来,将那个强弩之末的纸张捏在手心,瞬间又隐入黑暗里。
“咚!”
大树已经看不真切,子良还是能从重重的坠地声估计得出来,这是李晓峰绝望的坠落。
没有惨叫,也没有老鼠特有的撕咬声,或许这是个不坏的消息,有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隔了一会干枯爪子探出来,从子良口袋里自行飘出来半张纸,正是那半张废掉的命纸无疑。
命纸同枯爪里的另外半张合在一处,雾气里竟似打起了一道闪电,正对着枯爪里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