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区图书馆,周扒皮已经连续一周浸没于书海之中,桌子上随处摆着敞开了页的关于矩阵的书。窗帘的存在让整个房间可以轻易被一只小蜡烛照亮,不分白昼和黑夜,只能凭借屋里的电子钟来辨别。觉得困了,周扒皮就趴在桌子上睡一觉,清醒了就继续沉浸于数百万典籍中寻找,每日三餐依靠外卖和军部士兵们送来的面包、水解决,日复一日,直到电子钟走完了30个24小时的周期。
转眼间过去了一个多月,即将临近蛇年春节,被书淹没的相框里内嵌着家人的照片,不知道父母的病是否好转,也不清楚远在地球另一边的扒皮饭店经营的如何?他合上自己都数不清楚的第多少本书,抬头瞅了一眼斜前方的电子钟,决定走出去,给家里人和捕狗人打电话,送去简单的祝福语。
今日的雪大得有些出乎天气预报的预料,时下时停对社会活动也没什么影响,总之他找到了韦恩配给自己的翻译官,想通过他得到打电话这个不太容易的机会,虽然他很清楚51区的全部通讯都被限制在了局域网之内。
“这是怎么回事?”军部长韦恩对周扒皮头一次离开图书馆感到意外:“周扒皮,明白了想出来透透气?”
“部长,这孩子只是想跟家里打电话。”翻译官解释道,“他没有别的意图。”
“52区就在51区中心,身为部长,恕我不能违抗军部命令擅自为你开辟一条新线路用来无意义的通信。”对韦恩来说,周扒皮不过就是一个孩子,随即让翻译官转告他:“不用担心,我们已经成立一个慈善机构,一个月内收到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数千万美金的筹款,你的父母现在情况稳定,再过一周左右就能出院了。”
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韦恩和周扒皮两人的对话,不断催促着韦恩从胸兜里拿出局域网手机接电话。韦恩也没把周扒皮当做外人,毫不避讳地按下接听键,语气也因谈话被电话铃声打断而变得不耐烦。
“我是军部长韦恩,请问出什么事了?”电话接通了一段时间,从韦恩额头上难掩的汗珠和其脸上的表情来看,周扒皮很清楚,此事绝非小事。
“全军封锁52区!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禁止进入!”果然,电话一断,数颗豆大的汗珠顺着韦恩脸颊流下:“孩子,现在请你尽快离开这里!52区地下传来剧烈的能量波动,现在需要紧急撤离52区内的所有人,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没有任何预兆,大部队撤出52区的同时,玛雅墓室方位就传来不亚于7级地震的震感,自52区中心射出迅速增加到米级粗细的直耸云霄的苍白色光柱,持续了相当久的时间,才逐渐散去。仪器显示,52区依然有残留的能量冲击,至少12小时之后才被允许专业人员进入。
对流层被射穿的中心向四周由厚至薄的云层成为光柱曾经出现过的最好依据,同时让52区的气温进一步降低,飘落的雪花瞬间变成了厘米级直径的冰雹,唯有士兵凭借身上厚实的军服能勉强抗住雹子的几波攻势,却依旧不可避免地承受撞击带来的痛感。
韦恩一把抓起周扒皮,随手在其脑袋上扣了一个头盔,用身体挡住来自雹的撞击,直至躲到混凝土制成的数米厚的防弹屋檐下方。雹的破碎声听起来对一个孩子来讲还是有些可怕,不过这个屋檐绝对能够挡下来自冰弹的无尽轰炸。
“快放开我!一定是他回来了,”到了屋檐下,韦恩才肯松开周扒皮,此举没能让周扒皮闭上刚刚一路叫喊的嘴:“为什么你不让我去找他们!”
在韦恩眼里,周扒皮和我一样还是个孩子,无礼的行为也在韦恩的包容范围内。要是换做一般的孩子,韦恩或许已经发火,不过这是看在我和周扒皮为保护玛雅墓室做出贡献的份上,才被容忍这么久。
“抱歉,你现在不能进入52区,我向你的家人保证过,要保护好你。而且我们的士兵已经去墓室内一探究竟了,所以请耐心等待他们回来。”
对韦恩劝说的话,周扒皮没放在心上。美军部那么多的装甲车,完全可以轻松应付这次冰雹袭击,而且韦恩之前还向他保证过,一旦发现我回来,将会竭尽所能将我救出。
“为什么我不能进去?说不定那孩子已经回来了,现在正需要我们的帮助,如果再不去救……更何况他只有12岁!”
韦恩并没有因周扒皮的语气十分强烈而具有攻击性的话而感到生气,相反却十分理解:“实在很抱歉,52区最近出了一些事,我们的地震学家侦测到从52区地下传来不太稳定的震动,这种地震随时都能引发连锁的地壳塌陷。”
“抱歉、抱歉、抱歉!你们美国人都只会说‘抱歉’?一句抱歉能解决什么问题!”周扒皮一时失去理智说出的话令翻译官有些难为情,直到气氛突然降到了冰点,翻译官也只翻译了周扒皮随后说的那句话:“怎么可能?世界末日都已经过去了!”
“好吧,既然你执意要进入墓室,我也不拦着,请好自为之。”韦恩不再多说,在进屋前仅留下一句话:“现在去恐怕没过一会儿就成了筛子,明日一早等雪停了,再进去也不迟。”
随大随小的冰雹,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总能在不经意间来一次突然袭击。士兵们相继拉上封锁线,与由军部派出的全副武装的勘测队伍完成交接。在深入52区漫无边际的雪地中,留下许多清晰可见的脚印,它们属于顶着雹前往52区的勘测队员们……
“大家……大家还好吧。”周围一片黑暗,小气猫凭借猫族的夜视能力,很快在黑暗中找到了棺材前的我、福福鼠、吉吉鼠、儒儒鼠,庆幸的是,三鼠除了受一些皮外伤,均无生命危险。
棺材上发光的枫叶印记、悬浮在半空中的能量元,以及四周墙壁上同样种类的、能发出白色荧光的霉菌,与之前不同的是,棺材的正前方不远处,全身的紫色辉光并未因我陷入昏迷而消失,额头上的枫叶印记清晰可见。
我全身散发着被烤熟的味道,强电流使我丧失意识,无论福福鼠如何摇晃、呼喊我,都无济于事。
“先带金鱼离开这,”福福鼠背着我,照样能拿起金银童子,“或许正如金鱼所说,我们被能量元传送了。”
没有哭泣,没有流泪,简单寒暄几句便是相互激励的话语,所有的悲伤被转化成寻找方法救活我的动力,沿着之前来的路向外走去。相比原来的墓室结构,还多出许多就连见多识广的小气猫都没碰见的输电线路、探照灯等先进设备……只是它们都因强大的能量冲击损坏而无法使用,使得长直通道内陷入了一片黑暗,唯一的光源仅剩下紫火路灯和身上发光的我。
“大家快躲起来!有敌人靠近!”吉吉鼠隐约瞧见许多高个子,他们长着类似沈钊一样的外表,手里还拿着自己从未见过的武器,“他们来了!”
分米级直径的火柱和铁架成为小气猫一队绝佳的掩体,勘探部队头两个探路的士兵似乎发现异常,头顶上射出一束白白的光打在火柱和铁架上,四处查看一圈确认了没有什么危险,便让后方待命的考察队继续跟随。
长有黑色眼睛的奇怪物体,他们人手一个,那或许是很强的武器。小气猫紧握红缨枪的手早已出汗,这是很难避免的一次交战,吉吉鼠率先出手,迅速解决了两个拿枪戒备的士兵。
“喂,出什么事了?”又有两个黑人士兵自认为头顶着探照灯就不怕躲在暗处的妖魔鬼怪,他们看到身上发光的我宛如一具尸体一样横躺在长直通道的中间,未曾察觉漆黑中那数双发着光的眼睛在盯着自己。
“报告总部,我们遭遇袭击!我们遭遇袭击……”短暂而急促的说话后跟着嘈杂而受干扰的声波,在警告着科考队不要试图继续前进。
这段诡异音频在52区广为流传,科考队被迫取消了勘探,随后增援的大部队断了我们连通外界的唯一出口,更不妙的是,我们身上的食物不多了……
12小时对图书馆里还在苦苦等待的周扒皮来说如此漫长,窗外的雹随着逐渐回升的气温也变成了雨水,让军部内未被除去的雪更加致密丝滑。
趴在桌子上,周扒皮偶然发现了古书上记载的一页,再望向窗外,光柱的出现也许是灾难的前兆……管它呢,周扒皮可不相信世界末日会迟到,但还是觉得有必要偷偷将它揣去带给我看。
不太大的雨无法动摇周扒皮重返52区的决心,身着全套的金属网制服能抵挡大部分的能量冲击,除此之外,还携带了一整包的物资。
“小家伙,你要打算住进墓室里?”韦恩讽刺之余,还不忘叫过来几个身材魁梧的士兵:“那些怪物不是你一人所能应付的,带上他们,要不然出了什么事,我也不好跟你家人交代……”
“区区几个雹子就吓破胆了?还敢妄称自己为美军特种部队?”周扒皮走进电梯井,距离上一次进入墓室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里面的情况仅凭仪器打印出的一份份数据推测……
翻译官再三犹豫,还是讲出心里快要藏不住的担心,“可总统要求我们要保护好这孩子,一旦他出了什么事,我们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军队都已经撤出来了,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敢去!”韦恩试图以其它理由麻醉自己的内心,却发现没什么效果,“我们迟早都要进墓室研究,只不过这一天提前了。”
失去了照明系统的墓室,仅剩下那些逃过一劫的紫火中的幸运儿在大难后肆意燃烧,但不足以点亮整个长直通道。或许是在一个月的修复中美军为墓室加盖了一层地表,让墓室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压抑,金属网时不时激起的电火花不断暗示周围还有一定强度的能量冲击。
离开这里!
“不行,我一定要找到金鱼!”周扒皮憋足了气,向长直通道深处走去,同时他也感觉到,自己与士兵们谈论的“怪物”的距离越来越近……
“10米!”周扒皮在心底里默念着,就连地面上的韦恩也在跟着默念,每走一步就减少一米,“5米!3米……”
周扒皮猛地侧身一躲,来自侧后方的箭矢正准扎进斜前方的火柱里,箭尾还渲染着些许绿光,仔细回味一下才发现自己只有咽口水的份,庆幸刚才那支箭没有射偏。
“我对你们没有恶意,我此行只是来寻找金鱼,带着他离开这。”幽静的长直通道内回声清晰可听,被光柱散尽时残留的热气烤化的水汽遇冷滴答滴答落下。
“还不赖嘛,鲜有对手能躲过我的箭,你是第一个!”约莫一分钟过去了,才见一只超大个头的老鼠站在周扒皮的身后,虽然身高要比他矮了近一头多。和地球上的老鼠不一样的是,他手里竟然拿着弩机!
难道这只老鼠就是士兵们眼里的怪物?看样子也不算太可怕。周扒皮走近了些,借着自己有金属网衣服的保护,还摸着他的头。
“你这样乱跑,家里人不担心嘛?还不快回去找你的父母……”刚没说几句,周扒皮就被那上了膛的弩机锁定。
“你这家伙也太无礼了!我吉吉好歹曾经当过鼠军大元帅,岂容你这般毫无礼数称呼!”吉吉鼠的真实身份吓坏了周扒皮,小气猫、福福鼠、儒儒鼠闻声从石柱后走出,与手无寸铁的周扒皮对峙数秒。
同是和初到猫国时的我一样双手无缚鸡之力,空气中也没有因周扒皮和那群美国士兵都是人而飘散着火药的气息。
周扒皮马上明白该如何把自己代入角色:“实属抱歉,我此次来找金鱼,想带他离开这,不小心误入你们的领地,由衷表示愧疚,打扰了。”
“你要找金鱼?”吉吉鼠机智地反将一军,同时手里的弩机盯准了周扒皮:“你是他什么人?”
“我……”周扒皮灵机一动,像忽悠捕狗人那次接着准备忽悠道,“我是他哥哥,他不听话非要离家出走,出来找什么玛雅矩阵。”
吉吉鼠很快就相信了,即将放下弩机时,却被小气猫一句给叫停:“金鱼从来没提过他有哥哥这件事!你不是他哥哥,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带走金鱼!”
这群老鼠还有猫可不像当时抓小狼狗的捕狗人那么好骗,至少周扒皮现在能确定我就在他们的手里,而且他们到目前并未做出什么伤害我的事。
“我叫周扒皮,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只想要救他一命。”
周扒皮简短而有力的话令福福鼠觉得面前的家伙很大可能没在说谎:“好,我这就带你去找金鱼!如果你做出什么花样来,别怪我们对你手下无情!”
即便墓室一片黑,周扒皮很快就找到与能量元一同散发紫色辉光的我,扔下包就扑到我身前,试图用他不太强的力气将我晃醒,直到我依旧和墓室一样死寂……
“他离开前还好好的!你们把他怎么了!”
我终于肯睁开眼,那双无力的手拽住周扒皮让其冷静,“这一切都是我一手造成的,不怪他们。”
眼前令我倍感熟悉的墓室,还有周扒皮,我忍不住与他紧紧拥抱,一个月的流浪,经历过与年龄不相符合箭擦脸而过的惊心动魄,本就属于在家享受童年的孩童时代,却被卷入了守护者的身份。
“我不想你再当什么守护者!你只要能活着,比什么都强!”周扒皮身为哥哥,却哭成这副模样,都给一旁的小气猫他们看酸了。
简单寒暄几句,周扒皮不得不接受面前的三只老鼠和一只大猫属于外星人的事实,接着就把包里的吃的如数倒出,难得主动分给别人东西,好长时间没见,这有点儿不太像周扒皮的作风。
唠嗑让时间不知不觉溜走,地下一片欢声笑语,地上则是焦虑不安,每个人都在苦苦等待周扒皮的生死,已经有“一定是出事了”的话从某个士兵嘴里传出。
“不管了,先派两队士兵下去看看,一定要找到周扒皮!”韦恩彻底慌了,距离周扒皮入坑已经过去了半小时,身上的军装都湿透了,特没见地下传来什么消息,就连通讯也被拒绝了。
二十人左右的队伍进入洞底,沿着先前的路向长直通道更深处谨慎探索。与紫火的温度相比,更多的是压抑内心的沉寂。
“报告部长,我们发现了几具尸体,确认是之前已经遇袭的战友!”此刻,士兵们已经深入了长直通道的3/5。
“继续前进,一定要找到那孩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韦恩头上的汗浸湿了帽檐,已经分不清军服是被雨打湿的还是被汗浸湿的,“第三、四队,出发!”
此刻,第一、二梯队已经快接近墓室口,烟雾按照计划在墓室内疯狂扩散。除了嗤嗤作响的烟雾弹正迅速释放烟雾,士兵们未能找到其它声音,之前火热的谈话声消失了。
队长手一挥,凭借枪口下方射出的探照光柱等甚是先进的装备,在浓厚的烟雾中试图寻找什么有用的东西。除了零食袋子,他们一无所获。
“怎么能没找到?再仔细找找!”韦恩在地面上来回踱步,时不时忍不住呵斥周围的士兵们来释放,“这孩子是我们研究玛雅墓室的唯一途径,他要是出事,这损失不是你我所能承担的!”
被烟雾笼罩的墓室里,依然清晰可见的发光能量元似乎在勾引着士兵们不得不做出有损神灵名誉的事,相互配合着推开距离能量元下边几米的棺材盖,他们将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那些入侵者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他们只顾着开棺而忘记靠在入口墙壁处的我们,而且第一、第二梯队的人手不多,我们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还好有周扒皮包里的防毒面具。
“奇怪,周围怎么这么冷?”我们都有这种感受,直觉告诉我,青衣就在附近!那些家伙们要吃苦头了。
就在士兵们推开棺材盖的同时,能量元释放的强大能量冲击将我们拍在墙上动弹不得,烟雾被顺着墓室门口被全数吹出……
就这些十几个小杂兵,武功也不高,连武器还没捡起来就被解决了。看着站在能量元前面的青衣,别提我内心有多激动了!一旁的周扒皮被吓傻了,无论我怎么碰都没反应。
“自以为解决掉他们就很厉害了?”青衣的话具有十足的讽刺,似乎我们拼尽全力解决四倍于己的敌人对于守护者自己就能完成,我的脸由激动与兴奋又慢慢变成困惑与犹豫。
“你这家伙到底要干什么?”青衣手里不知何时多出直指我的草木剑,吉吉鼠若不是被福福鼠和儒儒鼠拽着,场面或许就会失控。
“干什么?”青衣冷冷一笑,手里的草木剑并没有继续靠近我的意思,“需要守护别人的守护者,竟然还要被别人守护?连自己承担错误的勇气都没有,何谈成为真正的守护者!”
“青衣,出什么事我们可以商量!”周扒皮不知何来的勇气顶着寒气的压抑挡在我的身前,“只要我们能帮上忙都会尽力帮忙,更何况金鱼他或许不是有意的。”
“一旦能量元被毁,整个世界就会陷入灾难之中!真不敢相信,守护天下苍生的守护者竟一手造就了灾难!”青衣还在犹豫,但已指向我的草木剑就如同泼出去的水:“小女只是谨遵玛雅族规,奉命除掉一切滥用矩阵力量给天下带来灾难之人。恕我不能违背先祖之命,请你让开,莫怪我不留情面!”
“既然这样,为什么当初要选他当守护者!”周扒皮一句话问住了青衣,“难道只因他能够承受常人无法承受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