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祝汴一口咬定是自领柱国公的夏无期所为,杜山说只是凑巧。
“这伙青皮鬼自北而来,必然有踪迹可询。青民城北也有许多农夫,若是青皮鬼自发前来,沿途的农夫定然皆死才对。可若青皮鬼是被别有用心之人‘运’到此地,那就是另一种说法了。”安远茅塞顿开,唤上二侯并安云,四人一跃往北。
北门,街道上的小厮正在打扫血水,将满地血污冲刷出去。
四人在空中看去,北门方圆一里地皆是一片血红。空气中弥漫着浓稠的血腥味。
落地之后,放眼望去,满目的大好良田。刚刚种下不久的水稻才长到一尺高,稻杆上还泛着些许青色,还夹杂着白嫩如豆腐的盗白。一阵风来,连接成片的稻田如海上波浪那般不停涌动。
可丝毫不见着一个死人,一处血泊,甚至整齐的稻田都没有被人践踏过的痕迹。
众人又跃起,自青民城北门一直到英江,整整五百里地皆是大片大片的农田。正是盛夏正午,稻田上几乎看不见一个农夫。
四人寻觅了好一会儿才看见一个老农。
“老丈,”安远率先落地,“先前可有什么人从这儿经过?”
“哪能啊?这大太阳的,要不是老头我这块天旱得厉害,谁愿意在这天儿出门?”那老农回答。
“从此刻到之前半个时辰,老丈一个人都没看见?”祝汴又问。
“没有没有,老头子在这儿挑了大半个时辰的水,一个鬼人影都没看见。那死老太婆也不知道给俺送饭来,真要饿死了俺,看你这老太婆还嫁不嫁得出去。”那老农说着还不忘数落数落家中老妻。
四人告一声退,而后面面相觑。
“哥哥,这伙犬狄不是自北而来?那是从哪儿来的?”祝汴问道。
边上,安云闭目许久,而后缓缓睁眼说道:“竹山山脚,自英江南岸道青民城皆有死尸。”
三侯闻言各自皱眉,而后四人同往竹山飞去。
竹山北山顶,四座草率的坟头上立着四块书法极好的墓碑。四人就在这片山的西边山脚落地。
果然,尚未落地便有血腥味铺面而来。
落地之后,草木花石之间,随处可见的血迹淅淅沥沥,像是一场阵雨过后短暂的泥泞。
四人随处翻找,这边一颗人头,那边一条胳膊,伤口上还有齿痕,显然是被啃食过。
而后一路沿着山脚往南走去,几乎没隔三五里地都能看见一大片的血泊跟血泊之上散落的人体残肢。
血泊中一道道挣扎而来的手印,树干上被指尖抓过的白痕,茂盛的灌木丛中被人跌撞在地的树枝无不展示着先前此处的一场屠杀。
“这些人……”祝汴双目通红,泪光闪闪,“是被人抓到这里然后被犬狄生生吃掉的……”
随处可见的破损衣裳,粘上血迹的户碟散落在地。
安云抓起几片户碟,向三侯说道:“这些户碟,都写着林屿国。”
祝汴大怒,一掌拍断身边一棵大松树。
“他娘的夏无期,想侵我国门,还用林屿国的人当饵。”他破口大骂。
很显然,至少百十个高手,一拨又一拨地将林屿国人抓来此地,每隔几里便仍下,一步步将犬狄引向青民城。
盛夏的正午,少有人会在此刻出门。山中猎户也不会傻到在连野兽都不出洞的正午出门打猎。这竹山巨木森森,即便一下子扔进千余人也不会有人知晓。
“俺去杀了夏无期!”祝汴咬碎钢牙说道,刚要一跃往南便给安远拽下。
“逸山,夏无期若是能杀,我早杀了。”他对祝汴说道。
“为何不能杀?”
“逸山啊,”杜山也上前劝慰,“那大夏国虎视眈眈,正愁没理由来犯。你此刻杀了个夏无期,即便庄公夏煌一时肉疼,对他大夏国也无半点损害啊。等你杀了夏无期,夏煌大旗一挥,二十万众由英北六骏领军,分路而来,我玉诗国如何抵挡?”
“哼。”祝汴显然是听了劝,可还是怒不可遏。
四人返程之前,他不断将怒气发泄在边上的巨木上。
“云儿,带几十片户碟回去。”安远吩咐道。而后四人各自飞回青民城。
镇远侯府,后院。
三个后生相向坐定,三人中间一块镔铁稳如贺兰山。
“牧哥,俺第一次遇见你时你吟的那首诗还有下文吗?兴许其中有些方法能劈开这铁疙瘩。”赤乌问严牧道。
后者摇摇头不说话。
“要不……找一把寒铁剑试试?兴许能劈开!”
“镇远侯都劈不开,就算你把那术刀段山叫来都没用。”
三人颓然坐着,而后同时脑袋一歪,不再言语。
前院,一棵枇杷树亭亭如盖,盛夏里,树叶绿得发黑,只一片枯黄树叶摇摇欲坠。
三侯刚一入前厅坐定……
“夫君……”一声欢鸣传来,其声清脆如银铃。
一女子身穿大红色曲裾深衣,头上盘着灵蛇辫,身形高挑,雀跃而来。
见不着口中“夫君”,只见着三个老头。女子脸色煞红,抿一抿嘴,告一声罪,施一个万福缓缓退却。
“莺儿,怎么见了你爹也不寒暄几句?”安远打趣道。
女子退到半路又返回。
“爹。”
“爹。”
“叔父。”
他朝三侯一一施礼。
三侯各自憨笑。
“这云儿一年才能回来个三五天,刚刚真不该让他办事去啊!”祝汴笑道。
“云儿片刻即回,莺儿莫要心急。”杜山笑着打趣杜莺儿。
“谁人心急了,爹爹乱讲。”她低头,却掩不住满目桃花;提袖,也盖不住一脸春情。
厅前,一人身长八尺有余,肩宽腰细,面如冠玉,目似艳阳。
“哈哈哈!”三侯扬天大笑。
那杜莺儿一脸娇羞,怕不是脸上泼了热油,又羞又怯,低眉转身。
双目盯足,看完左脚看右脚,看完右脚看左脚,缓缓走向安云。
“夫君。”
一声夫君,脆如银铃俏如莺;
一对眸子,窜如惊兔盘如龙。
“你瞧瞧你瞧瞧,嫁出去都二十四年了,这哪像是两个孩子的娘亲呐!分明二八模样。”杜山又打趣。
三侯又笑,直将杜莺儿笑到了安云身后。
她双手一揽,搭在安云蓝缎袍子腰间,怯生生躲在安云身后。
“‘分明二八模样’,好,”安远大笑,“好一个‘分明二八模样’。”
他绰须而笑,在厅内踱着步子,而后开口吟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