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军?为何要从军?”安宁问道。
安远不言其他,在檐下的雨帘前站定,而后缓缓说道:“多去军中历练,日后战事一起,也好为我玉诗国出一份力!”
“老子没兴趣!”安宁摆摆手继续饮酒,片刻后又抬头问安远,“老头,老子要是去安东从军,你也会跟着去吗?”
安远漠然摇头,道:“诗景公有遗命,我三侯未得王上应允,不得擅自离开这青民城!”
“那好!”安宁大喜,一下子窜起来,“那老子去了安东,你这老头就管不到我了。”
爷孙两一个苦笑,一个大笑。
“几时去?”安宁问道。
“入秋之后!”
“为何要等入秋之后?”
“平儿今秋便及冠了,等你看了你哥哥的及冠礼再前去安东。”
“好,老子都忘了哥哥要及冠了!”安宁笑道。
安远又看了眼另两人,问道:“你二人有何打算?”
那两人对视一眼,赤乌说道:“俺不想去从军。俺出了国门之后走了一年才来到这儿,俺还想去别处走走。”
严牧仰靠着外墙,瞅着厚实的雨帘说道:“去吗?不去吗?我还没想好。”
而后又莫名地大笑起来。
那几个后生皆一头雾水,只有安远随之而笑。
“无妨,还有小几个月时间。”安远说道。
“侯爷,这几个月时间,我能在你家中长住么?”他问。
“你随意。”安远语毕便进了后厅。
“牧哥,要不你跟俺一起走呗。咱两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这天下之大,俺连一小半都没走过呢!俺娘说了,三年之内不能回国,俺还得在外瞎晃个两年才能回去。你我同行,也好有个伴啊!”
“阿弟,我只是还没想好。待我想好了在决定何去何从!”
夜里,一行人各自散去。
雨势渐缓,瓦片铺就的屋檐下只淅淅沥沥地垂下几滴雨水。
后厅,严牧抱着酒坛喃喃而歌:
“我本逍遥人,
迁延人世间。
非是一绿叶,
何故遁青山?”
门内,一大一小的两颗脑袋伸出门沿,只露出两对眸子悄悄看着门外檐下的严牧。
“安宁,牧哥为啥说什么绿叶,什么青山的?”
两人缩回门内,口耳相问。
“老子怎么知道?老子又不学文!他们这些酸文人就爱发牢骚,发牢骚就算了,还不说清楚。简直连泼妇骂街都不如!”
“那是!泼妇骂街好歹还把想骂的都骂出来,牧哥这人居然连泼妇都不如。”
门外,严牧歌声再起,两个憨货又将两颗脑袋伸出门沿。
“营营若难忘,
此身非我有。①
会当扶云起,
随风任自流!”
那两个憨货听了又将脑袋缩了回去,而后各自挖着鼻孔,面面相觑。
前厅,安远听到歌声似有共鸣,连连赞叹。
他会心一笑,喃喃自语道:“好一个‘此身非我有’啊!”
后院的马厩里,望哥盘腿而坐,听着严牧低声唱歌。
马厩外的那匹水马极其好水,自傍晚伊始便在雨中欢腾不已。
它瞅了眼坐定的望哥,献媚似的低了身子,朝他“呼”了一声。
望哥咧嘴一笑,起身之后在角落里寻了根木棍,吓得水马“五体投地”,死愣愣趴在地上。
“哈!哈!”
雨势已停,望哥立在后院内对屋檐下瘫坐着的严牧喊着几声。
“老丈……”严牧打了个酒嗝,晃晃悠悠起身,“找我何事。”
望哥又“哈”一声,指了指严牧,又指了指脚旁。
严牧自然不晓得望哥是何意,可也略微懂得。
他撇下酒坛,步履蹒跚地拾阶而下,站在望哥对面。
“啊,哈!”望哥先是一手指天,再一手指向竹山,而后拿着木棍的那手如执笔那般,往后退了两步。
边上的水马以为望哥要殴打严牧,正歪着脑袋看着两人。
“哈!”望哥语毕,便在地上舞棍。
两列字、两列狂草:
“亭阁凭临,一水净连天际碧;
屋栏闲倚,群山秀向雨余青。”
“哈!哈!”望哥说着将手中的木棍递给严牧。
后者仍是不知所云,只能在望哥的拉扯下端详着地上的两列狂草。
两列狂草字字相连,一笔而就。字迹不竖不勾,很是粗犷。
严牧照着两列狂草,就在边上临摹起来。
他面色微红,双眼似闭不闭。步履蹒跚,要跌不跌。唯一沉稳的便是手中那杆木棍,被他挥舞得如趁手刀剑那般,呼呼成风。
他临摹完毕,又比对着两人所写的狂草。
似是若有所思,像是豁然开朗,他随即抽刀。仿着地上的狂草的行笔挥刀如舞。
点作刺,撇作劈,捺作砍,折作撩……
一套刀法一气呵成,凶猛又不失轻快,刚劲有力又灵活多变。
他似醉非醉,双目紧闭,一脸陶醉模样还不时憨笑几声。
而后刀法一改狰狞模样,如文人执笔那般写意,刀口忽缓忽疾,时而磅礴如奔雷,时而婉约似春雨。
末了,他一跃而起,一飞冲天。
手中日月双刀每一劈每一砍便有一道刀光弯如朔月,嘶鸣如万马,急速飞出。
竹山之上,离他所在约莫二十里,本该隐在黑夜中的花草树木、山中走兽悉数暴露在一道到白光之下。
一道道刀光迅猛而来,没几下就将竹山上的植被一扫而空。一只只松树、三五只豺狼哀鸣着四散逃窜。
严牧闭目后落地,像是酒醒了那般。
后颈处紧紧半寸长的五色发丝此刻流光溢彩,五色萦回。
檐下,安远绰须而立。
那一抹黑气在后颈处最左边凝聚了片刻,而后瞬间涨大,即便是屋檐下的安远也给黑气撞得后退了半步。
严牧睁眼,后颈处只余四色气机。
那一缕白气于这夜色中尤为显眼,萦绕在严牧后颈,与其余三色交相辉映。
一坛酒,两行字,严牧片刻之间破境而入白驹。
他立时神采奕奕,酒意全无,朝着望哥重重一揖。
“哈!”望哥笑着回礼。
屋檐下,安远慨然而笑,问道:“后生,你几岁修成大行者?”
“十八!”严牧说道,“至今已有五年!”
“嗯……”安远绰须长吟,“后生可畏啊!”
“侯爷谬赞!”
“非是谬赞,”安远摆摆手而后一手指西,“那盘古紫金龙也是十八岁修成大行者,而后以势证力,三十岁入天人,为世间之最。后生,你尚且二十三岁,离‘天人’也不过只有四个境界罢了。或许六七年后,这世间便多了一个‘天人’呐!”
严牧眼观鼻鼻观心,默然不语。
“后生,”安远又问,“你已入白驹境界,能御三刀否?”
“能否御三刀与境界无关,走的也是与侯爷一样的路子——以式证力!”
安远绰须而笑,道:“虽是与境界无关,可老夫想来,你这御三刀的路数,免不了要炼气成丝,好操控那口星刀,不然一人如何能御三刀?后生,早日修成天人,好让老夫一开眼界。”
“这有何难?”严牧大笑,“侯爷既然开了天眼,明日静坐家中,看我与赤蛮儿互殴便好。”
翌日一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