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后,我仍然记得马背上有个白衣少年对我回头一笑。他笑啊笑,笑的那么好看……
冬去春来,轮回更迭,我不记得已经过去第几个年头了,可阿烁,是真的没有回来过。
自从阿烁走后,我就失去了与人打架的心思。小胖子他们见我落得如此丧气模样,渐渐的也生不起兴趣来招惹我。
慢慢的,我发现他们看我的眼神中多了些许异样,却也从不来找我打架。
我好生奇怪,心想宁愿同他们大打一架,也不愿像现在这般浑身不自在。
这些年里,小胖子长得一年比一年壮实高大,说话的声音也如他体型般洪亮。
“莘儿,你在吗,莘儿……”
我终于忍不住带着怒气一骨碌翻了下了床。
“谁啊,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我冲出门外吼了一句,小胖子也不生气,还笑得灿烂无比,支吾着道:“是我是我,小莘,听说山上有种野花开得极美,我,我想邀你一同去赏花。”
“无聊……我不喜欢野花,你找别人去吧。”
我没想太多,只是觉得赏花这种事情实在无趣,便拒绝得干脆利落,回头想起小胖子那孤寂落寞的背影,我竟莫名有些心虚。
今日来了位很奇怪的病人,是个姑娘。很多时候,徐老头为了锻炼我,都会让我先上手把脉,然后他在一旁指导,但这次不同,这个姑娘的病症实在奇怪,我是用尽了毕生所学,也诊断不出这是何种病。
我见她脉向平稳,气血畅通,身子理应并无大碍,可她一直声称自己日日胸口发闷,焦虑难眠。徐老头终于看不过去了,懒懒的从长椅上起来,对她说道:“姑娘,你这犯的是相思之疾,只要你见到了那个你想见的人,就没事了……”
我很是不解,扭头问徐老头这是什么病?为何我从未见过。他却摇摇头,说不怪我,毕竟我未经人事。
我虽未听懂,但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又在忽悠我。
“那是一种让人食无味,寝不安的病,重则癫狂抑郁,产生臆想,可以致命。”
这病听起来,还真有些可怕,我原想这“相思相思”,便是同我想念阿烁一般,牵挂着一个人,没想,竟是这般严重。
“老头,我也想阿烁了。之前听阿烁讲过,这外面的世界甚是有趣,而那天子脚下的康都城更是繁华至极,我想去那儿看看,我想去找阿烁。”
我起初漫不经心的捣着药草,却许久未见徐老头回话,便有些奇怪的抬头向他看去。
原来,他又开始拿起他的酒葫芦吃上酒了。
末了,他砸吧了嘴,带着几分酒气说道:“这外头有什么好的,不过就是人多了点,吵闹了点,哪里都不比这里好,不愁吃穿,不愁烦恼,待我给你寻个貌美的夫婿回来,你就不这样想了……”
听到“夫婿”二字,我脑中不知为何突然闪现出了小胖子那憨实的笑容。
我打了个激灵,连忙道:“不!我才不稀罕什么夫婿。你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吧,少喝点,不然谁敢来找你这种天天吃酒的大夫瞧病。”
“嘿!丫头,你这就不懂了,人生苦短,难得几回醉……”
我无言以对,若要说我们父女俩有什么相像之处,那便是一个比一个坳气……
窗外明月当空,手中的玉箫被月光照得润泽发亮,而萧壁上的图案也很奇怪,以至于我瞧了许多年,也未能瞧出来上面刻了些什么,只依稀认出了几朵云浪。
我将玉箫放至嘴边吹了几口便吹不下去了,抬头望向夜空叹道:“小玉啊小玉,跟着我真是难为你了,你说,要是阿烁回来多好,你也不会没了用武之地。”
哐当!不知外头发生了什么,只传来一声剧烈的声响。我心想:莫不是徐老头真吃醉了酒吧!
我急忙跳下窗台,冲出了房门,却见一个修长的身影立于门外,害我撞了个正着,抬头一看,竟是段先生。
“段先生?你怎么……”
“跟我走。”
我的话尚未讲完,便一脸茫然的被段先生揽过腰跃上屋顶,紧接着往那大院的墙头外飞去。
刚落地站稳,眼前就晃过一道白光,刺得我眼睛生疼。就这么一刹那,又闻几声刀剑相击,几个人倒在了血泊之中,皆是黑衣蒙面。
“啊!”我惊恐万分,征征的看向段先生,才发现他的青衫早已被殷红的鲜血染了半身。由不得我感知恐惧,段先生又突然转身带我退至一旁。
又有几名黑衣人从天而降,握着刀朝我们步步逼近。
段先生将我护在身后,手中长剑快如闪电。那些黑衣人显然不是他的对手,一番激烈的搏斗过后,皆成了他的剑下亡魂。
我突然心中大乱,迈步向大院冲去,却被段先生一手拽住:“莘儿,不能回去!”
我急忙道:“段先生,徐老头还在里面,他有危险,我们快去救他!”
他顿了顿,道:“我先带你出去,再回来援救徐大夫,请相信我,此地不宜久留,他们很快就会追上来了!”
“什么意思,我不要,要走一起走,我不能丢下他!”
“莘儿……”
我狠狠往他手臂上咬了一口,他虽忍痛着,但拽着我的手却丝毫未动,反而将我抓得更紧了。
“那有人!给我追!”
只听一声大喊,一群黑衣人齐刷刷朝我们冲来。我只觉前方一片乌压压,密如煌雨……
我哭得虚脱了,任由先生把我抱上了马背,似箭般的策马奔去。
哒哒哒……马蹄声踏破了宁静的夜,冷冽的风呼啸着,如同无数把冰凉的刀子插进我的身体。
我们的马跑得飞快,却甩不掉后面紧追不舍的人马。
就在这时,我的眼前出现了一片竹林,先生带我飞身下马,手中长鞭用力一挥。
“嘶!”马发出一声哀鸣,疯狂往前方跑去。
那群黑衣人果真上了套,拉弓射箭的追马而去。
待马蹄声渐远,段先生才松开了手,让我从竹地里爬出来,跌跌撞撞走出了竹林,却怎么也没想,会看到如此一幕。
昏沉的天边燃燃升了大片红光,那红光似血一般蔓延着,染红了西边的山头,染红了杏木村,染红了我的家……
“徐老头!”
我眼前一黑,身子如坠入万丈深窋。
或许是太累了,我做了个很可怕,很可怕的梦……
我梦见徐老头不要我了,他凶巴巴的赶着我离开,然后头也不回的关上了门。
瞬间,院子里烧起了熊熊大火,火大得快把整个房子都吞噬了。
我拼着命的砸门,可怎么也砸不开……
“徐老头!”
我惊吓着睁开了眼睛,额头滑落的汗珠使我清醒了半分。
这一切都不是梦,是真的着火了,火不仅烧了我的房子,还烧了整个杏木村。
段先生也没有救回徐老头,徐老头就这样消失在了那场火灾之中……
“小姐,你醒了?”
我的视线慢慢清晰,见得床边站了个面容清丽的女子,她将我扶起来,转身给我倒了杯水。
我只觉此刻胸闷难忍,嗓子也撕裂般的疼痛。
已经三天三夜了,我一直处于昏迷中,高烧不退,身子冷一阵热一阵的。断断续续醒来的几次,也都是被噩梦惊醒的。
“谢谢你,照顾我这么多天,还没对你道过谢,真不好意思。”
她轻柔一笑,“小姐言重了,倒是你一直昏迷不醒,可把我担心坏了。”
我勉强笑了笑,说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不知姑娘叫什么名字?”
“俾子名唤云秀,但小姐你的救命恩人,可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我好奇道,“那,他是谁?”
“是我家阁主。”
“你家,阁主?”
我听她娓娓道来,原来救我的这位阁主是段先生朋友,那晚段先生带我逃亡,正巧遇上了他,他便大发慈悲的收留了我。由于身处荒野,没有大夫能给我治病,所以他只能带我一路北行,为我寻找良医。
我听得更加伤神了,这几天病得太昏沉,竟不知自己在马车上睡了好几天。
我一时想不明白这前后发生的许多事,比如追杀我们的到底是何人,先生为何消失不见了,还有,徐老头能否尚安无事?
我越想越是头疼,只得闭上眼睛让自己冷静下来。
没事的,一定没事的,段先生一定是去救徐老头了。
云秀见我脸色难看,便出言安慰道:“小姐不必过分担忧,安心把病养好,如若有消息,我们定会立刻告知。”
我点了点头,感激道:“谢谢。请问,这又是何处?”
她笑了一笑,道:“这里是康都,千机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