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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京江作浪(一)

从五道河桥到大江边只有一条路可走,何立本对于南宫地形早已烂熟于心,他专挑捷径,一个劲抽着马鞭催促马儿快行,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大江边,却只见江水茫茫,哪里有半个人影。何立本呆呆愣在原地,他多年的心血功亏一篑,叫他如何让不心碎。何汐跟苏凤歌第一次见到何立本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都不知道如何是好。洛伽见状,纵马上前说道:“掌柜的,对方人多,隐藏行迹不易,我们不如沿江上下再找找,即便让他们乘船逃跑了,也会有一些蛛丝马迹。”何立本一时间乱了方寸,但他毕竟是闯荡江湖多年的老江湖,洛伽一言提醒,他便醒悟过来道:“你说得对,我们兵分两路,我和凤歌一起沿江逆流而上,你和阿汐一起,顺流而下。不管有没有消息,都在此处汇合,若返回来时在此处见不到人,便继续前去接应。”何立本吩咐已毕,众人都无异议,他便与苏凤歌率先沿江北上而去。

这时江风吹得更紧,何汐一头秀发被吹得凌乱,却也难掩秀气,她见洛伽不说话,便低声道:“我们也走吧,沿此处顺流而下是采石矶方向,那里是绝大多数过江渡客必经之地,说不定会有消息。”洛伽听到采石矶三个字,心中一动:“渡缘和尚不正是每日里往返于采石矶两岸吗,这大江上的事情十有八九瞒不住他。”洛伽知道事不宜迟,便说道:“大小姐说的是,我们赶快去。”这次两人一边骑着马一边留意着沿江两岸的动向,是以速度不快,过了七八里地仍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何汐突然放慢速度,眼睛眺望着远处说道:“你还是不要叫我大小姐吧,我听着怪怪的。”洛伽道:“是。”他自幼接触到的同龄女性,不过堂姐洛青青数人,洛青青又是大大咧咧的性格,是以洛伽对于女孩儿家的心思极少揣摩,加之他又是不喜与人争辩的性格,是以往往对方不论提出何种要求,他都是答应着而不去问问为什么。何汐却不知道这一层,她见洛伽只是“嗯”了一声,以为他有什么别的想法,便说道:“你喜欢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吧,我只是不大习惯别人这么叫我。”语气中似乎已有些生冷。洛伽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快,说道:“你误会了,我并不是这样想的。”何汐问道:“那你怎么想的?”洛伽道:“我在想你并不是如传说中那般是个不近人情的冰山美人。”何汐听了扑哧一笑,说道:“对那些讨厌的人,我当然没有好脸色。不过你是爹爹的伙计,算是自己人,我怎么会对你冷眼相向呢。”她说到“自己人”三个字,似乎觉得有些不妥,忙把话题岔开道:“我看这四周应该没有什么异常,我们还是直接去采石矶吧。”

洛伽二人到达采石矶的时候,渡缘和尚正泊好船在江边歇息,他远远的看见洛伽带着一个年轻女子朝渡头而来,当即便迎了上去。洛伽见状忙上前施礼道:“大师安好,别来无恙。”渡缘低宣一声佛号,说道:“洛施主别来无恙。”一双眼睛却在何汐身上打量。渡缘虽是出家人四大皆空,却也惊艳于何汐的美貌。何汐被一个出家人盯着看还是头一回,脸上阴晴不定,恼也不是不恼也不是,洛伽在一旁也颇为尴尬。渡缘呵呵笑道:“这位一定是名动江湖的南宫第一美人了,佛祖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和尚却还是六根未净,该打该打。”说罢伸手在自己脑门上弹了两下。渡缘和尚本是半路出家,年轻时不戒酒色,要说起修身养性的功夫确实差了一些。一时间唐突了佳人,便出手自己惩戒自己一番。洛伽见何汐脸色恢复如初,连忙说道:“大师性情中人,晚辈今次来是想跟您打听一件事。”说罢便表明了来意。谁知渡缘和尚说道根本不曾见过四个形迹可疑的男子绑着一个人渡江。见洛伽有些失望,渡缘和尚又说道:“不过据我所知,今日京江帮在大江上下频频异动,活跃于附近江面的京江帮帮众多了一倍不止,由采石矶三十里上下,都有京江帮的船只,只是我一时还搞不清他们如此异动的意图。”

洛伽闻言一惊道:“京江帮?”渡缘道:“是的。”正所谓“南宫陆上称王,京江水中作浪”,说的正是京江帮垄断了大江上的营生。这京江帮偏偏行事诡异,帮众多为湘人,骁勇狠厉,大江之上无论黑白两道都要退避三舍,如今竟然有如此异动,定是有大事要发生。渡缘忽然盯着何汐问道:“听说京江帮和南宫一直不睦,贵宫弟子曾在这南宫边击杀了京江帮十数名好手?”许乃正以惊神腿击杀京江帮数十名帮众,一战成名,南宫人尽皆知,何汐也不隐瞒,坦承道:“确有其事,南宫武长老大弟子曾奉命在大江边铲除了一帮京江帮贼寇。”说到这里何汐突然想到掳走阿坤之人很可能便是京江帮众,既然在采石矶没有他们的踪迹,很可能何立本已经跟他们相遇,以南宫与京江帮的恩怨,极有可能发生冲突。她顾念父亲与苏凤歌的安危,焦急道:“我们去跟爹爹和凤姐姐他们汇合吧。”洛伽知道她的心思,向渡缘和尚作揖道:“多谢大师指点,来日再聚,请大师代为向镜心方丈和镜山寺一众师兄弟问好。”渡缘还礼道:“施主的问候和尚一定转达,此去敌众我寡,只可智取不可强求,我们有缘再会。”说罢望着洛伽、何汐二人远去的身影深深的叹了口气。

却说何立本与苏凤歌沿江溯流而上,不多时便发现了密密麻麻的马蹄印记。这一段路平日里行人稀少,马蹄印记犹新,何立本只看了一眼,便断定其中一匹马是负重前行,不出所料的话应该是载了两个人。他向苏凤歌道:“对方应该就在前面不远处,我们小心戒备。”苏凤歌心思细密,谨慎的问道:“义父,要不要等一下阿汐她们?”何立本道:“不用等了,我怕时间来不及,我们先摸摸对方的底细,如果形势不对就撤。”他二人一边说一边走,拐过一处废弃的渡头,果然看见有四个人站在渡头边,江心一艘小船正缓缓向他们靠近。苏凤歌看见离这四个人不远的一株江边垂柳上似乎倒挂着一个东西,便问何立本:“义父,你看那棵柳树上是不是吊着什么东西?”何立本的注意力原本被江边的四个人吸引,这时凝神往他们旁边的垂柳看去,不禁勃然大怒,只见一人手脚被缚倒挂在柳树上,不是阿坤是谁,已然不知死活了。他怒从心头起,说道:“务必把这几个人生擒了。”一声长啸,施展出飞天鸢轻功,径直从马上向岸边四人冲了过去。

这时岸边的四个人也发现了何立本他们,只是不知道何立本他们的虚实,便一边长啸示警一边向水里奔去。何立本武功虽高,但水性却不行,心知断不能让对方逃到水里。他猛提一口真气,连翻三个筋斗,已然稳稳落在了四人身前,截住了他们的去路。苏凤歌轻功虽也不错,但毕竟比不上何立本,已然落后了五柳丈。那四人见到去路被拦,却也并不惊慌,为首之人是个年纪较大的老者,他嘿嘿一笑道:“好功夫。”何立本不去理他,只淡淡说道:“你们是何人,为什么要杀人越货?从实招来,可以给你们一个爽快的了断。”老者哈哈笑道:“好狂的口气,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说罢手一挥,旁边三个精壮的汉子就把何立本围了起来,老者自己却猛然向苏凤歌出手。原来他已看出苏凤歌武功较弱,是以让另外三人先缠住武功较高的何立本,等自己解决了苏凤歌再四人合力围攻何立本。

何立本眼光何等毒辣,他看到三名大汉把自己围住,已然明白了老者的意图,当下一个虚晃,声东击西,把三名大汉晃开,五指如钩便向老者后心抓去。他不知道对方武功深浅,加上对方人数倍于己方,是以一上来便使出了十成力道,这一招唤做“凝血手”,蕴含了何立本四五十年的深厚功力,力道何等凌厉,老者全身都已笼罩在掌风之中,尚未触及身体,便已感到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气流压了过来。老者不敢硬接这一招,脚步一错,身体滴溜溜一转,竟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正好躲过了何立本的雷霆一击。何立本一击不中,心里暗暗喝声彩,说道:“好家伙,原来是大巴门下的高手,我方才可是眼拙了。”老者不答话,凝神屏气挥出一掌。这大巴门是巴蜀山脉中的一个古老门派,虽少与中原武林来往,但名头却一点都不弱,四十年前大巴门名震天下的“潇湘剑客”魏浮凉更是横扫中原武林,成为武林中百战不败的神话。何立本见这老者竟能躲开自己的“凝血手”,知道对手不可小觑,也提起真气还击了一掌。这一下两人出掌都是无声无息,没有半点风声,却都是蕴含了开碑裂石的内家真力,只听“波”的一声,双掌相交,老者“蹬蹬蹬”后退三步,何立本却只是双肩微晃。一招之间高下立判,何立本毕竟胜了一筹。旁观三名大汉中个子最高的指着苏凤歌向另外两人说道:“这个妞儿你俩对付,我和潘老收拾他。”说罢虎吼一声,朝何立本扑了上去,老者也揉身加入战团,何立本顿时成了一打二的局面。另外两名大汉也不含糊,互相使个眼色,一步步朝苏凤歌合围过去。苏凤歌见何立本被缠住,一时半刻似是不能取胜,拔出长剑,一招“玉女穿梭”刺向老者后心,老者听到背后风声却不做理会,原来两名大汉已一左一右从苏凤歌两侧攻到,逼的苏凤歌只得回剑自保。这时江中小舟已是越来越近,何立本看在眼里,心知若不能速战速决,等对方帮手赶来,今日怕要折辱在这里,便大声道:“凤歌,寒星剑,不必手下留情。”说着脚下步法连连变化,双掌翻飞似蝴蝶乱舞,一招逼开了围攻自己的两人。“寒星剑”是何立本传授给苏凤歌和何汐的独门剑法,招式纷繁莫测却又凌厉狠辣,使出来有如点点寒星招招夺人性命,何立本曾告诫苏凤歌和何汐除非不得已不要轻易使用。苏凤歌寒星剑法使将开来,局面登时逆转,围攻她的两名大汉根本看不清剑招来路,只得连连后退。何立本脚下飘忽,如鬼魅般的到了围攻苏凤歌的两名大汉背后,瞅准机会,在他们背后各拍了一掌,二人毫无防备,登时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都倒了下去。老者见状大为紧张,跑过去抱住其中一名大汉不住喊道:“晗儿,晗儿······”,却哪里有半点反应。

老者仰天长啸,江面上也传来一阵啸声,似是应和。苏凤歌这时也与另外一名大汉停下打斗,站到何立本身旁,低声说道:“义父,江面上又多了一艘船,可能是对方的援手。”何立本也低声说道:“对方有备而来,此地不宜久留,一会儿我拖住他们你先走,找到洛伽他们来接应我。”苏凤歌摇头道:“不行,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太危险了。”老者突然大吼一声:“血债血偿,今日你们谁也走不了。”何立本道:“大泽门什么时候也干起杀人越货的勾当了?”老者呸了一声,说道:“什么大泽门,今日要你死个明白,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京江帮“三首蛟”潘天龙是也,坐的是京江帮第四把交椅。”这“三首蛟”潘天龙话音甫落,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虎头刀,朝何立本劈头盖脸的劈了下来,旁边的大汉也挥舞着一根狼牙棒朝苏凤歌当头砸下。苏凤歌横剑格挡,只听“哐”的一声,虎口发麻,长剑已被震飞,这个大汉的武功显然在被何立本打倒的两人之上。苏凤歌兵器脱手,只能凭借轻身功夫不断与对方周旋。这边何立本武功虽高,但也被一柄虎头刀缠住,只得使出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想要夺下潘天龙的兵刃,奈何潘天龙刀法甚为精湛,何立本一时之间竟拿不住他。

双方堪堪拆了十几招,江中驶来的小船已靠岸,从船上下来两个人。走在前面的光头大眼,双耳戴着一对铜铃,何立本一看到他便暗道不妙。这人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铁面王”温老七,一身横练的铁布衫早已刀枪不入,跟在后面的是温老七的师弟吕方,一身武功不在温老七之下,这二人成名多年,不知怎的竟也加入了京江帮。温老七大步流星的走上来,狂笑一声道:“何掌柜,多年不见,想不到今日在此相会。”何立本挥出一掌,不紧不慢的说道:“温老七,你也算一方英豪,怎的也跟着京江帮做这不成器的勾当。”温老七嘿嘿笑道:“这就不劳老哥哥你费心了,老七原本不想跟老哥哥为难,但你既然卷进来了,可别怪做兄弟的不留情面了。”他嘴上说的客气,手上却没落下,一双铁拳已是狂风暴雨般攻向了何立本身上十三处大穴。何立本在温老七和潘天龙夹击下压力陡增,呼吸渐渐急促起来。这时吕方也加入了围攻苏凤歌的战团,苏凤歌左支右绌更显狼狈。何立本这时如果使出飞天鸢的绝顶轻功,想要脱身不难,但苏凤歌势必要羊落虎口,他正在思忖如何脱身,忽听不远处有人喊道:“爹爹,爹爹······”众人都抬头看去,何立本和苏凤歌都是精神一震,原来是洛伽跟何汐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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