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泽内很安静，时不时会传出水泡破裂的声音，很轻，“啪”，恍如这大泽是活着的怪物，通过这种方式来呼吸。
灰黄的瘴气中，姬楼等人小心谨慎沉默地慢慢移动着。
大泽，有无数的传说无法去考证，但有一点，任谁都十分清楚，如果不注意脚下，便会陷入沼泽中，被完全吞噬。
所以，领头的人十分重要，每一个脚印都要能够保证后面的人能够安全通过。
崔琰，就是领头人。
他试探着前进，眼睛打着转观察着四周的状况。
初入大泽，没有植被，水面被封冻，可现在，能见到不少草类，而脚下，也变得稀烂起来。
其实这些都不重要，眼下最迫切的，是找到能够解毒的草药。
瘴气已经让人脑袋隐隐昏沉，这是毒淤积在体内的迹象，不解毒，很可能就要倒在这瘴气之中。
脚踩在细软的烂泥上发出“吧唧”的声音，崔琰把脚收了回来，从其他方向踩了一下，稀软，不受力，甚至有一股往下拉吸力。
没路了？
崔琰转过身子，“前方过不去，看看你们周围有没有可供下脚之地。”
一行人小心试探着自己周围，姬楼从虞手中接过依朵，放到自己背上。
“你们走不出去的。”
马背上的赫末瓮声瓮气地说道，姬楼看了他一眼，没有搭理。
“从这个方向走是死路，整个大泽，只有一条路能够进入周境，你们放了我，我可以给你们地图。”
达布不耐烦地走了过来，狠狠地给了赫末一耳光。赫末怨毒地盯着达布，恨不得生食其肉。
然而，正如他所说，四周都没有下脚之地。
“你带我们穿过大泽，我们自会放了你。”
赫末看着姬楼，笑了起来，“穿过这片沼泽，你们就会杀了我，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那我们凭什么相信你有地图。”虞冷声问道。
赫末冷笑几声，“这都是我花费了不少人的性命填出来的路，我的人进入了周境，了解了很多事，还看了一眼长城内的那些军寨。你们这两个周人应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嘿嘿，你们大周内部比我族还乱，尤其是那个叫晋的诸侯国。”
姬楼和虞对视一眼，这些事赫末不可能知道，除非他真派人去了大周。
“我还知道，从这里出去是叫燕的诸侯国，那个晋王，唤做姬隼。”
“你带我们过去，然后我会放了你。”虞吐了口气。
赫末看着虞想了想，“我相信你，我的妹妹，现在放我下来，给我点吃的。”
达布怒瞪着赫末，可最终没有抽过去，要走出大泽，似乎眼下只能靠他了。
松了绑，赫末活动了一下身体，接过干粮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肿胀的脸颊不时因为进食疼得他呀呀叫唤，有几次，达布差点儿就冲上去给他一顿揍，可被虞给拦了下来。
吃饱喝足，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赫末伸了个懒腰，而后道：“得先往后退，从另外一个方向走。”
众人没有说话，冷眼看着他。赫末自讨了个无趣，也不再多言，当先往后走去。
灰黄的雾气似乎变得更加浓郁，有几名戎族勇士头脑愈发昏沉，只有相互搀扶才能勉强行走。
赫末不时驻足似乎在辨认方向，可每次回头看到那些吸入过多瘴气的人，他都会暗自得意。
一个时辰后，赫末停了下来，从另一个方向走去，一行人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忽然“啪”的一声，一个戎族勇士栽进烂泥中。有人赶紧将他扶了起来，架着他的身子继续前行，赫末不满地看了一眼，“不用管他了，免得拖累。”
“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赫末看着一双双瞪着自己的眼睛，“进入这大泽，便是九死一生，即便是我，也可能随时倒下，这瘴毒越来越浓，如果不抓紧时间，嘿。”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谁都明白他的意思。
“公主，不……不用管我，他……对的。”
浑身烂泥的戎族勇士费力地抬起手抹去脸上的稀泥，朝虞投去一个笑容。突然，他不知从哪生出的力气，一把推开搀扶着他的人，猛地一跃，跳出半丈，双脚插入泥泞之中，整个身体，隐隐往下沉去。
朝虞行了一礼，这戎族勇士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众人沉默还礼，而后迅速别过头继续朝前走去。
没人忍心看着他一点点被沼泽吞噬，无声的沉默往往代表的是更为痛苦的选择。
灰黄的瘴气愈发浓郁，一行人的身影很快消失无踪。
“啪啪啪”
轻微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拍击着水面。
被吞噬了半个身子的戎族勇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片刻后，一头灰色的狼出现在他眼中，而更让他觉得惊骇的是，浪背上坐着一个人。
一个看起来应该是人的人。
是它们！
他惊恐地瞪着眼睛，猛地张开嘴，可声音还没发出，他觉得自己的咽喉仿佛被什么给生生堵住。
然而，当最后的余光瞟到自己的身子时，他才发觉，不是被堵住了。
狼背上的人看了看地上的痕迹，然后继续朝着姬楼等人行进的方向跟了过去。
不过，似乎这些灰黄的瘴气也让他很不舒服，他总是会抬起手扇几下，显得有些烦躁和厌恶。
至于他身下的狼，倒是并不在乎。
时间一点点流逝，天色暗了下来。
整个队伍透着哀默，因为之前，又有两个人主动跳入了沼泽之中，而其他人，都有了愈发明显的中毒迹象。
赫末停下身子，一屁股坐到泥泞之中，“今日就在此休息。”
没人反对，夜里要想在大泽里穿行十分困难，但让人更忧虑的是，这一夜，不知又会有几人丧生在这片瘴气之中。
夜如潮水遮苍穹，四周乌黑如墨，就是你身边的人却也难以看清。
一点火光幽幽地泛了起来，衬着赫末那张肿胀的脸，他小心地瞅了瞅睡梦中的诸人，谨慎地站起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