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翎一起来就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床上,鼻腔里充满着消毒水的味道。刚刚醒来,大脑似乎没有完全苏醒,她有些记不得自己为什么会到了医院,自己的全身为什么都在隐隐做痛,自己左眼为什么还贴着一块纱布。
她想从床上坐起来,但是身上的疼痛让她呲牙咧嘴。疼痛也一下刺激了她的大脑,昨晚的回忆也排山倒海一样的涌了出来,
她的母亲!
昨晚那个躺在血泊里,了无生气的母亲!
她左右看了看,发现母亲躺在自己隔壁的病床,打着点滴,呼吸平稳。
她松了一口气,头靠着墙。
这样的场景不知道自己经历了多少次,她自嘲地笑了笑。好在这样的日子,自己快熬到尽头了。凤翎已经高三了,马上就要高考了,她最近每天一下课就跑去便利店打工,给自己攒够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打工到十点,回家之后又要做功课,她几乎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老师告诉她,她的成绩下降了不少。但这些都无所谓了,以她目前的成绩,她一定可以考上一所离自己家最远最远的大学,然后再也不要回来了。
她不要求上最好的大学,只要求离家最远的大学。
但母亲怎么办?这个可悲又可笑的女人怎么办?
“你醒啦?”门口走进来一个护士,打断了凤翎的思绪。
“嗯,护士姐姐,我妈妈她?没事吧?”
“妈妈没事,她是睡着了,送到医院的时候,你妈妈还清醒着呢,倒是你晕了,担心了你一个晚上,现在才睡着。”护士一边给凤翎的点滴换药,一边回答凤翎。
“那?我的爸爸呢?”凤翎问得小心翼翼。
护士口气有些轻蔑,“听警察说你和你妈妈是因为被你爸爸打到住院的,你还管他呢?”
“不是,我就是想知道这个人渣有没有关到派出所。”凤翎口气淡淡的,没有听出什么情绪。
“没有,昨晚警察给你妈做了口供,你妈妈还求着警察把你爸放了,你爸爸应该在家呢。我们医生都出来说为什么不去把这个人渣关起来,警察说这是民事纠纷,被害人不打算告,就只能放。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真是一对奇葩。”护士看着凤翎脸色越来越沉,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默默离开。
凤翎看着沉沉睡去的母亲,有股莫名其妙的情绪突然席卷着而来。
委屈,可悲,孤独,愤怒......
她被这些情绪击倒,崩溃大哭。她怕吵醒躺在隔壁床的母亲,她捂着自己的嘴巴,全身颤抖着,无声的抽搐着,时不时传来小声的呜咽。她不知道如何面对醒来的母亲,这样的母亲,这样的母亲......
她止住哭泣,但她止不住抽泣,大概是太难过了吧。
她拿出手机看看时间,中午十点多,本该她要上课的,看看微信,没有消息。
没有人在意她,是否来了。
没有人关心她。
她发了一条短信给班主任,说自己家里有事需要请假几天。班主任从不过问凤翎为什么请假,她应该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凤翎的家里的情况,但她和凤翎都彼此假装不知道,这大概是属于班主任的温柔吧。
“小翎醒啦啊,爸爸给你和妈妈煲了汤,当归乌鸡汤,补血的,你和妈妈可得好好补补。“是父亲,是白天的他,他提着保温壶,满脸的胡渣,显得很憔悴。
白天的父亲是个体贴的丈夫和慈爱的父亲,凤翎都怀疑他是不是短期失忆症,会遗忘掉夜晚发生的事情。
凤翎没有理他,低头刷着手机。
“还生爸爸气呢,昨晚是爸爸不好,我呀一喝醉酒啊,性子就比较急,脾气就上来了。昨天晚上我和妈妈做了保证,再也不喝酒了,绝对不喝了,再喝我就王八蛋。小翎啊,你...能不能...原谅爸爸啊...”父亲这副情真意切的样子,真没办法和昨晚的父亲联系在一起。但她已经不是九岁的她了,父亲的谎言她已经听得够多了,她一点!一点!也不会相信了!
“嗯,爸爸我困了,我想睡觉了。”凤翎把头埋进被窝里,像个鸵鸟一样。
父亲还想说些什么,也对凤翎打断了。“那,那你睡吧......你这个汤,等你妈妈醒了,给你妈妈喝吧,爸爸就请了半天班,那我就先走了啊。”
麻木了,父亲的事后弥补,一次又一次,让凤翎麻木了。
父亲哪怕下了再恶毒的誓,也不过只能消停几天,只要父亲在工作中稍有不顺心,他又会拿起酒杯,长出獠牙。
凤翎不喜欢回家,不喜欢放假,她永远是学校最后一个走的,虽然学校也没有朋友,但是学校已经是她的最后一片净土了,她可以沉浸在学习,学习只要努力就会有收获,而生活仅仅有努力是不够的。
凤翎她对她的父亲,已经没有感情了,甚至已经是厌恶了。
让她失望透顶的是她的母亲,母亲不是她坚强的后盾,甚至连盟友也不是,她是父亲的伙伴。
凤翎对母亲也没有感情了,对她仅仅只是同情,她同情这个女人。
母亲告诉凤翎,父亲是个很温柔的人,他只是太累了,要试着理解父亲,体谅父亲。他是家里的顶梁柱,他是家里的天,他不是神,只要是人,都会有犯错的时候。
凤翎以前还会试着理解父亲,觉得真的是自己的问题,日子久了,她发现以前的自己是多么可笑,后来她在网上学到一个词,用来形容母亲很合适。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是指被害者对于犯罪者产生情感,甚至反过来帮助犯罪者的情结。
凤翎曾经让母亲看过心理医生,但她觉得女儿无事生非。
算了,凤翎想了想,她要抛弃这个家,什么都不要了。
她什么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