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园
第八章
明园真的很远,落座在思明路,距离医院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
在行驶途中我从窗户向外望去,整个思明路上一个房子也没有,如果不是因为锦源的笔记本我简直要怀疑面前的这两个人涉嫌拐骗。
最后终于在思明路的尽头望见了一个灰白色的大宅子。
青瓦白墙幽小道,花影灼灼坠小窗。
一树桃花靠在侧边墙的镂窗边,通向屋子的小道铺着碎石,倘若用人来打比方,这栋宅子给我的第一印象便是如同俊逸潇洒又清丽风流的隐士。
我以为我穿越到了唐寅的桃花庵,只听领我来的人说:“安小姐,明园到了。”
明园,在我印象中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我跟着他们走到正门,却迟迟不想进去,心里想着的是:惠子呢,她去医院发现我不在会不会很着急?在来的路上我试图打电话给惠子,但是她的电话一直处于占线状态。刚才我又打给惠子,依旧占线。
我望了望眼前这旧式的大门还有整面墙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爬山虎,心里突然害怕起来。
总让我联想到鬼魅电影里面的鬼宅,特别是现在已近夜色,总觉着里面会突然冒出一个红衣女鬼。
我在后面犹豫不前,前面的人仿佛知道我的心事似的忽然停下来脚步,他说:“安小姐不必担心,李小姐那边我们早已打了招呼。”他又抬头看了看,示意我天色已晚,“晚上降温了,安小姐快跟我们进去吧。”
他说话不疾不徐,一边说脸上一边挂着笑。
昏暗的夜色下他的笑容,只让我觉得更可怕。
耷拉着的眼皮下垂的更厉害,皱纹从眼角一直爬满整张脸。
我有点后悔跟他们过来,当时看见锦源的笔记本头脑一发热就跟他们过来了,现在细想却觉得自己真是有欠考虑。
万一那是找人模仿笔迹的伪造品呢?
但是如果我要离开,这里荒郊野岭的,倘若他们真的不是善人我又该怎么跟他们周旋呢?
正在我苦思冥想的时候,眼前突然一亮,昏黄的灯光使得夜色也变得温柔,那两个人的脸也没有那么可怕了。我向前方望去,一个白影儿举着一盏灯站在门口。
我借着灯光看清楚了她的脸,竟然就是那个我遣去买蛋糕的看护。
原来他们是一伙的,原来他们早有预谋!
在医院时心中的疑惑终于有了答案。
这下我想走也走不了了。
“你们怎么还站在外面?”她说起话来不像在医院里那样,脸上虽然挂着笑但是不自觉露出一种威严,我想可能是当着我前面二人的缘故。想必她应该在屋子主人面前说得上话。
那个最先领我来的男人上前附在她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见她走了过来示意司机先进去,然后拉着我的手说:“安小姐快点进去吧,晚上降温了,进去之后赶紧给李小姐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她又补充一句,“我们跟李小姐打了招呼,那边还等着你报平安呢!”
听她这么说,我心里稍微安心了一点,只好随着她进了园子。
我想进去之后我得赶紧给惠子打个电话。
园子里面十分空旷一进门处是一小片竹林,二进门面前是一个砌好的户外休息区,有些盆花摆在四周,中间还有石椅石桌可以下下棋,晒晒太阳。这一片休息区用水槽圈了一圈,把中间的休息区衬得灵动起来。户外休息区后面是一个两层青瓦白墙花园式洋房,屋内复古奢华,左手边是就餐区,右边是休闲区,两边是黑色雕花栏杆的楼梯均可以上到二楼。
二楼对着我的是一排栏杆,正面能看到中间的娱乐区,还有一面墙壁是玉石异彩画,因为是侧面我看不到画上是什么内容。娱乐区两边光我看到的房间就有七八间。屋子里设计偏古典洋式,总体简洁。里面还穿插一些素雅的中式摆件点缀。
虽然是灯火通明,可除了我见过的这三个人,却再也找不到别人了,空旷的房子显得更加空旷起来。
“安小姐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就在二楼东边的卧室。”她说。
我心想,她这是要我今晚留宿了?
在一个陌生人家里留宿肯定难以入眠。还有惠子,我怎么跟惠子说明呢?
本来我只是想来看看锦源所嘱咐的那个“表弟”,我想知道锦源给他留了什么话,万一还有跟我没说尽的话呢?
只是看在锦源的份上我才来的,我来的目的也只是为了锦源的“遗言”,见一见他的表弟我就走。
“那个,付先生在吗?这么贸贸然留宿太打扰了……”我说。
“我们家先生现在不在家。”她一脸从容,“我们家”三个字无异于在向我表明她的身份——的确是不同于那两个人的。
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时那个最先领我过来的男人过来问她:“先生是不是去园子里听戏去了?要不要我去接他?”
她说:“等我一下,我待会和老李一起去接他。”
我想老李应该就是那个接我过来的司机。
这下好了,就算我现在要走,恐怕也得等他们接完他们家那位回来才行。
“安小姐,我先带你去房间,我待会还有事情。”她对我伸出手,做了个“请跟我来”的动作。
那就先等他们回来吧,我想。
我随着她上了二楼,一进屋子就和她表示不用管我,让她赶紧去接人。她笑着答应,说了句“安小姐性格真好”然后就随着老李出去了。
性格真好,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说我性格好。
他们走后,整个房子安静下来,一想到这么大的房子只剩下我和另外那个面相“不和善”的男人,我就本能的反锁好房间门,赶紧给惠子打电话。
这次电话很顺利的接通了,她首先就和我道歉,说是一个朋友和家里人吵架了,她在劝慰。
我心想除了我她哪里有什么“深闺密友”需要这样和她煲起电话粥,这件事一定有些蹊跷,我问她:“什么朋友?男朋友?”
本来我只是句随口而出的玩笑话,谁曾想电话那头的她竟然支支吾吾起来。
我刚准备追问就听她说:“你呢,你现在已经到了付先生那儿吧?”
“唔,到了”这下子轮到我支支吾吾起来,听她的语气仿佛什么都已经知道,并且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使我满肚子的话反而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行,那我就放心了。”她说。
听她这语气仿佛认定我在这儿留宿似的,怎么能呢?
“可是付先生还没有回来,我回来的时候肯定很晚了。”我说。
她“嗯”了一声,我对她的反应不是很满意,我用开玩笑的语气问:“你不希望我回来吗?”
“胡说什么呢?”她笑,“我是怕太晚了你回来不大安全……你回来我等你就是。”
我这下心里才放心,真害怕惠子也不要我了。
“那好,等付先生回来了我跟他简单聊一下就回来。”
“好,注意安全,有事给我打电话。”
“嗯”我挂了电话。
通完电话之后没有了人语声,这个大宅子更显得寂静。
我往窗户边探了探,发现这个宅子比想象中要大得多,除了我所在的这个公馆别墅,挨着后边还有一个房子,虽然一样是青灰屋脊且只有一层,但是还是挺大的,像是四合院的设计,有山门,正殿,厢房,房子前是人造假山池塘,似乎还有喷泉设计(太远看的不大清)。
两边是红木镂空的青石板连廊,顶子上缠着绿藤,连廊绕出去各有两个小楼阁,一楼是空的作亭用,侧边一个斜梯上去是阁楼,借着石板路上的宫灯可以隐隐约约看见阁楼后面是大片草坪,郁郁葱葱的树林和一些人造景观。
这片园子融合了西洋建筑和中式房屋的特色,装修风格也是复古西洋风里穿插中式元素,倒有点像旧时民国时期的风格。
这么大片宅子,为什么只有这么几个人住呢?
对了还有,我方才听见他们说什么“付先生在园子里听戏”这类似的话,当时没想着有什么不妥,现在想来也是奇怪的很,按理来说付先生自称锦源表弟那就是比他小,这么个年轻人住在这么偏僻的园子,大晚上还在外面听一些咿咿呀呀的戏曲,怎么想怎么奇怪,活脱脱像是旧时的纨绔子弟。
可惜我向来对锦源父母亲戚这一辈的事不怎么感兴趣,所以也一点头绪也没有。
我朝着自己的脸掐了一下,生怕自己生在梦中,打开手机通话记录,确实和惠子通了电话,不然真以为自己玩了一场穿越。
站了好一会觉得双腿有点累,往房间里看看却连张凳子也没有,想必这间房以前也没人住过,刚打扫干净,有些设备还没有添齐。
没办法,我只能走到床边半坐半卧的靠一会儿。
“坐以待毙”真是度日如年,一个小时过去了外面仍旧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不免有些心急。
他们会不会已经回来了,会不会忘记来通知我?
我想出去看看,但是又有点害怕遇见这个屋子里的另一个人,就这样纠结犹豫不知不觉半个小时又过去了。
这个时候终于听到了敲门声,“安小姐?睡了吗?我们家先生回来了。”
是那个女“看护”。
“没有睡,我就来。”我赶紧从床上跳了起来,同手压了压被压皱的裙角,照了照床边衣柜上的穿衣镜觉得妥当才打开门随他去见锦源的表弟。
她带着我下楼出了宅子的后门然后往后面连廊走去然后到了西边那个阁楼。
难不成这位先生住在阁楼里?放着好端端的大屋子不住,为什么要住在阁楼里?真是奇怪。
“先生,安小姐来了。”她对着门敲了两下。
里面传出一个干干净净的男声:“进来。”
她替我开了门,然后自己下楼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莫名的压抑和紧张,可能是四周的灯光过于昏暗,又或者房子太大人声太少过分静——我真的是太讨厌这令人窒息的寂静感了。
我几乎是屏着呼吸进去的,进去之后没看到人正脸,手足无措好一会儿才隐约看见一个人影坐在花团锦簇的屏风后面。
这屋里的灯光实在太暗,我这才注意到这间房间没有主灯,只有我身侧木桌上的孤灯,还有屏风后面他的桌子上有一盏台灯。
他在沏茶,沏茶的身影挺拔优雅。
“安小姐抱歉,我这里素日没有什么人过来,屋内摆设全凭自己喜好,招待不周了。”
他说话的速度很慢,声音虽然干干净净,但是措辞却有些“老气”。
这人真的比锦源小吗?一点都不像。
锦源虽然有34了,但是总是温暖待人,充满了阳光,眉眼间带着少年气。这个人我虽然没有见面,但给人一种压迫感,让人感到压抑,就像一个老先生似的。
“没关系。”我说。
“安小姐随意坐。”他把手朝我身边的椅子方向挥了挥,我见状小心翼翼的坐下来。
我刚坐下,听见门口敲门声,循声望去是那个女“看护”,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有几个茶具,想必是砌好了茶端来待客的。
这个房间也只有我能算得上“客人”。
他在屏风内用手轻轻扣了扣桌面。
门口那人听见吩咐后直接进来,却没有把手里的茶递给我,而是把手上额托盘放在另一边的桌子上,接着走到他身边接过他的茶递给了我。
我道了一声谢,她微微点头,然后又带着她的茶出去了。
“这人好大的架子。”我想,“端个茶还要专门‘请’人来端,怕不是真的以为自己是旧时的富贵主子?”
总之我对他的印象不是很好,我一点都不相信他是锦源的弟弟。
屋里又只剩下我们俩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