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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自序

小时候我曾经看过一部电影《柏林之恋》,讲的是日本留学生丰太郎在德国留学期间爱上了德国姑娘爱丽丝,但是命运弄人,他最后被迫回国,两个人之间的爱情随之破碎。记得电影里有这样一个片段,丰太郎和爱丽丝结婚之后,吃了上顿没下顿,生活很困窘。为了挣钱,丰太郎给德国报纸撰写关于日本文化的文章,而给日本报纸撰写关于德国文化的文章。丰太郎获得了可观的稿酬,生活水平也随之得以改善。有一天,我坐在福州金牛山旁边的家里回忆往事的时候,突然就想起了《柏林之恋》,不禁感慨,我和丰太郎的命运不是很相似吗?

我是东北人,爷爷是闯关东一代,爸爸和我这两代人都生在东北、长在东北。我在二十八岁的时候受到改革浪潮的鼓舞,带着全家离开东北来到上海,生活了四年。后来又阴差阳错地到北京生活了几年、在杭州生活了两年,最后全家像蒲公英一般继续向南漂泊,落脚在福建省福州市,我们在福州整整生活了五年。回想起来,我的整个中年时期几乎都是在江南一带漂泊、求生、工作,这使得我从容貌、口音、饮食习惯到思维方式都逐渐融入了南方生活。也正是在这种适应的过程当中,我才无意之间真正地体会到了什么是中华文化。清明时分的乡间祭祀大典、闽江江畔赛龙舟的号子声、世代聚族而居的古村落、邻里之间恪守的乡俗、小巷深处的茶馆、老婆婆编织的玉兰花串、街头叫卖的美食小吃……耳濡目染、入乡随俗,我真正明白了文化其实就是人的生活,生活越久,文化越丰富。我深深地爱上了江南文化,并且开始规划着在这里终老一生。

大概是五年前,妈妈到了我福州的家里。我惊讶地发现,人真的会变老。妈妈已经由一个俏丽的中年人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年轻时候的风采完全不见了。妈妈希望我们能回老家陪伴她和爸爸。我踟蹰了很长时间,最后和妻子商量,一起回东北老家,一家人在一起生活。贤惠的妻子同意了,可能因为她的爸爸、妈妈也进入了人生暮年。就这样,在南行了将近二十年之后,我们又回到了家乡——东北。

回到家乡的季节正值初冬,当东北的第一场雪下来的时候,我的灵魂顿时潮湿了。我那沉寂了很久的思乡的情感从内心最隐秘、最细微的深处迸发出来,这使我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写出了散文《雪国》。也许是离乡越久,归乡就越动容。那年雪很大、天很冷,我贪婪地欣赏着家乡冬天的寒、家乡冬天的冷、家乡冬天里的冻。这些原来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景象,在我阔别多年之后,却变得那样的清丽绝美、摄人心魄。于是,我利用工作之余,春天来了就写春,夏天来了就写夏,秋天来了就写秋。

可是,就在我逐渐适应了家乡的饮食和气候,重新操起东北口音和家乡人唠嗑的时候,我另外一番心思却又开始活跃起来——我开始思念我生活了将近二十年的南方。我想念南方的樱花季、南方的江河湖海、南方细腻敦厚的乡邻们,以及南方精致细巧的饮食。于是,在写东北景物的间歇,我又开始写南方生活的流光碎影,并且借此,开始做江南文化、大运河文化的文化考据和文学研究。

《青塞》就是在这样心驰神往的经历中一点一滴地汇聚而成。

起初,更多的是无意识创作的随笔。到了中后期,随着我对江南文化、大运河文化研究的深入,我开始尝试使用全新的创作手法,逐渐进入有意识的创作实践。

我是学习现当代文学的,最近几年开始集中精力探究现代文学和中国古典文学之间的创作渊源。在研究过程中,我逐渐发现了一条中国古典文学和现代文学在文学创作方向的文化通道,这就是从魏晋南北朝时期出现的中国文学审美范式,在唐宋之后被少数的几位著名诗人继承和发扬。中国的纯文学是在主流文学和宫词大赋的夹缝中演进和发展的,其中不乏对文学创作专注的作家和文人,他们所传承下来的审美范式如何转化到当代文学的创作之中,这既是一个艰深的学术问题,也是一个很有意义的创作实践问题。伴随着对文学史的探究、梳理工作与文学创作实践的交叉进行,我开始计划做实践性文学研究,通过写作把中国古典审美范式和写作技法转化到当代散文、小说创作之中。这项工作对我来讲,才刚刚开始。

在《青塞》的创作过程当中,我受到吉林人民广播电台著名主持人诗展老师的启发,开始把诗乐文化融汇到文学创作当中,一部分散文在没有出版之前,就邀请著名主持人诗展、彤卉、沙滨、陈小明老师进行了朗诵创作。美好的朗读强化了文字的表现力,一部分文学创作也为朗读者预留了合适的气口和节奏。在创作过程中,我的爱人经常带我去欣赏音乐会,使得我又开始大量借鉴音乐的节奏和编曲的技法,力求使得文章朗朗上口,达到以诗入乐或者以乐入诗的效果。当然,这诗是指当代语言环境下的文学创作,这乐是指各种对文学表现力有帮助的音乐形式,包括但不止于中国古典音乐、西方交响乐、现代流行音乐。也许这正是中国古典文学的大家们所追求的抒散情怀的艺术境界吧!

本书的结集出版特别感谢慈国敬编辑的指导和鼓励,慈老师清逸超凡的审美修养和优雅明快的编辑能力使得这本小书顿时提高了人文品位。当慈老师征求我的意见给书起个名字时,多少往事顿时涌上心头,我几乎脱口而出:“魂来枫林青,魂返关塞黑。”这本是杜甫《梦李白》的诗句,但它却那么恰当地表达出了我这些年来大江南北游历、魂牵梦绕、归乡却又思故的人生境遇和复杂的心绪!

因此,这本书的名字就定为《青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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