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诗意丝毫不知道自己刚逃脱一场被泼酒的无妄之灾。她脚步轻快来到17号桌,俆隽点了一桌子的东西。
“这么多。”她扫一眼满桌琳琅,“你不是总嫌西餐又贵还吃不饱吗?”
“所以我才叫一桌子。溢溪好玩吗?”何诗意元旦期间和赵银澄几个一起去了溢溪泡温泉,今天下午才回。
“一般好玩吧,年年去,也没什么意思,她们几个就是随便找个地方聚聚。这几年人越来越多,我看圈里说一过节哪哪都堵。好在我们去的时候出城早,回的时候进城晚,没怎么在路上耽误。”
“改天叫上你这几个朋友,我来请她们吃饭。”俆隽把切好的肉放到她的盘子里。
“行啊。不过最近她们都挺忙,橙子创业刚起步,嫣儿被她爸押着学什么商,佩佩嘛苦逼的科研工作者。”何诗意说起自己几个闺蜜一脸骄傲,不过不是觉得人家有成就我为她们骄傲,而是“就我比较清闲,上个小班,过个小日子。”的骄傲。
“那你有没想过跟她们一样?”俆隽状似漫不经心的问。
“她们哪样?”
“简单说呢就是像她们那样忙起来,你不觉得她们的日子很充实很励志?”俆隽似乎在寻找更加合适直白的措辞来表达,“打个比方,衣食无忧是人们的基本保障,等你吃喝不愁了,你会不会有其他的追求?比如提升自我能力实现什么价值之类的,而这个过程不仅忙碌而且很辛苦。”
何诗意侧头想想,“我也有理想,不过不是一般人理解的那种有多少钱多高的社会地位,我说我的理想就是衣食无忧每天乐乐呵呵的你不许笑。但是如果你问我想不想跟她们那样忙碌,说心里话,我不怕辛苦,我只担心自己能力有限。”
意料中何诗意式答案,俆隽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惆怅,不过转瞬即逝。
“你怎么了?以前最多工作上的事教教我,最近怎么老跟我探讨这种上升到某种高度的话题,”她甚至举起手比划了一个高度,“我感觉我爸妈都没这么谆谆引导过。”
人生这条路其实有很多岔路口,除了那些显性的,还有很多被遮蔽了的岔路,这些路通向哪谁也不知道。大多数正常人,总是在经历过重大到关乎存亡关乎自由与自尊的大事件后,才能看到之前被掩盖的岔路,当他站在岔路口,他也许不会重新审视自己的过往,但他肯定会检视自己现有的装备是否能够保他接下来的路途平安顺遂。
俆隽无权无势徒手创业,直至小有所成,可能他以为他会一直这样走下去,即便遭遇刁难贪婪的客户,只要自己遵守大家的游戏规则,终有一日也能成就一番事业。可是贾元清的事让他看清,所谓的游戏规则不仅带条件还是带弹性的,有的人生来便具有豁免权。元旦几天,何诗意泡温泉,俆隽也泡,不过他是泡在酒坛子里,为了褚曼曼的事,他夜夜喝得跟孙子一样,第二天又打起精神继续喝,他不记得自己跟着李律师拜访了多少检方人员,也不记得自己跟着程斯凯见了多少实媒网媒,只记得一个目的,就是量刑务求最低,媒体装聋作哑。
他要做最好最强的企业,他也要最好最爱的女人,他想这个女人也该助他一臂之力,哪怕她没有女强人的能力,她也可以发挥其他作用。
“那多好,恭喜你收获一枚不收学费的人生导师。”俆隽看看对面专注吃东西的女友,估计她过往二十年想这么有深度的问题一个巴掌就数过来了。
“不要总想这么具有哲学意味的话题,不然容易得神经病。”何诗意一本正经的建议。
“诗意,人生一帆风顺是福气,是奢侈的,根本不会有人一生顺遂,不能等到经历挫折后再成长,为什么大家都想回到过去,因为回到过去意味着多了一次选择的机会。”
“挫折只是成长的必要条件并不是充分条件,”何诗意一手拿刀一手拿叉,一向把她当孩子看待的男友很少跟她讨论严肃的话题,所以她深感新鲜之余也来了兴头,“如果一定要经历挫折才能成长,那没有亲身经历怎么长?又不是考试,还能来一次模拟挫折;如果当事人本性是个玻璃人,挫折就等同于摧折。”
“你呢?”
“我怎么?”
“说说你经历过的让你觉得比较难过辛苦的事。”
何诗意眉头紧锁,大脑嗯下了Ctrl+F,对自己过往二十年展开了地毯式查找:“开裆裤的时候被人抢了玩具,小学因为搬家跟好朋友分离,高考,大学的高数,毕业后老爸老妈离开我去省城,还有跟你吵架的时候……太多了。不过,老实说,这些都不是什么事,”她举着餐刀虚指俆隽,“不得不承认,我算是你说的一帆风顺的有福之人。”
俆隽未置可否,把她餐盘里不爱吃的东西拨到自己的盘里:“所以,如果你即将有一个忙碌又辛苦的人生伴侣,你能接受吗?”
“行了,我大概明白了,你就是想问我,以后愿不愿意跟着你一起奋斗对吧?”何诗意终于放下刀叉,两手交叉撑着自己的下巴,端着自己一张俏脸弱认真的看着俆隽。
“那你愿意吗?可能会比你想象的辛苦。”俆隽声音温和,仔细听还带着诱惑,就想一个拿着棒棒糖的叔叔问小朋友要不要吃。
何诗意单手托腮,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答案,音乐突起,一首起调轻快的中文歌替代了原本轻柔舒缓的英文歌,也撩动了大半个餐厅客人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