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会结束没几日,陈府便出了一场大事。
那日晚间,陈老爷刚刚准备就寝,管家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大喊,“老爷,不好了,出大事了”,又把在房内伺候的婢女打发了出去,在陈老爷耳边嘀咕了一阵,陈老爷脸色立刻不好了,穿上衣服,直喊备车。
陈思远今日被柳秋阳拉着去跟几个诗友喝酒了,其中一个喝得伶仃大醉,他便用自己的马车送那诗友回去,便回来得晚些。刚到门口,就见陈老爷与管家急匆匆出来了,“父亲,这大晚上的,如此行色匆匆,要去哪里?”
“不干你事,走开。”陈老爷见门口有现成的马车,手一挥,示意管家去驾车,自己进了车里。
陈思远觉得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否则父亲不会深夜出行,他担心父亲会遇到什么危险,也跟上了车。
陈老爷急着要走,可陈思远却还要来捣乱,“你跟来做什么,赶紧下去。”
陈老爷越不让陈思远跟着,陈思远越觉得事情不简单。“父亲平日里常常责备儿子一味贪玩,不理家中事务,如今儿子想出点力,父亲却又不肯了。”
陈老爷也不想他说的在理不在理了,他没时间跟他啰嗦了,催着管家赶紧走。
马车里面很暗,陈思远听见父亲的呼吸急促,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因为愤怒。
“父亲,我们这是去哪里呀?去做什么?”
“去高府,刚刚高府的人来送信说你大哥与高府的小姐私通,被当场抓住了。”
陈思远听了父亲的话,却并不惊讶,这倒像是他位兄长做得出的事,可大哥怎么跟高府小姐勾搭上了呢?
马车去了背街的高府侧门,虽已是深夜,但还是小心为妙。高府的管家将陈家父子二人领进一小院,院门口有人把守,里面的屋子亮着灯,管家又领他们进了那屋子。陈老爷进去一看,高大人垂头丧气坐在椅子上,高夫人抱着衣衫不整的一年轻女子在哭,想必就是高小姐了,而他儿子被打得满身伤痕,跪在地上。
“陈老爷,瞧瞧令公子干的好事。”高大人一见陈老爷的面,便是兴师问罪。
“高大人,现在向陈某发难为时尚早。总得让老夫知道个前因后果吧,若是我家这孽畜的错,高大人打死他便是,我一个字都不会多说。”陈老爷虽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纨绔,可也知道就算他再色胆包天,他没这个胆子更没这个能耐,三更半夜,翻墙入户,欺辱一个深闺小姐。
高葭葭一看到陈思远进了,就指着陈思远哭到,“卢卦姑明明说这信是陈府大公子递进来的,”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陈思还,指着陈思还说到,“怎么变成了这个登徒浪子啊。”
陈老爷倒吸一口凉气,更是不解了,怎么还跟陈思远扯上关系了?
陈思远心里纳闷,这高小姐为何冲着他喊陈府大公子?“在下与小姐素未谋面,又怎会与小姐私通书信呢?在下乃是陈府长公子,这位才是陈府的大公子。”陈思远指着跪在父亲脚边瑟瑟发抖的兄长说道。
高葭葭听到这话,眼前一黑,竟一时背过气去。不可能,那日薛承悦明明说他是大公子的呀。
高大人和高夫人把人扶起来,放在椅子上,又是掐人中又是灌茶水,好一会才醒转过来。刚一醒过来,便抓住高大人的手哭喊到,“爹爹,是承悦,是薛承悦那个贱人害的女儿,是她害了女儿啊!”
陈老爷踢了身边的陈思还一脚,吼道,“畜生,还不从实招来。”
陈思还喊道,“约孩儿前来相会的是薛小姐,并不是她呀,怎么会变成了这个女人?”
陈思还对薛承悦恨得牙痒痒,这个女人勾引他来赴约,却给他唱了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害他现在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高大人听到这里,早已按耐不住,原来都是薛承悦那小贱人搞的鬼,大喝一声,“把薛二小姐给我带过来。”
“且慢,高大人,我想其中必有误会,等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理清楚了,再与薛二小姐对质不迟。”陈思远怎么都不会相信薛承悦与这事有关,以他对薛承悦的了解,像他兄长这样的人,她正眼都不会瞧他一眼,又怎么可能与他兄长干出这种有失体统的事来。
“明明是她托人递信与我,约我前来相会的,怎么可能误会。”陈思还此刻觉得自己委屈至极,立即与陈思远争辩,明明自己要摘的是水中的芙蓉,可摘到手的却是岸边的蒲苇,他要的是薛承悦呀。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把那丫头带过来。”高大人高声责备管家。管家急忙跑去请薛承悦了。
陈思远心中直叫大事不好,他兄长与高葭葭的私会,已经捉了个现行,父亲与高大人不处理这两个犯事的人,却要牵扯薛承悦。他父亲他是了解的,向来溺爱他这个兄长,从来都是事事顺着他,才养得他如此性格。他早就听闻,这高葭葭又是高大人的独女,平日里自然是视为掌上明珠。两人都想证明自己孩子是被动的,是受人蛊惑,才做出了这等丑事,一心想着要将过失推到对方孩子身上,一口气憋在心里互不相让。如今兄长与高葭葭都一口咬定这事与薛承悦有关,二位在这个地方找到了共同目标,可把矛头对准薛承悦。而兄长跟高小姐一心脱罪,肯定会把罪责往薛承悦身上推,若他们一心要拿薛承悦脱罪,或者来减轻自己的罪责,必定有一番争论,薛承悦气性大,不知道要闹成怎样。可现在父亲也在气头上,如果现在劝他,时机不对,为今之计,他只能相机行事了。
薛承悦在睡梦中被红衣叫醒,“小姐,姨老爷请您去书房一趟。”薛承悦翻了个身,含含糊糊说道,“都睡下了,明天再去吧。”
“奴婢刚刚也这么说,可管家说有要紧事,要您马上过去。”
“现在什么时辰了?”
“大概子时了。”
薛承悦想想觉得不对劲,都这么晚了还叫非得叫她过去,一定是发生大事了。主仆二人随管家来到高大人书房所在的院子外面,院门外还有人把手,管家说只能薛小姐一人进去,红衣在外面等着。夜间天凉,薛承悦又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便吩咐红衣先回屋了。
薛承悦进到书房,见到高姨夫端坐在主位,旁边还坐着一男子,此人飞眉入鬓,怒目圆睁,看这眉目,似乎有些眼熟。对了,他就是陈老爷,真是好久不见呀。
表姐高葭葭哭哭啼啼地,斜倚在她父亲下首的椅子上,高姨妈在一边哭一边抚着她的后背。另一边也跪着一个人,虽然那男子脸上挂着彩,但她认得他,他就是那日法会在陈夫人后院门口遇到的浪荡大公子,旁边还立着一高大的青年男子,薛承悦定睛一看,竟然是陈思远。陈思远也在看着她,满脸写着担心。而其余几人一见她进来,都恶狠狠地盯着她,似乎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
薛承悦还未来得及开口,高姨妈先开口了,“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高家待你不薄啊,我夫妇二人将你如同亲生女儿一般看待,你竟舍得下狠手算计你姐姐。”
薛承悦完全不明白高姨妈为何这样说她,她何时算计过高葭葭了?
“薛承悦,你害得我好苦。”薛承悦还来不及分辨,高葭葭披头散发,张牙舞爪地向她扑来。
陈思远早已看穿了高葭葭的意图,跨步向前抱住薛承悦的双肩,一个转身,将薛承悦护在怀里。高葭葭的指甲在陈思远的衣服上划出了哧哧啦啦的声响,若这一爪落在薛承悦脸上,必定皮开肉绽,是要破相的。
高葭葭见没得逞,还不肯罢休,再伸过手来,陈思远反手一挥,便将高葭葭推倒在地。
陈思远看着被他护在怀里的薛承悦,轻声问道,“没伤着吧。”伤是没伤着,倒是吓了一跳,薛承悦轻轻地摇了摇头。
高葭葭挣扎起来,作势还要出手,“够了。”陈老爷生来见不得妇人撒泼,又见陈思远这般袒护那个叫薛承悦的丫头,心中又升起了一股无名怒火,“先把事情弄清楚再撒泼不迟。”
薛承悦早知道这么晚叫她过来不是什么好事,而且刚进门时见到表姐头发凌乱,以及那个跪在地上的陈府大公子衣衫不整,心里也猜出个七八分了,只是她不知道这事与她有何干系?
高夫人将高葭葭扶到椅子上,薛承悦见他不会再冲过来了,示意陈思远放开她,向高葭葭问到,“姐姐口口声声说妹妹害苦了你,妹妹何时害过姐姐?”
“你私自与男子通信,这畜牲亲口承认是你约她夜间来府上私会,如今却让登徒浪子钻了空子,害了你表姐清白,你还敢说此事与你无关。”高大人替高葭葭回答了薛承悦的问题,已经完全没了平日里那副慈爱模样,说话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是从后牙槽蹦出来的,恨意十足。
薛承悦一听这话,一头雾水,却又百般委屈,“姨夫莫要冤枉外甥女,我何时与男子私下通信,又何时与男子深夜相会的呀?可有证据。”
坐在另一边的陈老爷一抬腿,给了匍匐在地上的男子一脚,“你说!”
跪在地上的男子抬起头来,看了薛承悦一眼,这才是他要见的人儿啊。
“在下自从那日与小姐在我陈府相遇,便一直思慕小姐,于是便托人鸿雁传书,与小姐互诉衷肠,小姐也回信了,于是小生便请求与小姐一会,小姐也同意了,若不然,小生如何进得这高府后院?小姐如今怎能矢口否认呢?”
“信口雌黄,我何时与你私通书信,又何时应你私会之约了?”
陈思远担心高葭葭又突然发疯伤了薛承悦,便时时提防着她,可他发现,在陈思还与高葭葭的对话间,高葭葭的脸色从一开始的愤怒,慢慢变成了恐惧,他便有了一个猜测,而他几乎就可以肯定这个猜想就是事实---信是兄长写给薛承悦的,可回信却不一定是薛承悦。何况高葭葭一开始就说卢卦姑递信进来,而薛承悦却对书信之事一概不知,这事怕是有人自作孽。“兄长既然说是薛小姐邀请兄长来相会的,可有凭据?”
“有,薛小姐送了一个香囊给我做定情信物,我一直随身携带,薛小姐写给我的信也一直收在这香囊里面。”说着便火急火燎地递上香囊给陈思远。“我还回送了支金簪给小姐做定情信物。”看来这浪荡公子,纨绔子弟对薛承悦也不完全是色心,倒还有一份真情,不但定情信物随身携带,连来往书信都随时带在身边。
只不过薛承悦头上没戴什么金簪,反而是高葭葭头上斜插着一根金簪。
“都在这了?”陈思远不想再节外生枝。
“全都在这了。”
虽说这些东西不是出自薛承悦之手,但也担着薛承悦的名,陈思远看着兄长这般珍藏,不禁对兄长生出一股厌恶之心。
陈思远掏出书信时,薛承悦顺手接过香囊。薛承悦把香囊拿在手里仔细看了,可以断定这香囊是出自她表姐高葭葭之手,看过之后,对陈思还说到,“我根本没送过什么香囊给你,也没收过什么金簪。这香囊做工如此精细,小女子可绣不出来,不如请姨妈过过目。”说完把香囊递给了高夫人。
陈思远把香囊内掏出的两封书信一一展开,只需一眼,便断定这些信不是出自薛承悦之手。“这些信也并非出自薛小姐之手,薛小姐的笔迹,想必高大人是知道的,即便是薛小姐左手持笔,也比这信上的字要好看百倍吧。”
听了这些话,惊得陈老爷,高大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陈思还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只有坐在一旁椅子上的高葭葭低下了头。
陈思远把书信递给了高大人,高大人拿着信反反复复地看了,薛承悦的字,他这段时间见得多了,这些信的确不是薛承悦的笔迹,这分明是她自己女儿的笔迹。高大人将书信扔到高葭葭面前,厉声喝道,“说,这信是不是你写的。”
高葭葭胆小,受不住她父亲的雷霆之怒,跪倒在地上,哭着否认,“父亲,不是女儿,绝对不是女儿,肯定是承悦模仿女儿的笔迹写的信。”
薛承悦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既然大公子的信原本就是给妹妹的,妹妹又何必模仿姐姐的笔迹回信给大公子呢?岂不是多此一举?”薛承悦知道这位表姐不算聪明,这也没想过愚蠢至此。
高葭葭见已无可抵赖,她想,就算她认了又怎样?你薛承悦就一点错都没有吗?。“信是我截下的,也是我冒名顶替回的,可这都是你的错,都是你事先设好的局要害我。”
“妹妹从未设过什么局要害姐姐,也没有理由害姐姐。”
“你说你没害我,好,那我问你,那日在陈府,你明明是跟长公子说话,可我问你时,你为何要跟我说那人是陈府大公子。我一心爱慕的是长公子,都是因为你,误以为那日我见到的人是大公子,当真正的大公子托人悄悄递信进来给你时,我以为是长公子写来的……这不是你害我是什么?若不是你与这淫贼勾搭在先,又故意骗我,我又怎会上当受骗……”
若是高葭葭自己恪守妇道,又怎会酿成如此大错,可如今反过来说是薛承悦害的她,实在是蛮不讲理,“姐姐,那日在陈府,妹妹的确是先遇到了长公子,后来又在后院门口遇到了大公子。进院子后姐姐问妹妹刚刚遇到的是谁,妹妹便如实回答了姐姐,刚刚遇到的是大公子。但妹妹当日并不知道姐姐只看到了长公子而没有看到大公子呀。”
“你胡说,你明明是故意的……”
“啪”高葭葭话还未说完,脸上已经重重挨了一记耳光,被打倒在地。“不知廉耻的东西。”高大人自己也跌坐在椅子上。原来是自己女儿一厢情愿,动了春心,错认了情郎,误了终身。
陈思远这下算是明白为什么刚开始高葭葭一口咬定信是他写的。
高大人被她们大公子,长公子的绕得头疼,坐在椅子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原以为她女儿是受害者,可以将所有责任推给薛承悦及那个小淫贼,可谁曾想到是自己女儿偷天换日,把自己搭进去,做下了这有辱门楣的丑事。
话说这红衣回去后越想越不对劲,高府的人神神秘秘的,连她这个小姐的贴身丫环都不让跟着,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要是小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怎么办?她越想越害怕,便起身去找她家夫人。
听到这里,陈老爷算是明白了,这阴差阳错又兼心怀不轨,因此闹出了这不堪的局面。
“即使你没有与犬子私通书信,也没有与他私会,但这一切皆因你而起。若不是你私下与犬子相见,勾引在先,又如何会生出今天这等丑事?”陈老爷见高家败下阵来,他便可以反客为主,若薛承悦不是陷害了高葭葭,那就一定是勾引了他儿子。他们陈家,家大业大,多少人家想着法要把女儿嫁进陈家来,不过是这个女子手段高明些,他儿子才会着了她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