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除了死亡,还能有哪条路可以走。我喜欢蓝天、喜欢云朵、喜欢阅读、喜欢朋友明媚的笑容和妈妈温柔的怀抱,可是我不喜欢我自己,也不喜欢活着了。
人为什么要知道那么多呢?如果一个人只能关注到一件事不好吗?太累了。妈妈对不起,我要离开你了。我爱你,妈妈。】
这篇遗书,姜河甚至可以倒背如流。这是发现冯佳熙尸体时,在她随身的书包里发现的。
和冯梅一样,姜河并不相信冯佳熙的死亡那么简单。这件事发生没多久,姜河就注意到了。然后,她等到了冯梅。记得冯梅找到仝家桥区的她家的时候,不到四十岁的女人憔悴的仿佛已经五十几岁了。冯梅长得不错,来的那天穿一身黑裙,臂弯里挎着一只黑色皮包。这篇遗书和冯佳熙的照片、通信机就放在这只包里。
冯佳熙和妈妈长得很像,很漂亮,而且带着少女特有的朝气。
眉眼间笑意盈盈,看起来是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子。
她的通信机里很干净,干净的不正常。姜河把她的通信机拿到了相熟的修理员那里,恢复了其中一部分数据。
“六月八号,她的通信机定位里有寒水图书馆顶层咖啡室。”姜河的语气有些悲伤,她站在观光电梯里,看着距离越来越远的地面,对着空气说。
喻柏和归海峰有过合作,昨晚他查阅资料太投入,这才在凌晨下了楼,撞见了姜河。他把姜河扣在楼梯间里,直到六点钟图书馆开馆,才放姜河出来,把她送上了观光电梯。告诉她,此时归海峰一定在顶层。
正式见到归海峰的那一刻,姜河突然想起了昨天见过的公主阿芾。这样的人身上,总会有相似的地方。
归海峰身形挺拔,非常儒雅。也许是做久了图书馆的馆长,他身上的书卷气很重。但除去这些,姜河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和阿芾一样的东西——野心。
“你是喻柏的朋友?”归海峰礼貌地笑了笑,伸出一只手。
姜河心中惊诧,但还是也伸手去握了一下,被那只手的凉意吓了一跳。她努力调整自己的声音,微笑着说:“归海先生您好,久仰久仰。”
归海峰转身递给她一个玻璃杯,“这是覃洲九华坡产的细叶,早上喝对身体好。”
玻璃杯里的液体是淡淡的红色,向外飘散着热气和清新的香味。姜河举着杯子,透过弥散的热气去看归海峰,她说:“现在的人想维持身体健康,大多去打个营养剂。想恢复健康,就去打个康复剂。像您这样的,少有了。”
归海峰指了指窗外,示意她过来看,“听喻柏说,你是他相熟的朋友,想来这里参观一下。”
寒水图书馆的顶层,可以俯瞰整个寒水区。向上看,是一片蔚蓝蔚蓝的天空;向下看,是鳞次栉比的楼房和寒露河。“我每周都会来这里看看这大好的城市风光。那会让我心境开阔,一个星期的疲惫都会一扫而空。”
姜河听着,也附和着,“是啊,这里的景色真是不错。我听喻柏提起过,所以一直心向往之,没想到今天真的到了这里。”
虽然不知道喻柏为何会帮她,但他喻柏这个名字显然是个好的道具。
“喻柏在中洲理事馆工作多年,总能认识许许多多……像你这样的朋友。”归海峰的语气有些异常,从他的话里,姜河多多少少能听到一些隐藏的不屑。
姜河无言,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黑色的运动装、黑色的帽子……怎么看都不太像他们那些上层人士会结交的朋友。
归海峰单手插兜,另一只手端着玻璃杯,居高临下地睨着站在他身侧的姜河。沉默片刻后,他再一次主动出击。
“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来的。”他轻且短促地笑了一声,食指离开玻璃杯,指了指下面的寒露河。“十四天前,河边死了一个女学生。”
他彻底侧过身,盯住了姜河,用一种确定的口吻说:“你是为她而来。你认为她的死,与我有关。”
姜河心里咯噔一下,抬眼对上了归海峰眼镜后面那双锐利的眼眸。“归海先生,你……”
“和喻柏无关。”归海峰好歹替喻柏开脱了一回,“我知道你是谁。地下城小有名气的侦探,用查清真相来做交易,换取写作素材。公主殿下对你很感兴趣,对吗?”
姜河头有点疼,她现在是真觉得这一趟走的有点冒险了。归海峰是什么人她有所耳闻,所以,现在她后悔了。
“我是个生意人,”姜河咧了咧嘴说:“不做赔本买卖。今日来,先生的人我也见到了,风景也看过了,我也该……告辞了。”
归海峰既然要挑明,那她还是走为上策好了。姜河自觉不是个圣人,这种时候,露馅了就很不该逞强硬刚。她拽了拽衣摆,脚步向后挪,眼看到了门口,转身推门就走。
没有人拦着她。
她也没再见到喻柏。
姜河没有急着去等车,而是沿着寒露河慢慢地走。
河堤修建了一条宽敞的、供人散步的木质步行道。姜河迎着风走,耳边充斥着各种声音。有上班族在边啃早餐边朝车站走,有学生们背着大大的书包蹦蹦跳跳地去上学,有小情侣们手拉着手谈笑,也有……
她停下了脚步。
在一条刷着绿色油漆的长椅上,坐着一个憔悴的女人。她穿着一身黑裙,端坐着,双膝上放着一只黑色皮包,两只手轻轻搭在包上。风吹过时,她略显凌乱的卷发便随风乱舞。只有挡住视线时,她才会把头发拨到耳旁,抿一抿。她的神情很自然,似乎还有些甜蜜的意味。她的目光很恬淡,时不时地巡视着,在发现姜河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时,她上身微微前倾,礼貌地打招呼,“您好。”
“您好……”姜河张开口,才发现嗓子紧得差点说不出话,“您,您怎么在这儿?”
女人有些不解姜河的问句,但还是温柔地回答道:“我的女儿去上学了,我一个人没什么意思,就在这儿等她放学呢。”
“可是现在才七点……”姜河有些哽咽,她狠狠握住拳头,才强迫自己不要失态。
“总会等到的。”女人笑了起来,她笑的样子很美,成熟、温柔,又带着一丝俏皮。“我的女儿叫佳熙,她特别乖,上学是这条路,放学也是这条路。我就在这儿等,一定等得到的。”
姜河是以一种逃离的姿态离开这里的。她跑出了很远,直跑到没有人去的最远的寒露河观赏亭才停下。
通信机几乎是同一时刻来了消息。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那个女学生的死和我有没有关系,两天后晚十点,寒露公园灯塔遗址,不见不散。】
来信人是个陌生的号码,但是显示地点,是寒水图书馆。
是归海峰。
姜河只觉得手心出了汗,因为那个又轻又薄的通信机在她手里是那么滑腻不堪,让她几乎握都握不住。她靠着观赏亭的柱子滑坐在地,浑身升起了一股无力感。她无力于冯佳熙的死在对方眼里只不过是一场简单游戏的道具,也无力于她明知道面前是深渊,也因为在看到冯梅时心里翻涌不停的情绪,不能不往下跳。
她死命地把通信机握在手里,终是无力又无奈,把另一只手盖在脸上,任由两行泪从指缝溢出。
十秒钟后,嚎啕大哭。